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廷下手不算太狠,可是十几棍子下来,也真是把魏麟打得够呛,此刻痛得说句话都嫌累,恨不得自己再柔弱一点,干脆昏过去一了百了。
魏渊廷这十几棍子下去,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他朝何管家使了个眼色,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厅去了。
何管家为了照顾魏渊廷的面子,特意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连忙招呼上旁边几个人道:“来来来,赶紧把少将军抬回去。”
“是!”
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魏麟从地上抬起来,还真就着他倒在地上那不太雅观的姿势,把人抬着往卧房走。
“哎,轻点……轻点啊……”魏麟欲哭无泪,刚在宫里挨了打,回家又挨打。他想起江也的脸,若是等他能下地了再去找江也,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凭什么啊?他现在堂堂少将军,为什么走哪儿都要被打?
他也是回了家,再想想江也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大抵是因为他要回江陵一事,在生闷气。想到这里,魏麟不仅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还心里美滋滋。
江也一直是个,在感情上不善言辞的人,这点他很清楚。就像江也明明对薛子钦非常敬仰,可在薛子钦面前他也不会展露分毫。正因如此,江也对他,有些明明可以直说的话,非要拐弯抹角地用生气掩盖过去——换了旁人,魏麟定是觉得烦,有话不能好好说清楚,任谁都觉得烦;可这人是江也,魏麟就只觉得可爱了。
估摸着江也约是想在家里呆一阵子,可自己又要回江陵,两人好不容易活着从朝廷里那些破事中抽身,却立即又要分开,所以江也才不高兴。
想到这里,魏麟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一个绝妙好计。
下人把魏麟抬回了卧房,何管家转身便要去外头寻大夫回来给魏麟看看,有没有哪儿打坏了,魏麟却抬手抓住何管家的衣角道:“上哪儿?”
“去给少将军请大夫啊。”何管家理所当然道。
魏麟却道:“先不忙。”
“少将军有何吩咐?”
“薛将军应该还在府上,你去找他,就说我患了急症,需要钟倚来整治,然后把钟倚请过来。”
“钟倚?”
“对,三十多岁,留着胡子,为老不尊的混账军医。”魏麟道,“记得带银子,不用多了,二百两,给他,他回来的。”
“二百两?!”何管家闻言,目瞪口呆,二百两还算不用多了?
“对,二百两!”魏麟说着,开始佯装受不住身上的痛,嗷嗷叫起来,“你赶紧去!银子你先去账房拿了,回头我爹问起来就说我偷的!哎哟!哎哟!快去啊……你想疼死我么?!”
“小人即刻就去!”何管家看得出来,魏麟的叫声有点过于夸张,可他受伤是真,先去请大夫是要紧事。
何管家出去后,魏麟趴在榻上,稍微动弹身上的伤便疼得厉害。他使劲儿往后看,衣料倒是都没损坏,也没沾上血,皮肉应当是没有破,只消好好休息几天应该能好。
他在榻上不知道趴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着,几乎都要睡过去了。何管家真算是费劲了力气,先是去薛家好不容易问到那位钟倚大夫的位置,又找了那半天那间破落医馆,才把钟倚大夫找到。
钟倚一听见是魏麟受了伤,管都不想管。他正跟自家师傅下着棋,罗晏生乖乖在旁边给二人烹茶,就看见这面生的何管家面带焦急地走进来找他。
“哪位是钟倚钟大夫?”
“嗯?找我何事?”钟倚抬眼望,是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他便又低下头,琢磨棋局,压根不想问诊。
何管家便道:“小的是魏大将军府的何管家,我家二少爷受了重伤,请钟大夫前去问诊。”
“二少爷?”钟倚落下一子,头也不抬的问道,“魏麟?”
“正是,烦请钟大夫跟小的走一趟。”
“不去。”钟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小子不是刚受封了少将军么,能有什么大事?”
何管家闻言,顿时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道:“钟大夫,我家二少爷在宫里受了杖责,又被大将军责打,现下难受得很,这才遣小的来寻钟大夫。”
“不去不去,”钟倚不耐烦地摆摆手,“他身子骨硬,打两下死不了。”
“钟大夫……”“晏生,送客。”钟倚道。
罗晏生乖巧地依言起身,马上就到何管家面前比了个“请”,轻声说道:“您请回吧,师傅今日不出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拦着何管家往大门处退。
何管家怎么知道二少爷要找的大夫,脾气还这么硬,他被少年拦着一直退到了门外,想要再奉劝两句,可钟倚态度如此坚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大夫松口。
情急之下,何管家只能抬起头往钟倚那边喊道:“钟大夫!二少爷让小的给您送诊金二百两来,大夫真的不去么?”
闻言,钟倚拿着棋子的手一抖,那棋子便不听话地从他指尖开溜,掉落在地上。钟倚抬起头看看自家师傅下棋下得快睡着的模样,不好意思地道:“师傅,医者仁心,这棋恐怕是下不完了。”
“去吧去吧。”老者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回头再下。”
“是。”
何管家听不清他二人说话,只是依然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外处。只见钟倚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又拿起药箱挎在腰间,三两下就走到了门口。罗晏生知趣地让开,钟倚朝何管家伸出手,手心朝上勾了勾。
“大夫这是……?”何管家不太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钟倚不耐烦地一咂嘴道:“给钱啊,诊金。”
“好,好。”何管家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钟倚。
钟倚拿过来看了看上头确确实实写着“二百两”,才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道:“走吧,晏生你在这儿伺候师祖啊。”
“好的师傅,您赶紧去吧。”罗晏生点点头,“别耽误了给魏大哥看病。”
“嗨,那臭小子能有什么事儿……”钟倚骂骂咧咧地踏出了医馆的门,何管家连忙跟了上去。
“少将军,钟大夫到了。”何管家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推开房门进去。钟倚根本不像初次到人家里问诊,反而一点没当是外人,绕过何管家身边大步流星地走到榻边。
他抬手就是一掌拍在魏麟背上道:“什么病啊,还需要我神医出马?”
这一掌的位置,不偏不倚就落在魏渊廷棍棒相加的位置,当即打得半睡半醒地魏麟惨叫一声道:“嗷!老中医你轻点好伐!”
“哟,你这是怎么了?”钟倚问道。
魏麟哀怨地转过头,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有话要说,反正是冲钟倚一顿挤眉弄眼,再看向旁边的何管家道:“何管家你先出去吧,这个大夫厉害得很,他照顾我得了。”
“这……”
“哎你出去你出去。”魏麟道。
何管家无奈,只好出去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钟倚把药箱打开,直接说道:“脱吧?”
“什么?”魏麟看着他,满脸浮夸的惊恐道,“我是正经人,而且我有家室!”
“少贫嘴,你不是受伤吗?我给你上点药。”钟倚道。
魏麟即刻眉头舒展开,当真依他所言,将上衣脱去,趴着道:“老中医,其实我有别的事想请教你。”
钟倚拿着药酒,倒在手心里抹开,然后便在魏麟腰背上的淤青处开始按揉。虽然很疼,但对于战场上没少挨刀的魏麟而言,倒不是不能忍。
钟倚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什么事儿?”
“我想成亲了。”
“哈?”钟倚吓得手上力气一下子没有把控住,当即摁得魏麟嚎叫起来:“啊啊啊!痛痛痛痛!”
“不好意思,”钟倚定了定神道,“你不是断袖么?你想成亲?”
“对啊。”
“跟谁成亲?”
“还有谁。”魏麟理直气壮道,“江也呗。”
第189章
“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待到理清楚魏麟话里的意思后,钟倚忍不住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很是自在地到外室去搬了条凳子过来,颇有一副过来好好聊聊的架势。
钟倚的手法还真不赖,只是拿药酒给他按揉了一阵子,背上的淤伤已经好受了许多。魏麟稍稍爬起来些,以手肘撑在榻上,转过头表情认真地看着钟倚道:“我认真的。”
“你跟小江成亲,是你嫁给他,还是他娶你啊?”
“当然是我……等等。”魏麟顺嘴就想回答,话说了一半才察觉钟倚这话说的,他怎么回答都是他吃亏,连忙改口道:“就不能是我娶他么?”
“小子反应还挺快。”
“……我是找钟神医谈正事的。”魏麟没跟钟倚计较,正儿八经道。
钟倚却对这件事丝毫正经不起来,继而调侃道:“神医都叫上了,看样子是真的要我出手啊,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实不相瞒,”魏麟道,“我也不知道。”
“……”
“不过,我过段时间便要回江陵了,这事儿很急。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可以明媒正娶?”
“旁人断袖,那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你倒好,非但不避讳,还想摆上台面上说,你不怕魏渊廷打死你?”钟倚说道,“你背上几棍子不会是为这事儿挨的吧?”
“不是……”魏麟有些烦躁道,“能不能这样,你过来。”
“什么?”
“过来过来。”魏麟朝他招了招手,想跟他耳语几句。
但钟倚却不肯,反而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道:“要我帮忙可以,给钱。”
“我不是让何管家给你二百两了么?”
“你家夫人从前欠我二百两你忘了?”钟倚笑眯眯地道,“就是被人砍的时候,记得不?”
“……记得。”被钟倚一说,魏麟就想起来了,“那我再给你二百两?”
“不够,这种难事,少说五百两。”
“……”魏麟看着他,沉重地摇了摇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贪。”
“过奖了。”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魏麟心想,反正皇帝才赏赐他们家黄金千两,这点银子也不是给不起。跟江也比起来,五百两也太微不足道了,“神医有什么高招?”
“你若真是想名正言顺,那只能说些玄乎的了。”钟倚道,“比如你性命垂危,只能找个八字相合的男人成婚以续命?”
“我爹……”魏麟犹豫片刻道,“又不是傻的。”
“我也没说你爹是傻的啊。”
“这等伎俩恐怕是瞒不过他。”
“你可以真的性命垂危啊。”钟倚说着,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他转身从药箱里一阵倒腾,再转回来时他十指的指缝里全部夹着小瓷瓶。钟倚双手在魏麟眼前晃了晃,露出倍加自信的笑容道:“这不正是我所长么?”
“性命垂危还怎么成婚啊?”魏麟苦着脸道。
“你若信我,这事交给我便成。”钟倚道,“不过五百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这话对魏麟来说,还真是极具诱惑。钟倚的医术他见识了很多次,其实说他是神医,还真挑不出错。魏麟皱着眉,仔细思考了“能娶到江也”跟“好好活着”,哪个对他来说更重要,不过几息功夫后,他便得出了结论。
“成交。”魏麟道,“不过等我大婚礼成,我才付账啊。”
“啊——张嘴。”钟倚说着,便只取了几个有用的瓷瓶,从里头倒出来好几个药丸,置于掌心中。魏麟迟疑着张开嘴,接着那些药丸便被钟倚塞进了他嘴里。那药丸苦涩,而且还是各种不同的苦涩之味,霎时间混杂在一起,他下意识便想吐出来。可他还未来得及张嘴,钟倚像是早有预料般,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迫使他咽下去。
不仅如此,钟倚还乐悠悠地补上一句:“难吃是难吃了点,但你放心,效果绝对拔群。”
“呕——”
待到钟倚松开手,魏麟便开始干呕,只可惜那些药丸已经彻底下了肚,压根吐不出来。
接着钟倚压低了声音,在魏麟耳边仔仔细细道:“二个时辰后药效会发作,你先会四肢无力,然后高热,脉搏变弱,明日会开始咳血。三日后我会来给你解药,吃下去便会好。”
“玩这么大么?!”
“不然怎么叫性命垂危?”钟倚反问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只收你药钱。”
“……不了,就这么干吧。”魏麟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动静闹大,便寻名医来整治无果后,再来找我。”
“别的大夫看不出来?”魏麟有些怀疑地问道。
虽说钟倚医术了得,可不见得旁的大夫就瞧不出所以然来。尤其是他们家这身份,真是性命垂危,从宫里请御医来也不是不可能。魏麟如实道出自己的怀疑:“宫里那个御医我见过,本事挺大,看出来岂不是玩儿完?”
“呵,”说起医术,钟倚的自信便化作了自傲。他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当今世上,除了我和我师父以外,能瞧出这里头门道的,不会超过五个人。御医?我还没放在眼里。”
“这么厉害的吗?!”
“爱信不信,反正你都吃了,不信你就等死吧。”钟倚说着,已经开始收拾瓶瓶罐罐。他重新背起药箱,起身便往门外走:“记清楚了,三日之内要来找我,剩下的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