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魏麟连忙捂着脑门,幽怨地喊道,“我好歹是禁军统领,给点面子行不行……”
“你有什么面子可言啊……”江也同样捂着额头,却骂起魏麟来。
“可是皇上召见你二人?”薛子钦正色道。
“对。”江也乖巧地点点头。
“行吧,我十日后回北方,若是还想来我麾下,要快。”薛子钦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187章
出了议政堂,再走了会,薛子钦便看见闵秋正站在那儿等他。
他本是跟闵秋一同进宫,只是怕自己可能要丢了性命,所以才让闵秋在这里等他。
闵秋也不傻,皇帝召见是祸还是福,谁也说不清楚。
因而他一直十分焦急,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现下见到薛子钦平安无事地走出来,他急切地迎上去道:“皇上没有要杀你吧……”
“若是要,我还能站在这儿?”薛子钦反问道。
“那便好。”闵秋松了口气,眉宇都舒展开来,继而道:“那皇上是什么意思?”
“十日后,我们便率军启程,回黔於。”
“是!”
“陪我去个地方。”
“是!”
薛子钦看着闵秋没有任何疑问,果决地回答,心里冒出一丝暖意。到底是跟随他多年,同生共死,这种无言的信任,当真会让人心存感激。他认准了方向,迈开步子便快速走着,闵秋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只是跟着。
宫里的景色实在没什么值得欣赏的,薛子钦只是垂首走路,仿佛灵魂抽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眼瞧着已经到了降真台的门前,薛子钦才停下脚步。
多年前,就是在这里,薛子钦送他回来,然后离开。他望着这跟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景致,内心愈发茫然起来。
“将军,可是要跟他告别?”闵秋这才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薛子钦没回答,望着里头来往宫人们的身影,傻愣愣地站着。闵秋看着他那副跟平日相差甚远的模样,心头不由地一阵苦涩上涌。
“将军……”“闵秋。”
“在。”
“皇上说让他幽居于此,了此残生,那他会死么?”
“或许会,或许不会。”闵秋如实答道,“可人终有一死。”
薛子钦问的是人是谁,闵秋心里一清二楚。到底岑黎近才刚刚即位,若是直接大开杀戒,确实不妥,容易落下恶名。但若说岑黎玊在大殿上那样明目张胆的与他相争,岑黎近心里没有恨意和忌惮,是不可能的。
现下他当了皇帝,又将岑黎玊圈禁于此,想要杀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到时候随便往外宣布岑黎玊在宫中暴毙,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我现在带他……”薛子钦眉头紧皱,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可不等他说完,闵秋立刻打断他的话:“将军莫要再犯傻。”
“是啊。”薛子钦说着叹了口气。
“那将军可要道别?”
“不了,若是道别,就要犯傻了。”薛子钦道。
“将军和他已成过往。”闵秋看着他的侧脸,沉重地说道,“但闵秋愿意永远跟随将军,生死相随。”
也不知道薛子钦究竟听见了没有,他只是深深看了里头一眼,他想要见的人并未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他仍是强忍着不舍转过头去,看向闵秋:“走吧。”
闵秋点点头,继续跟在他身后,二人往宫门走去。
即便他内心许多不舍,但他知道早在那日他问过岑黎玊选他还是选皇位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他最后唯一能做的,便是助岑黎玊完成心愿,坐上皇位,可他们还是输了。
并非输给岑黎近,也并非输给魏家,而是输在皇帝永远不会传位给岑黎玊。
待到薛子钦和闵秋走出去没几步,降真台门前便多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岑黎玊遥遥望着薛子钦的背影——无论到什么时候,薛子钦举手投足之间仍然是意气风发,甚至带着些飞扬跋扈之意。他高高束起的发丝随之摆动,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门口的守卫见到岑黎玊站在此处,立刻警惕地上前拦住:“未得皇上谕旨,不可出宫。”
岑黎玊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任由他们拦着。
他只是望着薛子钦慢慢远去的身影,心也慢慢空了出来。
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初所言并非全部是谎话,岑黎玊心里很清楚,如果岑黎近坐上了皇位,一定不会放过他,最幸运就是老死在降真台;若是不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可活。
但他又很能理解,若是他赢了,岑黎近也免不了一死。
他想起那日在降真台二人所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曾佯装得意地跟薛子钦道“将军莫要自欺欺人”。可他又无比清楚,自欺欺人的是他自己,并非薛子钦。
相反,从再会,到大殿上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刻,薛子钦对他的感情从未掩饰过,何来自欺欺人一说。
倒是他,对此避而不谈,从未明示过他是否有着同样的心思。
现在想来,岑黎近做了皇帝也好——至少他会顾及薛子钦的身份,也会顾及薛家军的势力,不至于胡乱惩戒他们犯上作乱。他不像岑黎江那般愚蠢又恶毒,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广施仁义”,让薛子钦继续作为将军,为宣国鞠躬尽瘁。
最好的结果便是如此,最坏,想必也能留下薛子钦一条性命。
如今也证明了,他想的是对的。
既然已经输了,
他能做的,便只剩不要再搭上薛子钦的一生……因为他消受不起。
“将军,”岑黎玊轻启朱唇,模糊不清道,“是玊儿无福消受,凭白耽误了将军这些年的时光。”
“殿下说什么?”禁卫并未听清楚他说的话,疑惑地问道。
岑黎玊摇摇头:“无事。”
随即,薛子钦已经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
“臣魏麟,叩见圣上。”魏麟率先动作熟练的跪下,江也本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见状也走上前去,跪在他旁边道:“草民江也,叩见皇上。”
“二位都功臣,快快平身。”岑黎近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桌子下了太监,走至二人身旁不远处道。
他们两个到底是野惯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见岑黎近如此说道,魏麟立马嬉皮笑脸地站起身来,江也就显得正经多了。
他只是站起来,可腰并未打直。也是之前服侍先王,跟那些个太监学的,不管做什么,只要在皇帝面前,就得弓着腰。这么一对比起来,魏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
“今日朕召二位前来,是想问问,此次你们立下大功,可想要什么赏赐?”岑黎近道,“魏统领还好,本就是朝臣,加官进爵倒也不亏待了,只是江也,你想要点什么?”说着,他转头看向江也。
江也歪着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想到要什么好。他家本来就有钱,若是皇帝封赏,还是要钱,最后都进了江府里,跟他也没多少关系。
见他那般认真思忖的模样,魏麟干脆先跟岑黎近提到:“皇上,可否让微臣先说?”
“自然可以。”
魏麟说着,又正儿八经地跪下来道:“启禀圣上,微臣自知主持宫禁侍卫有所欠缺,并非微臣所长,还请皇上革除微臣禁军统领一职。”
“什么?”岑黎近疑问道,“莫非你不想加官进爵?可朕觉得这样,是浪费了人才。”
“皇上,微臣的父亲魏大将军本来就是江陵的将领,臣愿意返回江陵,为国效力。”魏麟说着,抬起头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微臣只是,不适应宫内的生活,怕到时候给皇上,反而添了麻烦。”
“如此……”岑黎近沉思片刻道,“那朕便封你为少将军,任职江陵如何?待你父亲想要解甲归田后,便由你接任江陵守将。”
“谢皇上恩典!”
“那你呢?”岑黎近又看向还在思索的江也。
江也却看着魏麟。
魏麟要回江陵的时候,他完全就没听说。换而言之,这完全是魏麟的自作主张。他本是湘城人,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是告于段落了,他还打算在湘城好好孝敬父母几年。
那这话的意思便成了魏麟要跟他分开,还是不带讨论那种。
那他不就是大逆不道?!这是要翻天么?!
想清楚了脉络,江也当即一口恶气没地方发,又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了礼数,便沉声道:“草民不要别的赏赐,只是有个要求,不知道皇上能否答应?”
“你说,朕若能办到,定会办到。”岑黎近微笑着道。
江也便大着胆子,拱手身前作揖道:“恕草民大胆,草民与魏少将军本有仇怨,只求皇上能,打他二十大板,以此泄愤。”
闻言,岑黎近哭笑不得,魏麟则是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江也。
他凑近江也,小声快速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是干什么啊……”
江也却只当做没听见,又道:“草民只有这么小小要求,还望皇上成全。”
“可魏少将军也是有功之臣,这么做恐怕是……”岑黎近面露难色道。江也这要求倒是不过分,比起黄金万两,还显得有些温柔。可是他才此封魏麟,接着便要人挨板子,总觉得这事儿听上去有点不太妙。
“那草民斗胆问魏少将军一句,”看出来岑黎近的为难,江也转而看着魏麟,咬牙切齿道,“你可愿接下这二十大板?”
他话说得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以魏麟对江也的了解,那眼神里分明就是“你不挨这板子你就会失去我”。
迫于江也的淫威之下,魏麟只好垂头丧气道:“微臣愿意……”
岑黎近也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只是隐隐觉得他二人貌似关系不错,只当是个玩笑话了,便跟着乐起来:“那……就委屈魏少将军了。”
“来人!”岑黎近高声道,“将魏少将军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
议政堂外,魏麟被两个禁卫按着,整个人伏在长凳上。江也蹲在他面前,带着和善的微笑看着他。
另外两个拿着杖棍的禁卫已经做好了准备,随着掌事太监一声令下,板子就一下一下打在魏麟的屁股上。
江也趁着他被打得嗷嗷叫时,在前头问道:“你现在敢擅自给自己找未来了?”
“啊!啊!什么啊!”
“我是说,你要去江陵,你问我过没有?”
“啊!啊!啊!这么点事!啊!你就让!啊!人打我?!啊!”
“你活该!”江也道,“不打你,你不知道谁说的算了。”
“啊!谋杀!啊!亲夫啊!啊!”
第188章
最后魏麟是被抬回了魏府,江也才懒得理会他,出了宫便径直往自个儿家走了。
魏麟只感觉自己屁股都没知觉了,这还算是宫里头人留情,不然早就给他打成血肉模糊,没有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眼下虽然痛,到底是淤伤,还不算太坏。
结果刚进了府,魏渊廷双眼通红,像是正等着他。前两日魏麟身为禁军统领,还是住在宫里,魏渊廷都没逮着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今日魏麟被加封,圣旨在他回来之前就已经进了魏府,因而魏渊廷早就拿好了棍子,等着魏麟回来。
“你给我过来,跪下!”魏渊廷大声吼道。
“我刚挨的板子!别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好吗!”魏麟有气无力地哀嚎道。
家丁也是早就被招呼过的,闻声立刻上去制住魏麟,两个人一起将魏麟压到前厅空余处跪着。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魏渊廷才懒得听他说话,拿着棍杖,一棍就打在魏麟的背上。
他本是咬着牙,打算闷不吭声,可当棍子落在他背上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喊:“痛痛痛痛!!!”
“你还知道痛!!!”魏渊廷骂道,“背叛你的父亲,就算是打死你也不为过!”说着,他又是一棍子下去,狠狠抽在魏麟的背上。
魏麟的腰都被打得萎靡了下去:“别打了别打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爹,二皇子是不可能当成皇帝的!”魏麟连忙说道,“你看我现在帮助皇上登基,至少皇上还念着我们家的好啊。”
“……”
其实魏麟所言非虚,岑黎近继位确实念着魏家在此事中的功劳,反而大大嘉奖了魏家忠义,不但此封了魏麟,还赏了魏家黄金千两。
可魏麟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没给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台阶下,这口气要魏渊廷就这么咽下去,根本不可能。
“爹——我好歹现在也是少将军,能不能别打了?!”魏麟继续讨饶道。
虽然他的目的是讨饶,但是这话在魏渊廷耳朵是,活脱脱就是讨打。
魏渊廷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几棍子敲在魏麟的脊梁骨上。魏麟疼得满头大汗,却又拦不住魏渊廷。到底是他阳奉阴违,把魏渊廷给气惨了,现下挨打也无可厚非。所以他只能受着,不能躲闪。
待到魏渊廷一棍子下去,魏麟直勾勾地向前倒在地上后,魏渊廷心中的气总算消了一大半。他冷哼一声,将棍子狠狠一扔道:“若不是看在结果还算不错,我当真要打死你这个逆子!”
“……我真错了。”魏麟的脸贴着冰冷地地面,含糊不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