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素光同

作者:素光同  录入:04-05

  段无痕不禁思忖:剑客们一旦与药王谷争斗,难免受伤流血。小孩子解毒化毒都需要大夫,多一个沈尧,多一份保障。
  第二天,段家的剑客们频繁出没于京城各大药房。
  沈尧早起出门买药。返程的路上,他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
  他猛然回头,向后一望,只见满街的寻常百姓,还有几位怀春少女被他盯红了脸。
  奇怪,难道是我想多了?沈尧腹诽。
  回到客栈后,沈尧分拣好药材,在顶楼的小灶房里磨药。两位师叔坐在他身边,手脚麻利地烹制药膳。
  何师叔问:“黄半夏叫你大哥,他是你什么人?”
  沈尧道:“他是我……我认的干弟弟。”
  何师叔点了点头,又问:“你,订亲了吗?”
  沈尧惊了,没想到师叔一下跳到这个问题上,忙不迭道:“订亲?”
  何师叔谆谆教诲:“先帝降旨于罪臣,通常要灭人九族。因此,我和你王师叔迟迟不愿娶妻成家。我们在京城毫无根基,误入皇宫,身无武功,跑也跑不掉。你和你师兄不一样,你们都是自由身,时候到了,就该早点娶妻生子,这才是正道。”
  正在疯狂捣药的钱行之马上来了劲,狂吼道:“师叔,师叔,看我!我已经有家室了!”
  沈尧介绍道:“对!九师兄有四个老婆。”
  钱行之握着药杵,抒怀道:“哎,我家中那四位老婆,都做过一些让我羞于启齿的勾当。但我仔细想过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会责怪她们。”
  几人正说着话,店小二敲门,告诉沈尧,有人找他。
  沈尧匆匆下楼。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位老熟人。此人的长相十分年轻俊美,武功深不可测,还穿着一件料子极好的黑衣,沈尧立马招呼道:“程雪落……左护法大人,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何时来的?”
  段无痕与沈尧对视,却没反驳。
  由于近日国丧,城中百姓自觉穿起深褐色麻衣,段无痕一身白衣混在人群中过于扎眼,他才改穿了黑色。然而沈尧一直是凭借衣服颜色辨认程雪落与段无痕——程雪落常穿黑衣,段无痕常穿白衣。
  他们这对同胞兄弟,实在长得一模一样,武功难分高低,剑术不相上下,他们的亲娘恐怕也认不清这两个儿子。沈尧弄错了,更是情有可原。
  沈尧带着段无痕上楼:“你找我有事吗?”
  段无痕道:“嗯。”
  沈尧又问:“何事?”
  段无痕如实道:“药王谷是熹莽村一案的主谋之一。安江城的瘟疫与蛊虫有关。药王谷的弟子正在京城劫掠童男童女……”
  沈尧停步站在台阶上:“左护法大人,你也会关心这些事?”接着又点了点头:“从我见你第一天起,你便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最后感叹道:“药王谷那个死老头!真是多年如一日的阴险歹毒!药王谷经常用蛊毒,我这就去准备解药。”
  段无痕却问:“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尧十分郑重地回答:“你救过柳青青,救过秦淮楼的姑娘,还有谁?我不太记得了。”
  登上四楼时,萧淮山捧着一壶酒,正从一间客房里走出来。
  魔教的“黑面判官萧淮山”恶名远扬。段无痕认出了他,左手倒转剑柄,起了杀心。
  萧淮山携着酒后醉意,走到近前:“左护法大人?”
  段无痕默不作声。
  萧淮山恭恭敬敬对他行礼,又问:“教主近来,可还安好?”
  段无痕本想回答:你问错了人。
  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反问:“你觉得教主平日里,待我如何?”他料想程雪落在魔教就像云棠的一条狗,妖女的面前毫无尊严可言。
  锦瑟曾经是魔教中人,今时今日,仍然满口污言秽语。云棠的名声更为恶劣,私下的行径一定更加无耻。
  段无痕已经做好准备,聆听程雪落的悲惨遭遇。
  萧淮山却说:“教主对你……”
  他黑脸一红,赧然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教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吗?”
  他甚至大手一挥,豪迈道:“兄弟,我和人打赌了,等着喝喜酒!祝你和教主永结同心,儿女双全!”
  段无痕一言不发,手握剑柄,隐隐有杀伐之势。
  萧淮山被他吓到,疾步后退。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尧也摸不着头脑,圆场道:“不怪萧兄误会,我也以为……”
  段无痕应道:“心无大志的平庸之辈,才会执着于私情私爱。”
  沈尧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连日来对卫凌风的一腔思念和牵挂,都化作“平庸之辈”四个大字烙印在沈尧的身上。
  沈尧掌心拍往墙面,发声道:“程雪落,我们什么时候去救人?全凭你一句话!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何况是一群小孩子,片刻不能耽误。”
  魔教的众多高手近在身旁,段无痕缓缓踱步,拿定主意:“今夜亥时。”他寡言少语又雷厉风行,简直像极了程雪落。周围没有一人怀疑他。
  左护法的地位仅次于教主。他的话,正是命令。
  萧淮山抱拳,领命道:“属下明白。”
  魔教高手们齐声道:“谨遵大人吩咐。”
  这些高手的内功全部强于段家剑客。他们的参战,能为段无痕解决后顾之忧。
  当夜亥时,京城宵禁。
  魔教的高手们全是黑衣蒙面,手握刀剑,袖揣暗器,潜伏于药王谷府邸的周围,毫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与段家剑客们相比,魔教高手显得经验十足——夜闯他人宅邸,偷袭他人老巢,果然是魔教的看家本领。
  段无痕指着段家剑客,对萧淮山说:“他们是我带来的人,不可误伤。”
  萧淮山犹疑道:“大人,他们……可是今年新来的侍卫?为何他们不懂得收敛声息之术?深夜偷袭,最忌讳打草惊蛇。”
  段无痕辩解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们擅长剑道。”
  萧淮山不再多言。沉沉黑夜,冷风似刀,割得他脸上生疼。
  月光更暗了,远处的寺庙响起钟声。
  青石板上铺着一层干硬黄沙。此时,深吸一口气,仿佛能从自己的心肺中闻到一丝腥臊血味。
  萧淮山定了定神,低声道:“走!”
  众多魔教高手翻过了围墙,段无痕紧随其后,沈尧也急忙向前。魔教对药王谷的侍卫几乎毫无怜悯,抓到一个杀一个,地上很快晕开一滩血迹。
  “一夜屠尽药王谷!”萧淮山说。
  他们从宅邸的西侧闯入,一路上畅通无阻。
  赵邦杰抓到一位药王谷的弟子,便用剑刃抵住这位弟子的脖子,逼问他:“你们把幼童藏在哪里?”
  血气更浓。
  月亮被乌云遮挡,周围阴冷昏暗,恰如乱葬岗。
  那弟子痴痴笑道:“杀了,杀了我 ……”他瘦骨嶙峋,脖颈和锁骨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疮。
  赵邦杰一时走神,十指的指尖忽然震颤,四处灯火大亮,光芒鼎盛,眼前出现重叠的幻影。
  香气,赵邦杰闻到古怪的香气。
  他挥剑戳进地板,剑气陡增,他的神智有了片刻清明。
  他看见,药王谷的谷主石刁柏身披一件莨绸长袍,正在款款而行。
  而卫凌风跟随石刁柏的脚步,像奴仆一般轻贱卑微。他平日里一贯清皎如月、文雅如兰,今夜没了翩翩风度,和往常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石刁柏走到半路,鞋面脏了,沾惹尘灰。卫凌风缓缓跪下,挽过一截袖摆,将石刁柏的鞋子擦干净。
  石刁柏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声:“好狗。”
  卫凌风跪坐于原地,跪得端端正正。他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后院。药王谷的侍卫们早已死光,段无痕带来的那批人十有七八都倒下了,众人被血泊染得污秽,只有段无痕黑衣飘逸,持剑而立,显得格格不入。
  几步开外,树影摇晃,沈尧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开口问:“师……师兄?”
  “不错,”石刁柏称赞道,“卫凌风,你这小师弟不错,中了失魂落魄香,还能看清你这个人。”
  卫凌风低声道:“谷主谬赞。”
  石刁柏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武功高手。这对男女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毒双煞”。
  “黑毒双煞”乃是一对夫妻。与人交战时,丈夫刀法卓绝,妻子精通暗器,夫妻配合默契,无往不利。
  早些年,他们经常在官道上劫镖,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落得无数骂名。大江南北的镖局将他们二人称作“黑毒双煞”,官府也曾出过一份悬赏通缉,谁知他二人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多少年都没有走漏一丝消息。
  原来,“黑毒双煞”投靠了药王谷。
  石刁柏唤来“黑毒双煞”,温声嘱咐道:“你们二人,去会一会程雪落。”
  黑毒双煞中的丈夫回答:“谷主放心!我定取他项上人头!”
  此时,药王谷的大弟子走到石刁柏身前,抱拳道:“谷主,阵法准备妥当。”
  药王谷的阵法来势汹汹,天上一轮圆月泛红。“月犯血光”乃是大凶之兆,近旁远处的一切景色都变得模糊,消退在铺天盖地的重重迷雾之中。
  石刁柏转了个身,背朝着段无痕,似乎将要离去。
  段无痕心中未起一丝波澜,闭目运剑,耳听人声。等到黑毒双煞离得更近,段无痕立刻用“昭武十八式”作为初手。
  他出剑极快,攻势飒然,招招致命,早已勘破了雾色。
  而黑毒双煞认定了段无痕只会魔教的武功,便想用以柔克刚的方法来压制昭武十八式。他们拔出一柄双刃刀,刀口挑上段无痕的剑锋。然而段无痕手中的那一把长剑仿佛不是死物,瞬息间凝气为障,化出千招万式,犹如千军万马踏蹄而至。
  四野狂风大作,似鬼哭狼嚎。
  黑毒双煞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那黑毒双煞中的丈夫眼见一道剑光迫近,立马拽起妻子的头发,一把将她拎到自己的身前。她双脚死死蹬地,袖袍被震出水纹,当场被劈成了两段,身首异处,面目全非。
  妻子因自己而惨死,这丈夫来不及悲痛,双眼冒出红色血晕,怒号道:“你杀我妻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段无痕仗剑运力,冷冷道:“你报不了仇。你只会躲在女人身后。”
  “没胆量又没骨气,”沈尧在一旁接话,“就让老婆来替你死,你有什么脸嚷嚷着报仇啊?”
  药王谷的毒烟太厉害,哪怕沈尧携带了解毒香草,仍然昏昏沉沉的。
  雾气浓,毒烟散,月光黯淡。沈尧掐紧自己的虎口,遥望跪在远处的卫凌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尧心中一连冒出无数念头,那些念头一个接一个地灼烧他的肺腑,烧得他愈发清醒,越发冷静。直到近日,他才明白卫凌风一直受制于药王谷。
  不然呢?
  卫凌风幼年时,不幸被送进了药王谷。魔教的人都当他死了,名门正派更不可能来救他。他当年只是一个孩子,除了卑躬屈膝俯首帖耳,他还有别的活路可以走吗?
  难怪他屈居于丹医派多年。
  哪怕彼时他父母还在世,他从未向魔教泄露过行踪。
  他真能忍,沈尧心道。
  但看眼前情景,对沈尧这一方很不利。
  石刁柏是个难缠的角色,摆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恰如看戏一般,有恃无恐地凭栏而立。他背后还有四十多个武林高手……甚至还有卫凌风。
  而段无痕手底下的剑客们,大多倒在了毒烟中。沈尧为他们制作的香囊只能保证他们性命无忧,却无法让他们一鼓作气,继续挥舞重剑。
  绿意盎然的园林在毒烟熏染的瘴气中逐渐溃烂,黑毒双煞夫妻二人的尸体也堆叠在了一处。段无痕绕过这对手下败将,径自走向了石刁柏。药王谷的众多高手赶来堵住他。
  石刁柏鼓了一下掌,并问他周围的人:“黑毒双煞死得冤枉吗?”
  众人纷纷回答:“不冤!”
  “死得其所!”
  石刁柏颔首道:“你们看清了段无痕的剑法路数吗?”
  他方才称呼段无痕时,念的还是“程雪落”三个字。
  而段无痕出招完毕,他已断定此人的身份。
  魔教尚有四个高手在奋战。他们四人听见石刁柏的话,神思一顿,尤其萧淮山更是惊觉自己认错了人。左护法并非左护法,而是段家那位擅使“剑气屏障”的少主。
  段无痕不是左护法,萧淮山却听从了段无痕的命令,深更半夜带着自家兄弟闯进药王谷的死局中白白送命。
  再看卫凌风对着药王谷马首是瞻的卑微模样,萧淮山只觉头痛欲裂。他挥刀在雾色中斩出一条裂口,吼道:“段无痕!你是段无痕?”
  段无痕没应。
  反而是石刁柏好心答应道:“哎?他确实是段无痕,不会错的。我和段永玄是多年好友,我清楚段家的功夫。”
  他抬手,衣袖垂落,搭在卫凌风的头上。
  卫凌风依然安静地跪坐。
  石刁柏站在卫凌风面前,叹气道:“你回了一趟魔教,还管不住魔教的人?哎,卫凌风,你把他们都杀了,放进血阵,作为血祭。我的儿子和女儿都等着开饭……他们刚从虫卵里孵出来,挨得了饿吗?”
  自从今夜进了药王谷的府邸,沈尧第一次听石刁柏讲了这么多话。他握剑的手一松,又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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