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把你和江也的生辰给我。”
“我是……”魏麟歪着头边想着边跟钟倚说道。
二人说完,钟倚便离开了。
魏麟趴在榻上扭了几下身子,背后的伤还真没那么疼了,也不知钟倚那药酒是什么灵丹妙药,竟效果来得如此快,如此好。
魏麟趴着无聊,很快便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头天色已安,叫醒他的并非是什么动静,而是浑身上下那股燥热感。他想挪动一下身子,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四肢好像都被人打断了关节似的,根本动不了。
魏麟张嘴想喊喊外头的下人进来,张开嘴支支吾吾了半晌,嗓子已被身上的热烧得冒烟,声音微弱得几乎他自己都听不见,更别提叫人了。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钟倚这个老东西,下手是真的狠。
叫不出声,又无法动弹,看样子真的只能等人发现他了。
钟倚给的药,大约真是某种混杂的毒物,一点情面没留,魏麟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思绪都混乱起来,当真有种濒死边缘之感。
于是便由不得他自己想,脑海里即刻浮现起江也的脸来。
哎,原是想以此讨个名正言顺,能和江也来个堂堂正正,可当真难受起来的时候,魏麟又很想差个人告诉江也一声。毕竟如果他真是要死了,最想见并且唯一想见的,就只有江也了。
没过多久,何管家拿了吃食前来照看魏麟的时候,才发现魏麟浑身滚烫已经不省人事。
明明下午请了那位少将军指明要的大夫来看过,那大夫走时也说并无大碍,现下这情景何管家着实看不明白,当即慌了神,跑着去跟魏渊廷禀报。
“大将军!大将军!”
魏渊廷和魏天麒本在后厅用膳,何管家急急忙忙跑过去大声喊着,魏渊廷不悦地看着他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少将军不好了!”
“不好了请大夫便是。”魏渊廷听着他所言,并未当回事。他自己下手有多重,他自己是清楚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打出个好歹来。
何管家赶忙继续道:“下午大夫来过,说并无大碍……可是刚才小的进去送吃食,发现少将军昏迷不醒,浑身滚烫!”
魏天麒忍不住吭声道:“这么柔弱还能做少将军,呵。”此言一出,魏渊廷猛地转过脸去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闭嘴。”
说完后他便放下筷子,起身道:“立即去找大夫。”
“是!”
魏渊廷先去魏麟卧房里查看了一番,何管家所言非虚,魏麟脸都烧得通红,魏渊廷轻轻唤了两声,又推了推他,可是都不见反应。他坐在榻边,魏麟的上衣并未好好穿着,他掀开衣角,背上的淤青映入他的眼底。
说不心疼是假的。
大夫来得很快,门一被推开,魏渊廷立马起身,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以往的镇定自若,轻声道:“大夫来了,快请来看看。”
“在下自当尽力。”
何管家见魏麟情况好似很严峻,也不敢乱来,当即去了都城里最有名的医馆,请了这大夫来。大夫点点头,拉着魏麟的手开始把脉。
魏渊廷在一旁道:“他今晨受了杖责,又挨了十几棍,会不会是伤了脏腑?”
大夫把着脉,眉头紧皱,并未迅速回答魏渊廷的话。他神情中有紧张,又带着几分疑惑。这脉搏实在奇异,时有时无,即便是能把到的时候,也虚弱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
大夫又拉着摆弄了一阵,翻起魏麟的眼睑看,捏着他的嘴还查看了下舌头,却是一点根源也查不出来。
“魏大将军……”
“如何?”
“恕在下无能,查不出令公子的病因。”大夫拱手作揖,摇摇头道,“也无法对症下药,以在下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若无法查出病因,恐怕令公子……”
“你直说便是。”
“凶多吉少。”大夫道。
“何管家,送大夫出去。”魏渊廷头也不太,沉声说道。
当晚,王都里每一家稍有些名气的医馆都被魏家叫去出诊,却没有一人能说出魏麟是为何高热不止。
魏渊廷虽然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的神情,可也在魏麟榻边守了大半宿。魏天麒在外头悄悄看了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回房去休息了。
翌日醒来,果真如同钟倚所说,魏麟开始咳血,咳得很厉害,吐出来的血都呈墨红色,着实骇人。
魏麟只觉得上了天大的当,这哪儿是虚弱而已,他五脏六腑都一阵阵的绞痛。
果然不出魏麟所料,魏渊廷一早便亲自入了宫,把李太医接了过来。
李太医跟其他大夫一样,先是把脉后又观察一番,最终在他咳出来的血里,以银针试了试。
“李太医,犬子如何?”魏渊廷见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连忙问道。
李太医却不回答他,反倒是问了问半睡半醒的魏麟道:“你感觉如何?”
魏麟起先就怀疑这计谋瞒不过李太医,他听见李太医这么问,当即有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心头。他虚弱地睁开眼睛,费了老大劲儿朝李太医眨了眨,然后弱弱地道:“我……我感觉……我要凉了……”
顶着浑身的难受,魏麟勉强看见李太医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心下一惊,恐怕计谋是被识破了。
接着他便听见李太医对魏渊廷道:“大将军,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他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魏渊廷满脸地不敢置信,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
李太医略带深意地又看了魏麟一眼,再道:“只能说是天命了。”
“送李太医回宫。”魏渊廷的头重重地垂下,有气无力道。
第190章
待到李太医走后,魏渊廷仍坐在榻边,却一言不发。魏麟睁开眼都觉着费劲儿,只能睁一会儿闭一会儿,魏渊廷一直都没离开。
过了许久魏渊廷才声音略带嘶哑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种伤心并不是能装出来的。魏麟兴许还算得上了解魏渊廷的性格,他无论是什么心思,总能面带猛兽吃人前假惺惺地微笑。可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仔细回忆幼时无数不多的相处,他从没看见过。
魏麟没有吭声,魏渊廷又轻声道:“若是你娘知道了,定要骂死我。”
“你娘的脾气,可真差劲啊。”一声叹息过后,魏渊廷自言自语道。
原本说要三日内,魏麟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好。反正他这两日可真是把苦头吃尽了。
“爹……咳咳……”魏麟十分虚弱地喊了一声,接着便开始咳嗽。咳了两声后,又是一大口血喷出来,样子惨烈至极。
在旁的何管家揪心地拿着丝绢上来擦了擦他唇边的血,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魏麟接着道:“找……找钟倚……”
“钟倚?”魏渊廷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疑惑地重复道。
何管家倒是知晓,连忙应声:“小的知道,昨日便是少将军指明要那位大夫来的。”
“快快去请!”
“是!”
听完旁边这两人的话,魏麟终于安心地合上眼。现在只要等钟倚过来,悄悄给他服了解药,至少是不用再受罪了。
当初冰天雪地,这条命是江也顺手给救回来的,好在江也那日与他分道扬镳后也没寻思来魏府找他,不然被江也知道他这样作死……恐怕会在毒发身亡之前直接打死他吧。
如是想着,魏麟熬不住体内翻涌叫嚣着绞痛,当即昏死了过去。
钟倚优哉游哉跟着何管家再度来到魏府,只消看看魏渊廷的脸色,他便知道这人有多么担心魏麟。他先是跟魏渊廷问了声好,再装腔作势地给昏迷不醒的魏麟把脉,趁着这个档口,他还跟魏渊廷寒暄了几句:“在下年轻的时候跟魏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得以再见,是在下的荣幸。”
“哦是么,那真是缘分。”魏渊廷草草地应付两句后,赶紧问及魏麟的情况:“犬子如何?”
“不急,待在下仔细诊诊。”钟倚说着,又故弄玄虚地在魏麟身上左摸一下右捏一下。但做大夫的,给病人诊断,无非就是望闻问切,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待他做完这些,深深吸了口气,眉头霎时皱起来,再转过头看向魏渊廷道:“魏大将军,令公子的病症在下从未见过。”
魏渊廷愣愣地看着他,等候下文。
“我与令公子偶然相识,昨日来诊脉之时,还只见他身上的皮肉伤,为何今日他就……”“我也不知道啊……”魏渊廷深吸一口气,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道,“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钟倚又道:“虽然医者说这话可能不太好,但有些事,恐怕只能听天由命。”
“钟大夫的意思是?”
“说不定这是令公子命里的劫难,只靠寻医,回天乏术。”钟倚说着,摇了摇头,朝魏渊廷作揖道,“是在下无能,告辞。”
“等等!”魏渊廷突然出声阻拦道,“大夫的意思是?”
钟倚装作很勉强地笑了笑道:“在下虽不才,但在医术上还是有几分自信,想必魏大将军之前应该已经寻过湘城里所有的名医了吧?”
“确实。”
“依在下看,突发奇症,若无头绪,除了寻医,还有一方法。”
“钟大夫请讲。”
“不如请高人看看,是否是令公子命里劫数,说不定能得解决之法。”钟倚道。
魏渊廷闻言,立刻觉得言之有理。外头的大夫瞧不出病症,宫里的御医都说没有办法。这等绝境之下,寻个游方道士来卜上一卦,反倒成了唯一的办法。
他脸上希冀之色不加掩饰,忙问道:“那钟大夫可认识这样的高人?”
“这……”钟倚面露难色,低头思索片刻道,“有是有,不过我也不知那高人愿不愿意出面。”
“但凡魏某人能做到的,只要救了犬子性命,魏某人必定涌泉相报。”魏渊廷拱手作揖道。
“在下那高人朋友,已经许久不为人卜卦问命了。”钟倚继续道,“大将军应该也知晓,透露天机这等事,可是要损阳寿的。这样,容在下先去劝说那高人,尽量带他来魏府,到时候大将军再见机行事,如何?”
“钟大夫愿意帮忙,当然是好。”魏渊廷赶忙说道,“只要能救犬子一命,钟大夫的酬劳也不会少。”
“魏大将军不必如此客气。”钟倚谦和地摆摆手,转身便离了魏府。
小半个时辰后,钟倚便带着位白发长须,身着素净白袍的老者来了魏府。何管家当即便认出,这是那日在跟钟倚对弈之人。可他拼了命也想不起当时钟倚管这位老者叫什么,只是觉得二人关系似乎很好。
可再瞧瞧这老者的模样,双眼半阖着,并无什么神采,就连走路都像在飘忽,除了没穿一身道服之外,可不正是个世外高人的模样吗?
老者负手而行,钟倚紧随其后。
跟魏渊廷打过照面后,老者便站在魏麟的榻前,闭眼掐指算起来。他掐算时间并不长,可在魏渊廷看来却像是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他一直紧盯着老者的脸,直到老者睁开眼,他连忙问道:“高人,不知犬子是否还有救?”
老者一捋长须道:“令公子是明元三十四年正月初七子时的生辰,对否?”
“对,对!”魏渊廷连连点头。这高人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也没问及魏麟的性命,只是这么掐算便可知生辰八字,当真是高人。
这一句话就把魏渊廷说得心服口服。
其实按理说魏渊廷这种在官场混迹数十年的人精,断不可能随便找个游方道士来就能骗到。可偏偏这老者就是一副仙风道骨,加之他现下心神俱乱,一听见生辰都说得全对,魏渊廷就连一点疑心都没有了。
老者继续道:“令公子这是命中大劫,天注定啊。”
“还请高人指点,如何破劫?”
老者摇摇头:“天命不可违啊。”
魏渊廷立刻慌张起来:“还请高人垂怜,救我儿一命!”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钟倚适时地在旁边假意相劝道。老者看了他二人一眼,又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法子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令公子时日无多,最多撑到明晚。”
“高人请讲!”
“令公子火命缺金,可不日便要往水地去,水火相克,虽还未到水地,却也是在劫难逃。”老者说着,又捋了捋胡子,“若是常人,寻个金命镇水的伴侣,便可破解……然。”
老者顿了顿,才继续道:“令公子命中注定与女子无缘。”
“与女子无缘?”
“幼时克母,而后克妻女。”
此言一出,魏渊廷当真是服气了。这高人说的还真没错,要说魏麟跟女子之间相处,他所知道的便只有身为魏麟母亲的傅央了。可就连傅央,在魏麟幼时便离开了魏麟……谁说的好这里头是不是天注定母子二人必定分开呢?
“高人直说便是,只要能救我儿,任何事我都愿意!”魏渊廷急切地抬手,差点想抓住老者的手,又怕冒犯了高人,只好停在半空中如是说道。
老者继而道:“便只有与金命镇水的男子结成连理,方可渡过此劫。”
老者说完,又闭上眼神神叨叨地念上几句听不清楚的。钟倚看着魏渊廷,他们这戏反正是做全了,魏渊廷听不听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