该如何绕过几大掌门的看守进入地牢呢?
思来想去,根本没那个可能。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他心烦不已,这几日燕飞霜总是要来找他说话,哪怕他板着张脸不理不睬,这姑娘也能在旁边聒噪半日。
好生心烦,真想一剑抹了她的脖子。
偏偏沈仲清、燕无计这两个老匹夫也瞧出了燕飞霜爱慕的心思,还有意撮合,总是强行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个接触,搞得傅少御也满心郁闷。
“公子?回神了嘿!”
黑袍隐在暗处,弹了颗石子,正中傅少御的肩胛骨,一阵酸酸麻麻,让神游的心思回正。
傅少御侧身朝夜色中看了一眼,沉声问:“绝影呢?”
“被我绑着呢。”黑袍悄声说,若不是他拦着,那小子只怕早就股身杀进武侯府,来一场怒发冲冠为蓝颜了。
“但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唐任人鱼肉吗?”
“眼下时机未到。”傅少御坐在屋檐上,今夜是他值守看顾地牢。
黑袍不解:“再过两天就是那劳什子大会,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傅少御沉吟片刻,道:“只有大会当天,武侯府防守最为薄弱,声东击西是上策。”
“……”黑袍点头,“懂了。”
“且慢。”傅少御叫住他,叮嘱道:“你记得戴上面具,之前萧绝见过你的脸。”
黑袍笑道:“都多久了?公子还没把事情告诉他?”
傅少御叹了口气,只听黑袍又道:“依您那位的脾气,若是知道你苦苦隐瞒他这么久,定是要发一通火的。公子好生保重。”
窸窣一阵轻响,夜色又是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了。
傅少御无奈地看了眼即将圆满的月亮,他当然知道萧绝会生气,所以想把人领回自己的地盘再和盘托出,到时候就算他再怎么撒火也没关系,反正人跑不了。
谁知道,半路出了变故,而且燕飞霜那姑娘也着实是个不开窍的。
这几日他对萧绝刻意亲密了许多,就连施奕那个木头公子也瞧出几分端倪,拐着弯打听他和萧绝的关系。
怎么这姑娘就完全看不出来呢?
难道非要他当面吻了萧绝,她才能死心?
心里又开始酸酸的不太舒服,他对萧绝的占有欲在日益增强,如果可以,真想把人绑在身边,让他一辈子都不能走出自己的视线。
“别动,”脖子突然被一直温凉的手从后面扼住,清冷的声线被夜色赋予更勾人的特质,“再动杀了你。”
傅少御勾起嘴角,反手把那人往旁边一拽,轻而易举把人拖入怀中:“怎么杀?”
萧绝轻轻笑了,扬手勾住他的脖子,问:“在想什么?连我靠近都没听到。”
“在想如何把你绑在我身边。”傅少御啄了下他的嘴唇,“怎么不睡?专程跑出来陪我吗?”
萧绝半真半假地说:“想趁你值夜,行个方便,放我去地牢杀个人。”
傅少御笑容微敛:“我倒是忘了这回事,你一直想杀他。”
“那请问你放不放行?”
“他终究要死,你让他苟活两日又如何?”
“那就是不肯放了?”
萧绝在他怀里拧了半个圈,双腿夹住男人的腰,与他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哑声道:“那我出卖下色相,傅少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傅少御叼着他的嘴唇,含糊笑道:“你试试。”
月色下,屋檐上,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虽然看不清那滚作一团的两人究竟在做什么,但听那隐隐约约的含混情话,也能想到这二人有多亲密。
一脸惊诧的姑娘止不住浑身颤抖,羹汤再也端不稳,“咔嚓”一声,砸碎了月亮。
第54章 英雄会
英雄大会可谓是江湖第一等盛事。
最近的一次盛会还是在三年前,当时傅少御连挑青云榜上三大高手,一战成名。而“霹空剑”姚琮一柄双股剑用得出神入化,力压群雄,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不过好景不长,一年后姚琮染病辞世,沈仲清暂领其职,发号施令。
“今日承蒙天下英雄赏脸,沈某倍感荣幸。”
晋平城菜市口广场,临时搭建起了方台,左右两侧立有大鼓,鼓声震天,如天兵降世。各路英雄或立或坐聚于台下,目光皆望向方台中央的沈仲清。
“众所皆知,踏仙阁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为祸武林数十载,实为毒瘤祸根。前段时间,沈某人与义弟燕无计擒了他的七大门主之一,此人姓唐名筠,相信诸位已知其斑斑劣迹。”
台下交头接耳,群雄皆是愤慨之色。
忽有一人站起,振臂扬声:“沈兄不必多做赘言,那踏仙阁无缘无故杀了我兄弟,我恨不能现在就生啖其肉、饱尝其血!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有不少朋友死在那贼子手中吧?终于把那厮擒了,还磨蹭作甚?快快把人押上来,咱们一人一刀替枉死之人报仇,方能消解心头之恨一二呐!”
沈仲清循声看去,遥见此人身形魁梧,肩上还扛着一把流星锤,笑道:“原来是贾高虎兄弟,还请稍安勿躁,听沈某把话说完。”
贾高虎见他认出自己,憨憨一笑,爽快道:“你说,你说!说完了让我先抡那小子一锤!”
沈仲清摆手示意他先坐,继续道:“众所周知,姚老盟主已仙去两年有余,武林一直群龙无首,沈某承蒙各位厚爱暂代其职,但终归不是办法。”
察觉他的意图,台下又是一番议论。
看样子,是要比武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了。
果不其然,沈仲清表达了这个意愿。
“在座皆是盟友,沈某不想看到有人伤亡,比武点到为止。今日戌时为限,守住擂台者即为新任武林盟主。届时由新任盟主亲手诛杀恶贼,祭旗为号,率我等齐攻踏仙阁,拔除武林毒瘤,岂不是一桩美谈?”
广场上瞬间一片嘈杂,显然,武林盟主之位,可比唐筠人头的吸引力大得多。
萧绝四下看了一眼,眉眼冷冽。
这几日碍于地牢看守实在太严,他根本无法靠近,眼下所有人齐聚在此,武侯府内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家丁护院,实在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但眼下找个借口溜走,也着实会引人怀疑。
正思忖间,耳畔有热源靠过来。
“想什么呢?”
萧绝回神,摇摇头道:“御哥可有心思?”
“武林盟主?”傅少御挑挑眉,看了一眼擂台,已有两人难掩激动跳了上去交起手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稀罕。”
萧绝也没多作追问,待一人被踢下擂台,他才说:“就在这一直坐到晚上?好生无趣。”
傅少御说:“不如我陪你上台,过两招如何?”
萧绝幽幽看过来。
“十个回合为限,你若胜了,便是武林盟主;我若赢了,你便是盟主夫人。如何?”
萧绝眼中泛起笑意,由他占嘴上便宜:“那如果未分输赢,又该如何?”
“那……”傅少御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换种方式,晚上继续一争上下。”
眼见那只耳朵在阳光下迅速变红,傅少御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他不再逗弄萧绝,转而把目光投向擂台之上,心里却在盘算着武侯府的事。
纵使萧绝不说,但他知道,他一直还在惦记着杀了唐筠这件事。
该如何隐晦地提醒萧绝,唐筠是友非敌呢?
或许该直接告诉萧绝,你的身份我早已知晓,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但接下来呢?
傅少御怕萧绝生气,又担心他冲动误事,眼下这个情形,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否则萧绝身份暴露,敌众我寡,下场只会比唐筠惨上千百倍。
该不该在此时坦白,已困扰傅少御数日。
生死攸关,他甚少这般优柔寡断,只因牵扯到了他最看重之人的性命,实不敢掉以轻心。
忽而爆出一阵惊呼,傅少御回神定睛一看,竟发现燕飞霜一袭红色劲装,飒飒立于台上,已有一名剑客被她踹出三丈之远。
她怎么上去了?
施奕也是一惊,满面担忧之色,燕无计捋着胡须稳坐台下,对女儿方才的表现很是满意。
自燕星寒身死,燕家整日愁云惨雾,燕无计对这个宝贝女儿更是百倍宠爱。见她上台也不多加阻拦,反正江湖中人看他三分薄面,定然也不会真伤了她。
武林不乏出色的女儿家,但百年以来,从未有女人真正在英雄大会胜出过,因而这会儿燕飞霜上台,众人只当是调剂心情,先后有几个上台陪她过招,并未当真。
就连那扛着流星锤的贾高虎,也来凑热闹。
他无意争位,上台纯粹是为了美人。
燕飞霜肃声说:“你下去。”
贾高虎掏掏耳朵,笑道:“小妹子,你这就不对了,咱们还未打过,怎得就要轰人下去?”
不待鼓声擂响,燕飞霜长剑已逼刺贾高虎面门,贾高虎闪避开,因着对面是个花季少女,不忍辣手摧花,流星锤被甩到一旁未曾动用,哪知姑娘剑招凌厉,几个回合下来,他身形见绌,有人开始起哄让他下台。
被个小姑娘逼得不出十个回合就要下台,贾高虎拉不下脸。他一甩膀子,虬劲双臂肌肉暴凸而起,六十斤重的流星锤甩抛出来,破空之声十分响亮,若是被砸到分毫,只怕燕飞霜这小身子骨可承受不起。
燕无计紧张地拍案而起,施奕已长刀出鞘,跃上擂台,将发怔的表妹拉到身后,替她挡下这一锤。
虎口震得发麻,交手双方连退几步,贾高虎一脚踩空,跌落高台,施奕站稳后拱手说了句“承让”,转身问道:“表妹你还好吗?”
燕飞霜却是不答。
“飞霜?”
施奕侧身细看,发现表妹竟是双眼通红,泪光闪烁,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怎么了?”
燕飞霜摇摇头,抬手抹了把发酸的眼角,走到台子另一侧,居高临下,对坐在那里的人说道:“傅大哥,我要跟你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其中还不乏一些哄笑声。
这燕家的姑娘,未免太过任性了,这岂是容她放肆的场合?
傅少御显然也未料到,他左看右看,才指了指自己,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台上:“霜妹要指定我?”
施奕按住燕飞霜的肩膀,沉声道:“不要胡闹,跟我下台。”
燕飞霜不予理会,眼尾发红盯着傅少御:“对!”她咬了下嘴唇,像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敢朝傅少御身边扫了一眼,“不然萧公子上来。”
萧绝却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下。
傅少御不忍当众拂了这小姑娘的颜面,便纵身跃上了台子,刚想和燕飞霜约定只过招多少回合,燕飞霜不由分说就挥剑刺了上来。
傅少御并不亮剑,轻轻松松避开剑锋,脚下微动,人已悄然绕到燕飞霜身后。
台下一片赞叹。
不愧是青云榜上的高手,这身形步法诡谲多变,鲜少有人看清,更别提能预判他的走位,破解他的招数。
即便傅少御现在赤手空拳,看似被燕飞霜招招逼迫只能采取防守,但他游刃有余,实则占据上风。
这是场毫无悬念的较量,或许,这根本称不上是一场比试,更像是一个人单方面的发泄。
傅少御也察觉到了,燕飞霜现在满心的抱怨和不甘,还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委屈与可怜。
他想到前天夜里碎掉的瓷碗,很快就懂了她的反常。
“霜妹,有事可以私下谈,我们先行下台如何?”傅少御跃上台边立柱,负手临风,端的是风度翩翩,俊雅无双。
燕飞霜横剑一扫,男人纵身空翻,轻飘飘落于她身后。
她听见那声“霜妹”,心中更不是滋味。
“为何不反击?你拔剑!”
她愤声吼道,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径直朝傅少御心口刺去,只听一声闷哼,台下静了片刻,随即爆出一阵阵惊呼,燕飞霜愣了。
她怔怔地撒手,剑柄仍悬滞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而剑尖已没入傅少御的左肩,鲜血汩汩而出,湿了单薄的夏衣。
变故陡生,萧绝冲上擂台,一把推开燕飞霜,去查看傅少御的伤口。
燕飞霜踉跄着退后半步,摔倒在地,施奕赶忙来扶,却见她已泪流满面。
“我、我不是有意的……”姑娘不知所措,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这两天浑浑噩噩,食不下咽,寝难安眠,今日憋着一股闷气,只想发泄一下,傅大哥武功高强,她自是不敌,因此出乎意料伤了人,她震惊又自责,又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
“你怎么样?为何不躲?”萧绝冷声质问,面色不太好看。
傅少御摇摇头,伤口并不深,见这么多人围上来,实在是小题大做。
“没事,不要耽误比武,先下台去。”
“我在问你,为何不躲。”萧绝加重了语气,声音却压得极低,因为挨得很近,傅少御甚至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傅少御悄悄掐了下他的手,好声哄道:“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不疼的,你别这么严肃。”
萧绝咬咬牙,方才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傅少御明明可以轻而易举躲开的,该死!
他不忍冲傅少御发火,只能含恨朝燕飞霜射去一记眼刀,燕飞霜被他冷到冰点的眼神吓到,怔了一瞬,咬着牙红着眼,推开施奕跑下了擂台,很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