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太守这个职位吧,说得好像地位很高,但实际上,天子脚下,朝廷重臣全住在这儿,随便来个人有可能都比他官大几级。
大半夜的有人来报,北方军要求开城门,湘城太守吓得连衣衫都没穿好,连忙往北城门赶去。
薛子钦等得烦躁,一直盯着城楼,湘城太守一到楼上他便瞧见了。
“火把给我。”薛子钦突然道。
闵秋也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下意识地依言递给他。只见薛子钦拿着箭在火把上蹭了蹭,箭头被蹭得烧起来,薛子钦开弓一箭就往城楼上射。
湘城太守正问着下头什么个情况,就听见一声箭啸,他头上的官帽被那支箭射中,直接钉在墙上,烧了起来。
“快点给老子开门。”
“薛将军,这半夜开城门……薛将军可有圣旨?”他大着胆子伸出头,往下面看,哭丧着脸喊道。
薛子钦才懒得废话,如法炮制,又一支箭搭在弓上,对准了湘城太守的人头道:“开不开?”
“来人,开城门!”湘城太守又怕又急地喊道。
薛子钦这才收了弓,等着厚重的城门被人打开,百余人驾着马直奔薛府。
第159章
薛子钦这么一闹,城中不少人家都被这动静搅醒了。
百余人在战场上那真是不够看,可在城里突然驾着马行走,还是挺壮观的。
不少庶民都悄悄在窗缝里看着,纷纷猜测着是出了什么事。
薛子钦这一路上的消息自有斥候传递回薛府,但预计还有两日才抵达,他这下大半夜的就到了,薛府也是没个准备。
门口守卫的家丁见着薛子钦浩浩荡荡地过来,一时间还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只当是不是宫里突然派人来要做什么,便紧张地叫人去通知薛长峰。
薛子钦直到门前才下了马,冲身后的人道:“分成两队,即刻把将军府围起来,日夜轮换。”
“是!”
夜色浓重,家丁光听声音还不敢确认,愣是提着灯笼往薛子钦身边凑了凑,这才看清楚薛子钦的脸:“少将军!”
“嗯。”薛子钦道,“不必通知老头子,时辰不早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是……是。”家丁立刻转身去追前边的人。
外头这么大阵仗,张管家听见响便朝这边赶来,直至见着薛子钦,才送了一口气。
“张管家。”薛子钦对他还算是比较客气,“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夜里还赶着回来啊,”张管家边问着,边朝他身后看了看,“这些人需要安排住处么?”
“随便找几间空房招呼着就行。”薛子钦道。
张管家点点头:“那闵副将就住之前周副将的厢房吧。”
薛子钦随口道:“不必,跟我住就行。”
“那哪儿行,不方便。”张管家道。
薛子钦有些不明所以,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么?
话说间,张管家提着灯笼,已把二人领到了后院。薛子钦正准备问什么叫不方便,突然瞅见远处,他常住的厢房前,有两人站在门口,提着灯笼。
只是离得有些远,他完全看不清楚那人是谁,甚至都看不清是男是女。
张管家接着道:“云公主可能是听见响动了,在等你。”
“???”张管家这下当真是语出惊人,薛子钦霎时愣在原地。闵秋见状咳嗽两声道:“那处我也住过,我自个儿过去了,就不劳烦张管家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生怕等薛子钦回过神来,非要跟他去那边睡。
若不是今日见着了,薛子钦老早就把这个云公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愣是现下那位云公主就站在不远处,张管家又提起这事儿,薛子钦脑子里已经模糊不清的印象才被重新拿出来冲洗了一遍。
他好像三年前,跟这位云公主成了亲,而大婚当夜,薛长峰遇刺,他不但没有洞房花烛夜,只有也忙着照顾薛长峰,待到薛长峰稍稍好些了之后,他便去黔於上任了。
所以,薛子钦其实都没有见过这个云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可她又是皇帝钦点的婚事,是名副其实的……薛夫人。
薛子钦没吭声,也没动弹,张管家倒是猜出了个大概,在旁安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女人伺候。”张管家也算看着薛子钦长大,说这话的时候就跟他的长辈无异,薛子钦倒不觉得反感,可又从心底里生出想逃避的念头。
“行吧,多大个事。”思忖良久,薛子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迈开步子朝厢房走去,“张管家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看着薛子钦朝那边过去,张管家也放心了不少,点了点头道:“少将军早些休息。”
门口站着的是两人,一个是云公主,一个是她的贴身婢女。薛子钦头也没抬,走到门前,推门就打算进去。
婢女赶紧道:“见过驸马。”
“叫我将军。”薛子钦不太耐烦,径直进了屋子,云公主跟在他后边一言不发。
“是,将军。”婢女见状生怕自己搅扰了公主还不容易能跟驸马见面,加之薛子钦那张臭脸,赶紧出去将房门一并带上了。
薛子钦一进屋,便开始脱甲胄。虽然在军营多年,早就习惯了身上穿着这么厚重的东西,可还是脱了比较舒服。薛子钦旁若无人,自顾自地脱得只剩里衣,那云公主站在一旁也不知是该帮他脱衣裳,还是该倒杯茶来。
就在她傻愣愣站着的档儿,薛子钦已经自己去洗了把脸。
岑黎云年纪不大,足足比薛子钦小了五岁。原本皇帝指婚时,她也诸多气恼。那时候她虽没有意中人,可也打心里不愿与这素昧蒙面的人就此结为连理。可是皇家的女儿,若不是指给大臣之子,那便只剩和亲了。跟和亲比起来,岑黎云自当是更愿意嫁给薛子钦,尤其薛家还是名门望族,薛子钦的名头也不比他父亲弱。
但真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她来错了地方,大婚之日遇上刺客不说,洞房花烛也做了废,薛子钦更是与她未见过一面,便去了北方边境驻军。
岑黎云心头委屈,可都不知道能与谁说。在将军府呆了没多久,薛长峰又将她送去城郊的别院住,薛家上下好似没一个人待见她,这才更让岑黎云难受。
她想起过去种种,薛子钦现在略做收拾后,独自上了榻,和根本没看见她似的,心里那股委屈又冒上来,竟没忍得住,便开始落泪。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父皇疼爱,母后也喜欢,何曾受过这般冷待。三年时光独自住在别院,除了下人,都没个能说话的,饶是谁都受不了。
薛子钦边弄这些事,边想着要如何跟这位云公主开口说上一两句话。他这辈子见过的陌生人不少,见过的女人可真没几个,要如何跟女人开口聊起来,对于薛子钦来说,还真是门学问,还是他没学过那种。
怎料云公主也不吭声,只顾着站在那儿,以至于他上了榻都没能开口。薛子钦心头烦着,只当是对方也不爱说话,干脆就这么睡觉,明日起来出门办事,也就没这烦恼了。可他都已经躺下了,云公主还是正在那儿,就在此时,他听见云公主的呼吸声似乎大了些,仿佛在刻意隐忍什么。
薛子钦又从榻上掀开被褥爬起来,动作飞快地走到云公主身边,顺手拿着桌上的烛台,就往她脸上照。
岑黎云哪见过这种事,薛子钦动作太快,她吓得后退一步,抬手捂着嘴,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
惊讶的不止她一个,薛子钦同样惊住了。
岑黎云此时神情有些害怕不假,可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你哭了???”薛子钦下意识问道。
岑黎云稍稍收敛了情绪,放下手,咬紧下唇没有吭声。薛子钦这才注意到,他这个夫人生得也挺好看,不过就是跟岑黎玊没有半点像。
见薛子钦凑近,岑黎云慌张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还是没说一句话。
薛子钦这下是真懵了,道:“是我长得吓人吗?”
岑黎云摇摇头。
如果是在战场上的敌人,看见薛子钦那是挺可怕的。可站在岑黎云的立场来看,她这位夫君不仅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长得也是分俊朗,尤其是眉眼,不知能吸引多少闺阁少女。
“那就是你不想嫁给我。”薛子钦说着,放下了烛台,“那不想你应该跟皇上说清楚啊,我也没打算娶妻。”
大概是认定了岑黎云是因此才委屈哭的,薛子钦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你若是不想,我去隔壁睡就是。”
他边说,边跑到衣架旁,又打算穿外衣。
岑黎云见状,眼泪再度往外冒,刻意压抑也受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薛子钦以为这样叫善解人意,但岑黎云却觉着这就是赤裸裸的借口。这位素昧蒙面的夫君,摆明了是瞧不上她。
“你又哭什么啊……”薛子钦听着身后女人嘤嘤低泣之声,无奈又放下了衣裳。他完全搞不明白这位公主到底是要怎么样,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跟哑巴似的。这也怪不了薛子钦,这朝臣之间绵里藏针的对话他都闲麻烦,不乐意去琢磨,更别说小女子的羞怯,他更加是无法理解。
“你说句话,要杀要剐你说句话。”薛子钦道。
岑黎云哭哭啼啼地模样惹人怜爱,但薛子钦只觉得烦躁不已。
他就这么望着岑黎云,过了好半晌,对方才娇滴滴地开口道:“是将军嫌弃云儿……”
“我没有啊?”薛子钦无奈道。
岑黎云越哭越厉害,还不忘抬手半掩着面。薛子钦看着她哭,手足无措,甚至脑子转来转去连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到。这除了是不想嫁给他之外,薛子钦真想不到别的缘由能让人哭成这样。
他霎时就明白了,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岑黎云的哭声不大不小,恰好听得人心烦意乱,又不至于觉得吵。薛子钦抓了抓头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喝口茶冷静冷静。
“你别哭了……”薛子钦有气无力地道。今日本就赶路到半夜,薛子钦恨不得回府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偏偏遇上岑黎云,见面就开始哭,他当真烦躁得不行。要换了是个男人,薛子钦早就一掌把人劈晕了了事。
见岑黎云还在那哭,没别的动静,薛子钦伸手去拉她,想让她也到桌边坐下,喝口茶,有什么不高兴的慢慢说。结果他力气没收住,一下子拉得岑黎云差点摔倒。
“啊!”岑黎云惊呼出声,眼见着要摔倒地上。
薛子钦眼疾手快,放下茶杯转手搂住岑黎云的腰:“我……我的错,你没事吧?”
陡然间被抱进怀里,岑黎云的鼻息间全是薛子钦身上男人的味道。她脸瞬间红起来,低泣声戛然而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薛子钦的脸。
薛子钦想了想,直接抱起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岑黎云立即害羞地蜷缩起来,靠在墙上,看着薛子钦。
“要么,你要是不愿意,明日我便进宫跟皇上说,你休了我可好?”薛子钦试探性地问道。
岑黎云闻言,咬着下唇,眼见着又要哭出来。
薛子钦干脆在榻边坐下,望着她哭得通红的双眼,模样可怜,真有些于心不忍。
“你别忙着哭,你有什么话你说行不行?”
“……云儿,云儿以为将军嫌弃云儿。”好半天岑黎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薛子钦皱着眉道:“我真没有,你要是乐意,你就是将军夫人,不过我常年在外征战,你可想好了。”
他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岑黎云是公主,既然下嫁薛府,那是万万不可能反悔的,岑黎云如此,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夫君心里是有自己的,总不至于从嫁过来开始就跟守活寡无异。
岑黎云没有回答,伸手拉了拉薛子钦的衣角。
那这意思大概就是她乐意了。薛子钦这么想着,实在是困倦地很,翻身上了榻,自顾自盖上被褥道:“那就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语罢他背身对着岑黎云,也不打算再靠近她些。
岑黎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两人都已经睡下,现下再让她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她心里那份女儿家的矜持都不会允许。
薛子钦本以为自己要不了多久功夫就会睡着,他确实累得慌。身边岑黎云睡着,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他总觉得不自在。忽然间他便想起岑黎玊来——那时候在军营里,岑黎玊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觉得不自在过。约莫早从一开始,他心里就带着别的想法,因此才那么乐于接受。
想着想着,不知过去了多久,薛子钦在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听着岑黎云的呼吸声均匀平缓,他心想人大概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从榻上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就出门去了。
薛子钦动作极轻极缓,认真程度堪比潜入敌军大营的时候。
门被合上,榻上的岑黎云突然睁开眼,眼前微弱的烛火跳动着,薛子钦已经没了踪影。
第160章
薛子钦从厢房出来,外头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他越想越觉得女人难以理解,尤其是像岑黎云这种大家闺秀,动辄开始哭,话却说不明白半句,当真比敌将的心思还难猜。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况且就算天亮了,薛子钦也不见得起床,这毕竟不是在军营里,谁都会有想偷懒的时候。
思索片刻,只有闵秋那里能去了。其他空余的厢房也不知道收拾了没有,这个天气没有被褥,睡着相当难受。这么想着,薛子钦轻手轻脚地跑到闵秋所在的房间,轻轻叩了叩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