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群雄都在状况之外,不知这对小儿女是不是有什么感情纠葛,才闹到了大会上来。
燕无计连声致歉,又亲自来看傅少御的伤势,傅少御被层层包围,呼吸都觉得不太顺畅起来,他无奈之下,只能脱了外衫,把伤口露出来给众人看了看,见真的是小伤,大家这才放心。
还未散开各自退回座位,忽有一道声音从台下传来:“今日好生热闹,在下斗胆一问,这是比武招亲还是比武选任盟主?”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俱是皱眉抿唇,满是戒备之色。
来人黑袍加身,兜帽下铁面森森,饶是站在盛夏阳光里,也透着股慑人的冷冽气势。而他身后,还跟着十名美姬,各个肤白胜雪,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这情景似曾相识,两个月前自己的寿辰晚宴上,这人就是带着十名美女来闹事的,思及此,沈仲清面色不快,沉声质问:“岑不语?你来做甚?”
一只枯瘦右手摘下兜帽,半张玄铁色面具下,笑出一口白牙。
“上次送您美妾您不收,教主慷慨大度,把她们赏给了在下。今日恰巧路过,在下特来感谢沈老,成全了岑某的齐人之福。”
第55章 杀心现
“这里不欢迎你,还请岑右使速速离去。”
沈仲清此话说得很不客气,岑不语却一点不恼,目光越过擂台看向后方搭起的巨型红色布幔,上书“英雄大会”四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既是英雄大会,那岑某就恬不知耻一回,自封个英雄名号吧。”
瘦如枯枝的右手煞有介事敲了敲头上铁面,叮叮两声脆响,他灵光一现,笑道:“我知在座各位瞧不上我,但岑某仍不知死活要来凑热闹,无异于羊入虎口,一身孤胆。不如就叫孤胆英雄吧。”
他环视一周,高声问道:“没和哪位英雄的名号相冲吧?若是有,我再改一个。”
“放肆!”断空堡掌门敖江怒斥一声,“岑不语,你莫要嚣张,今日我等江湖英豪齐聚在此,你再这样张狂,定叫你有来无回!”
“这位兄台莫要误会,岑某只是和姬妾外出游玩,并非存心前来惹事。”岑不语彬彬有礼,还朝敖江拱了拱拳,但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英雄大会什么狗熊、笨熊都能参加,又无明文禁止我这个姓岑的入内,岑某今天还就非得自讨无趣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上擂台,扒头看了一眼傅少御。
傅少御已被搀扶起身,身形笔挺如松,唯独肩头血渍触目惊心。
岑不语粲然一笑:“伤了?”他扭动两下脖子,关节发出两声脆响,森然铁面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不掩兴奋,“今天走运的话,岑某没准还能落个盟主当当,到时候魔教右使的位子不要也罢。”
他分明没把在座的各位放在眼里,顿时群情激愤,拔剑声齐齐响起。
“且慢!”岑不语戒备地竖起一只手,“江湖中人就要守江湖的规矩,明明是一对一,你们怎么能群起攻之?沈前辈你最通情理,你来说句公道话。”
沈仲清沉吟不语,面色不悦。
他没法开口。
讲道理,岑不语虽是魔教右使,但魔教近年与中原武林相安无事,上次来他寿宴闹了一场,倒也说不上结了梁子,若是此刻围攻岑不语,只怕又会惹来麻烦。
踏仙阁还未清缴,实在不能再招惹一个魔教。
贾高虎站在人群后高声嚷嚷:“哼!正脸都不敢露的臭小子,嚣张什么!就算一对一打起来,你也不是爷爷的对手!”
旁边赶紧有人把他往后拽,刚被小姑娘踹下台的人,就不要在这放狠话了。
岑不语莞尔:“那好,岑某就挨个讨教讨教,谁先来?”
“我。”敖江上前一步,朝沈仲清拱手请战,“沈老,让我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长教训!”
沈仲清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小心。”
众人皆退下擂台,傅少御被燕无计带去一边包扎伤口,燕无计一脸愧色:“飞霜从小被我宠爱坏了,她不是个坏心的孩子,只是脾气……”
“燕前辈不必挂怀,我知道霜妹是个好姑娘。”
傅少御看了眼台上的战况,敖江手持虎头双钩,掏、拿、捉、提,招式凌厉且极富有攻击性,岑不语左手持剑,右手如鹰爪,从容应对,丝毫不显劣势。
一时难分胜负。
他转开眼,想开慰萧绝两句,却不见了人影,心下骤然一凛。
方才现场人群骚动,他竟不知萧绝是何时不见的!
傅少御心里隐隐感觉不安,他太清楚萧绝的个性了,燕飞霜之前百般殷勤已让萧绝不耐烦,今日自己又故意放水受了那姑娘一剑,只怕她性命堪忧。
思及此,傅少御不能再等,随意寻了个借口离了擂台,匆匆去找萧绝下落。
他并没有猜错,萧绝一路尾随燕飞霜,想找个僻静之地把人杀了,没想到燕飞霜一路哭着回了武侯府,他犹豫片刻,也跟着进了门。
花园里隐有打斗声传来,萧绝侧耳细听,辨明方位后,提剑悄声过去,竟发现有群头戴面具的黑衣人正在假山后地牢口与几名守卫搏杀。
有人躬身从地牢里跑出,?披着黑色斗篷,头被大兜帽罩着,看不清脸。
但地牢里只关押着唐筠一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萧绝纳罕:莫非是唐筠早有反叛踏仙阁之意,暗中培养出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爪牙?
对方约莫近二十人,萧绝在心里掂量着此刻若是冲过去会有多少胜算,忽听得一声惊喝,燕飞霜已提剑冲了上去。
哼,自寻死路。
萧绝冷眼旁观,见那几名守卫很快被斩杀在地,只剩燕飞霜一人苦苦支撑。
那群黑衣人并不恋战,见唐筠得救就要撤逃,偏偏燕飞霜不识进退,也不知何时察觉萧绝在的,竟大喊一声:“萧公子快拦住他们!”
“蠢货。”
萧绝冷冷吐出两字,从拱门后现身,不急不慢朝假山那边走去。
唐筠见他如老鼠见了猫,紧抓着绝影的手腕,小声催促:“赶紧走赶紧走,这个瘟神见了我就要杀,惹不起惹不起!”
他这几天被关在地牢,吃喝不好,腿脚发软。又因眼睛一时受不了强烈光照,看东西都有点模糊。
绝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松松跃上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视野之中。
其他人也迅速撤离,不与恋战。
“别逃!”燕飞霜急红了眼,这些人是踏仙阁的恶徒,是那个杀了她哥哥的同党,她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逃走而无所作为。
但她已在擂台耗费太多体力,眼下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萧绝。
然而,萧绝从阴影中走来,明明披着一身灿烂夏阳,浑身却仍似冒着冷气,教人心悸胆寒。
“公、公子?”
燕飞霜有点怕,纵然平日萧绝也对她罕有笑意,但和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她感受到了凛凛杀意,且这杀意不是对着那群已快逃脱无影的黑衣人,而是冲她自己。
燕飞霜浑身都在发抖,她握紧佩剑,看着萧绝逼近,心中生畏,本能地往后退却,却被守卫的尸体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手掌撑地时,血泊还是温热的。
“公子……”滚烫热泪夺眶而出,燕飞霜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么?”
萧绝随手挽了个剑花,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死物。
“不是。”
“那你……你这是为何?”
燕飞霜杏眸泛红,她已退至墙角,再无退路。
“为何?”
萧绝端详着她俊俏的脸蛋,想了想,笑道:“不如你去地下,问问你的好哥哥,我这是为何。”
燕飞霜如遭五雷轰顶,又听萧绝笑叹一声:“啊,忘了,他也不知缘由。那就有劳你再等等,过些时日,让你爹亲自给你解释我这是为何。”
说罢,一道剑芒闪过,燕飞霜哭叫着狼狈躲闪,但肩膀还是被割了一道伤口。
顾不上叫疼,也分不出时间去想萧绝话里的意思,她慌乱地爬向一边,想站起来反击,却又被萧绝刺中右臂,无法提剑。
萧绝有点泄愤的意思。
他杀人向来痛快利落,但一想到燕飞霜方才刺了傅少御肩膀一剑,他心里就不痛快。
耳听得燕飞霜连声惊叫救命,他嫌聒噪,刚想给她个痛快,就听身后厉喝一声“住手!”
萧绝身形一滞,燕飞霜哭喊着从他剑下逃走,惊慌失措叫了声“傅大哥”。
他回眸,就见傅少御面色不善站在拱门的阴影下,暗沉沉地望着自己。
他抿唇不语,盯着那个踉跄奔逃的红色身影,正欲射出一道飞镖了结她的性命,就听傅少御厉声道:“你敢。”
就这一瞬,燕飞霜已躲到傅少御身后,涕泪横流,瑟瑟发抖。
萧绝握紧剑柄,冷声道:“让开。”
傅少御又气又无奈:“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忘了吗?”
见萧绝不答,他又说:“当初去断龙山时,我对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萧绝沉默不言,但他记得一清二楚。
当初傅少御明知燕星寒所中的断魂散是他所为,仍要去断龙山五毒教寻求解药,路上萧绝曾问过他为何不问自己下毒缘由,傅少御却只让他答应一件事。
——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萧绝咬咬嘴唇,再抬眼看向傅少御时,眼尾已泛了红。
“你方才心甘情愿受她一剑,这会儿是要心甘情愿替她去死吗?”
傅少御被他的逻辑气到了,无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在吃味么?”
“那你滚开,让我抹了她的脖子。”他提剑直指傅少御心口,“早在山洞时,我就想杀了她,让她苟活这些时日,已是仁至义尽!”
傅少御道:“你对她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就凭她姓燕!”萧绝愤愤道,“我不管她是不是错生在了燕家,她姓燕,就活该去死!”
“你!”傅少御欲言又止,到底是心疼萧绝,软了语调,道:“你当初离家时,她还未出生,你对燕无计的怨恨不要牵连到无辜之人。”
萧绝咬着下唇不吭声,冷冰冰的目光似欲戳透傅少御的胸口,扎进燕飞霜命门。
燕飞霜从他二人的只字片语中,理出一丝头绪。
她不敢置信,连连退走。
萧绝提剑要追,却被傅少御抱个满怀。
“让开!”燕飞霜必须死。
傅少御叹道:“别闹了,让御哥抱抱。”
“你休要拦我。”萧绝冷声道,忽闻得院外传来燕飞霜的惊叫,他猛地推开傅少御追了出去。
傅少御怕他冲动,急忙跟上。
哪知只慢了一步,待他追出门时,萧绝与燕飞霜俱是不见了踪影。
而门前石阶上丢着一把剑,是燕飞霜的兵器。
第56章 连环计
“报——”
一人急色匆匆,形容狼狈冲进会场,见他浑身是血,旁人赶忙让开一条道路。
那人扑通一声跪趴到沈仲清脚边时,岑不语刚好将一名挑战者踹下擂台,这已是他在两个时辰内的七连胜,中原武林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因而,沈仲清的脸色极为严肃。
“说,什么事。”
“禀、禀报沈老,地牢、地牢被踏仙阁的人劫了!”
“什么!”燕无计拍案而起,显得极为激动:“我就料到会有此事!大哥你早该听我一言,派几人留守武侯府!”
沈仲清面色更沉,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燕无计皱眉道:“这下该如何收场?我们总该给在座的各位一个交代。”
严防死守这么久,竟在最后关头疏于防范,出了纰漏,实在说不过去。
“三弟稍安勿躁,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要解决擂台上的这个麻烦,总不能真让一个魔教右使统领中原武林吧?”沈仲清幽幽道,似乎对唐筠被救走一点都不着急。
燕无计没他这么镇定,他儿子的死和踏仙阁脱不开关系,踏仙阁的人就是他燕无计的仇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清缴踏仙阁,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武林盟主。
“那你在这解决岑不语,我回府看看情况。”
燕无计拂袖而去,沈仲清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擂台。
刚走出菜市口,很快又见一人穿着武侯府家丁的衣服跑来报信:“不好了!小姐她被萧绝掳走了!”
“你再说一遍!”
燕无计惊怒不已,听那家丁只说了一句“萧绝就是异瞳”,也顾不得仔细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就随着那人指的方向追去了。
一路追至城外杏林,他与萧绝不期而遇。
燕无计见他只身一人,厉声质问:“你把飞霜怎么样了!”
萧绝不答反问:“谁引你至此的?”
燕无计眉头紧锁:“你此话何意?飞霜不在你这?”
不待萧绝解释,他已拿出腰间长箫竖在唇边,浑厚内力灌注于音律,直击萧绝耳膜,震荡得脉搏鼓胀,胸口发疼。
萧绝试图屏气敛息,奈何箫声无孔不入,难以屏蔽,他脸色发白,强忍痛楚攻击燕无计,想要打断他的吹奏。
哪知攻到近前,燕无计袖中突然刺出一柄匕首,直插他面门,萧绝闪身避开,却察觉左眼一松,傅少御送他的眼罩倏然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