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好。”莫厌迟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萧知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发问,便听到他埋怨:“这皇宫那么大,也不知道这辈子走不走得完。”
萧知尽心头被挠了下,又去牵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道:“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总能走完的。”
心思被看透的莫厌迟并未觉得窘迫,顺着萧知尽的动作,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像是在宣言,“那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要来找我呀。”
萧知尽抬起三指,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嘴巴被掐得撅起,模样有些可笑。
莫殿下不忍萧状元一张俊脸毁于手下,捏了捏便放开了,叹了口气:“我俩还没及冠,想这么远做什么?”
“左右无罪。”萧知尽挑眉道。
两人互相对视,笑了起来。
今日不必上朝,宏治帝对两人的到来略感吃惊,尤其是看到萧知尽跟莫厌迟说说笑笑的模样,更是堵得慌。
“你们来有什么事?”宏治帝没好气道。
莫厌迟摆摆手让宫人退下,悄言问道:“父皇,您可知前朝太子代阏?”
他说得轻缓,宏治帝却如同雷击,拍桌而起,道:“你说谁?”
“前朝太子,代阏。”莫厌迟重复道。
“朕怎么可能不知道。”宏治帝咬牙切齿道,声音里充满了恨意,“就是他……害得你母后难产的。”
“儿臣知道,所以特来请父皇相助,抓住代阏!”莫厌迟说着,屈膝跪下,颇有种宏治帝不答应便长跪不起的模样。
宏治帝有些疑惑,问道:“你们知道他在哪里?”
萧知尽点头道:“知道,而且微臣怀疑,他跟静贵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胡言乱语!”宏治帝瞪了萧知尽一眼,道:“聂家虽居功自傲,但绝不可能跟前朝的人勾结在一起。”
宏治帝生气不是没道理的,当年灭掉前朝,聂家功不可没,于前朝而言,他则是千古罪人,势不两立,不论再糊涂,聂成也决计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
萧知尽没有反驳宏治帝的话,慢慢道:“陛下,臣并没有说聂家。”
“静贵妃同聂家有什么区别?”
莫厌迟反问道:“父皇,您如何确认,那个人就是静贵妃?”
宏治帝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懵了,第一反应便是静贵妃被替代了,可昨日才召她侍寝,一言一行皆如往昔,且同床共枕时,也不见静贵妃有所企图。
“你在说什么?”
“静贵妃一事,需由江之晚自己来说。儿臣此番前来,是想跟父皇说代阏的。”莫厌迟道。
宏治帝抬抬手,道:“先起来再说。”
“父皇,册封儿臣为太子之日,皇兄将起兵逼宫,儿臣想请父皇‘气急攻心’,无法御敌,被皇兄逼至绝境。”莫厌迟说罢,重重地磕了个头,声响久久不散。
宏治帝称帝十余载,自认什么稀奇事没见过,可今天仍是受惊无数次,他还没从静贵妃的事情缓过来,莫厌迟便说了这么件大逆不道的事。
饶是心中再疼爱莫厌迟,宏治帝还是忍不住动怒,道:“迟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厌迟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身后有个萧知尽,他便也不怕,道:“知道,只是父皇,如今唯有此法,才有可能引出代阏,为母后报仇。”
“放肆!为你母后报仇,便可以陷害手足了吗?”宏治帝气得红了眼,抖着手质问莫厌迟。
莫厌迟被“手足”二字刺痛了心,他抬头跟宏治帝对视,漠然道:“他陷害我时,又何曾想到我们是手足?”
他面上风轻云淡,眼中却充满了仇恨,宏治帝吓得一激灵,这才明白过来三年里莫厌迟无时无刻不在记恨着。一腔怒火被他的眼神给浇灭了,宏治帝跌坐在龙椅上,无力道:“那也不能如此陷害兄长……”
“父皇,儿臣不想要他性命,只是想借他之手除掉代阏。”莫厌迟垂下眸子,语气无奈:“若以怨报怨,我同他又有何区别?”
萧知尽陪他跪着,清晰地看到莫厌迟垂着的眸子无丝毫愁意,早已被恨意代替,他默默叹息,刘奇一事,还是改变了莫厌迟。
莫厌迟言行举止不曾改变,但同他朝夕相处的萧知尽早已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不过莫厌迟有自己的分寸,他便没有开口罢了。
宏治帝爱子情深,却也绝不容许自己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舐犊之情,他端坐在龙椅上,冷冷看着莫厌迟,“迟儿,这事朕不能答应你。”
“父皇……难道您忘了母后是怎么死的了吗?且代阏害我子民无数,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莫厌迟说着红了眼,不知是气的还是真的伤心了。
宏治帝撇过脸不看他,摆摆手让他们两人离开。宏治帝跟贤王兄弟和睦,从未算计祸害过彼此,但宏治帝见惯了人情冷暖,饶是莫厌迟,他亦不信他会轻易放过朱启明。
他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朱启明这几年来造的孽,否则莫厌迟怎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父皇……求父皇成全。”莫厌迟说着,又连磕了三个头,光洁白皙的额上顿时泛红。
第65章 再起风波(五)
“朕拿什么成全你?”宏治帝有些动怒,“皇子谋逆,罪无可赦,若牵扯上代阏,那便是把明儿往绝路上赶,如此祸害后代,百年后朕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莫厌迟被仇恨控制了心绪,他抬起头,直直看着宏治帝,一言不发。
宏治帝脾气上来,不想纵容了莫厌迟,便随他盯着,叫了李公公进来赶人。
李公公守着门口,不知其中的对话,但宏治帝和莫厌迟两人脸上怒意明显,萧知尽也是神色郁郁,他不敢多看,冲着莫厌迟道:“殿下,萧大人,请吧。”
“父皇……”
“下去!”宏治帝一拍龙案,李公公不由一抖,下意识看向萧知尽。
萧知尽没有接收到李公公求救的眼神,但他还是伸手拉住莫厌迟的袖子,待人扭过头来后,轻轻摇了摇头。
好在莫厌迟还是听他的,闭上眸子缓了缓,沙哑着嗓子道:“儿臣告退。”
李公公松了口气,将人送了出去,折回来时宏治帝立在窗边,看着莫厌迟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原不想打扰宏治帝,便轻手轻脚退了两步,打算离开,宏治帝听到脚步声,叹道:“迟儿变得如此无法琢磨,亦不知是不是朕做错了?”
“陛下……”李公公并不在场,不敢乱出言,只能劝宏治帝宽心。
远处的莫厌迟垂头丧气,揪着萧知尽的衣角走着,似乎说了什么,萧知尽顿了一步,将人揽住,看起来兄友弟恭,十分和谐。
宏治帝右眼一跳,“百年之后,朕要如何跟皇后交代?”
“陛下,殿下还小,难免做错事,您可要保重啊。”
宏治帝叹道:“朕无碍,下去吧。”
许是对莫厌迟要求过高,既要他独当一面,学会治国之道,又要他光明磊落,不祸害他人,这才导致了现今的局面。
宏治帝茫然无措,坐回龙椅,看着成堆的奏折无从下手。
再说萧知尽跟莫厌迟,两人离了宫并没有直接回状元府,而是改道去了京城一处偏僻的寺庙。
佛门香火缭绕,人气稀少,祥和而宁静,闻着清浅的檀香味,躁动一天的心总算是平静下来。
两人跪在佛前发愣,一旁的小僧打量着他们的服饰,便知其非富即贵,却也没有迎上去阿谀奉承,继续念着佛经。
听着低低的念经声,萧知尽不自觉跟着念了起来,小僧念得飞快,他竟一字不漏跟着念。莫厌迟有些诧异,忍不住附耳问道:“你怎么会念经?”
萧知尽轻笑,道:“我无所不能。”
莫厌迟白了他一眼,并未继续发问,认真听着萧知尽念着佛经。
那小僧念了半晌便止住了,莫厌迟有些奇怪,转头看了过去,发现住持站在小僧身边,示意他止声。
住持曾入宫祈福过,认出了莫厌迟,便笑着行了礼:“贫僧见过殿下。”
莫厌迟站起身,“法师不必多礼。”
“皇子莅临本寺,让本寺蓬荜生辉。不知殿下可有吩咐?”
这座寺庙僻静,但住持德高望重,在宫中颇有名声,见过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如今面对莫厌迟,倒是毫不惧怕,说话不卑不亢,令人信服。
“本王只是经过参拜而已,法师可自行忙去。”莫厌迟道。
“不去求个签吗?”萧知尽问道。
莫厌迟摇头道:“求签问卦来来去去不过那几个结果,且是好是坏皆会影响往后的心情,索性不去算,不知道反而过得坦荡舒畅。”
那住持愣了下,继而大笑,赞道:“殿下之见,贫僧自叹不如。”
两人心血来潮前来参拜,不欲人打扰,住持心中通透,略说了两句便借口离开了,这里本来人少,得了住持吩咐,整个大殿空寂寂的,只剩下两人。
无人叨扰,确实不错,莫厌迟有些贪恋此处的平静,燃了几炷香后听到寺庙的钟声,这才勉强起身要离开。
门外小僧等候多时,见人出来,奉上手中之物,道:“二位贵人,此乃本寺护身灵符,住持说贵人不算天命,亦可求符保平安。”
莫厌迟笑了下,将小僧手中两个锦囊接了过去,寺庙简小,做不出精细之物,可他握在手中,倒是欣喜得很。
“多谢法师馈赠。”
小僧弯腰行礼,又道:“师父有要事处理,无法相送,还望殿下恕罪。”
“无事。”莫厌迟摆摆手,说着便要走,忽而听见远处鸟儿鸣叫,他扭头看去,正是南迁的鸿雁。
冬季就要到了。
有了钦天监这一大助力,册封太子的吉日很快便被定了下来,正是下个月十四,如今已是十一,时间仓促得很。
宏治帝不想如此快,下令让钦天监监正另择良日,不想监正接到旨意的次日入了宫,言说十四那日乃是这几年来最好的吉日,若是往后,皆不如那日。
虽是不忿莫厌迟的改变,宏治帝心中还是疼惜他的,召了礼部尚书入宫,同钦天监三人一起商议了太子册封的章程。
这件事无数人都侧目以待,尽管当时屏退了宫人,三人的谈话不多时还是被传出了宫外。
萧知尽接到消息后,冷笑连连,莫厌迟刚从外头进来,有些疑惑,走近还没有开口,便被萧知尽一把扯了过去,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门外下人是萧知尽挑上来的,对两人的事早已知晓,为免萧父萧母过来撞见,他们便轻手轻脚将门关了,候在门口。
萧知尽面上还带着冷意,他凑近莫厌迟的颈间,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莫厌迟嘶嘶直叫,怒道:“你在发什么疯?”
“你是我的。”萧知尽抬头定定看着他,嘴角带了点血丝,竟是将莫厌迟给咬伤。
莫厌迟一头雾水,疼痛之下本想一脚将他踹开,可看到萧知尽眸中的不安,忍了忍放松了身体,环手抱住他,问道:“怎么了?”
萧知尽将人抱入怀中,边吻着他颈间的伤口边将宫中的事道出。宏治帝担心莫厌迟真成了断袖,便让礼部尚书去找几个官家适龄女子,将时辰八字交给钦天监,若是合适,便选个品行良好的册立太子妃,到时候一起入主东宫。
莫厌迟被他亲得发麻,侧着脑袋想要躲开,听他诉说,忍不住低声发笑,道:“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
“嗯,翻了好几坛。”萧知尽越亲越上,最后落在莫厌迟的唇边,久久不离去。
莫厌迟回应着,他有心安慰,无奈嘴被堵住,说不得半字,只好专心让萧知尽伺候着。
太子妃一事不难处理,只是萧知尽一想到来日莫厌迟终要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心头便抑郁得很,恨不得将京中适龄女子全杀了,如此才永绝后患。
莫厌迟拍着萧知尽的背,同他亲昵,原是安慰他,渐渐地变了味,待萧知尽的手伸入他的衣内时,他猛地清醒过来,抓住企图作怪的手,喘息道:“你要做什么?”
“殿下觉得呢?”萧知尽没有用力,舔舐着他颈间的伤口,耐心地等着莫厌迟下一个动作。
“本……本王哪里知道?”莫厌迟有些紧张,抖着手,几乎抓不住萧知尽。
萧知尽委屈道:“殿下都要娶太子妃了,怎么会不知道呢?”说着,另外一只手慢慢地往下滑,意思十分明显。
在互通心意后莫厌迟曾暗戳戳了解过断袖之事,他被萧知尽撩拨不已,脑中不住想起话本的场面,忍不住红了脸,不去应答,只是松了手,默许萧知尽的放肆。
他亦是男子,这种时候不比萧知尽淡定多少,心跳得飞快,只想跟他再近些,再近些。
……
宏治帝已下定决心封莫厌迟为储,这让大皇子党乱了阵脚,一连几日,他们都趁着夜色赶往大皇子府,商议如何将人拉下马。而作为当事人,朱启明却是淡然万分,听着他们讨论,始终一言不发。
没两日,宫中静贵妃得了消息,将朱启明召进了宫中。
朱启明对静贵妃仍是带着些许怨恨,每每入宫多是不情愿,接到口谕后磨蹭了许久,这才乘上马车入宫,到宫中时,静贵妃连午膳都用好了,拿着鞭子坐在贵妃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母妃……”
“跪下!”静贵妃冷声道,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本宫不是让你听殷先生的吗?如今竟是理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