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江也反问道。
魏麟说话吞吞吐吐了起来:“要么,要么……”
“要么什么啊?”
“要么我跟你回家住?”魏麟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也冷笑一声:“丑媳妇想见公婆了?”
他这么说,魏麟就很不服了:“这叫三朝回门,自然是要女婿跟着上门的。”
江也伸手想去拽魏麟的耳朵,却被魏麟躲了过去,魏麟嬉笑着道:“同样的坑,别想坑我三次!”
“要跟我回去可以,养子还是媳妇,你选。”
魏麟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说道:“算了,那你自己回去,回见了您。”语罢,魏麟就快步跟上已经走出不远的闵秋和郭林充,还回头冲江也做了个鬼脸。
“幼稚!”江也骂了一声,转身往薛府大门走去。
第53章
江老爷子好几个月闭门不出,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了管家和掌柜。生意场上的人都听到那么点风声,据说江府大少爷离家出走了,江老爷子头发都愁白了一大半。反而那二少爷江免,不但没有在家学着做生意陪陪老人家,却变本加厉地在外面饮酒作乐,在湘城那群不学无术的富贵公子哥里,也算得上是个响当当地纨绔子弟。
江也从薛府出来,只身一人,走在湘城街头。路人瞧他身上又是带着血的纱布,又是盔甲的,便也能猜出个大概身份,总是情不自禁的多看两眼,又怕这位军爷不喜,赶紧走开。
原是见了十几年的熟悉景色,这会子总算是轻轻松松,没有后顾之忧地边走边看,宛若在看些稀奇景致般的认真。江也步伐慢悠悠的,只觉得王都里的人气儿让他倍感舒服。
他从薛府一路走到江府,花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见着了他家的样子——那大门口还是站着四个家丁,气派非常,门上的匾额没有任何变化,好似他只离开了家两三日,而不是两三个月。
江也跟江府还隔着几步之遥,他停下脚步站在那儿,就这么看着。
门口的家丁有意无意地四处看着,他们也瞧见了江也,然后目光又离开,望向别处。没人会想到曾经的那个大少爷现如今是这副模样,江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到处都是擦痕和破口的盔甲,又看了看手臂上包扎的纱布上,透出来的血迹,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嘲笑如今邋遢的自己,而是嘲笑曾经不知人间疾苦的江大少爷。
想着,江也还是稍稍打理了一下,整了整衣襟,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有家丁一直看着他,如今见他走过来,神色紧张。他们这种做生意的富商家里,最怕就是突然有官差来访。
“请问找谁?”家丁伸手拦住江也,江也转头看着发话的人,跟他对视:“是我。”
那家丁定睛一看,直接就慌了:“大,大少爷!”然后转头冲着门里喊:“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啦!”
这一声大喊,惊动了江府上上下下,有下人立刻进去回禀老爷夫人。
“大少爷请!”那家丁说着,躬身上前,抬手请江也进去。
江也点了点头,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刚走进前厅,还没到大堂,江也就看见江父江母走出来。江老爷子头发白了不少,人也不似他走之前那么精神奕奕。此时他快步走出来,抬头看见江也的模样,也不知是喜极还是气极,动作都有些不利索了。江母还未走上前,眼泪已经溢出眼眶,又气又怨地边走边喊:“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自己有家!”她跟在江老爷子后面说着,江也听在耳朵里,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母这一番满怀关心的埋怨。
眼见着江老爷子已经走到了江也面前,他一言不发,看着江也,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然后江老爷子抬起同样在颤抖的手,狠狠一巴掌甩在江也脸上:“不孝子!”
这一巴掌打得用力,江也的头都被打得侧了过去,脸上火辣辣地疼。
江也甚至没拿手去捂脸,就这么跪了下去:“是儿子不孝。”
江母跟着走到他面前,看着江老爷子下手打他,心疼地不行,立刻弯腰去扶江也:“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你打他干什么!”
“不许扶!我没有这种儿子!”
江母眼瞧着江也身上的这些包扎的纱布,也知道江也肯定是受了伤,一时间更是心疼万分,又不敢违背江老爷子的话,只能嘤嘤哭了起来。
“老爷你这是为何啊,也儿他都受伤了!”
江也抬起头,脸上刚遭到掌掴的位置已经开始红肿,他冲江母笑了笑:“我没事,该打的。”
江老爷子双手被在身后,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蓦地伸出手指着江也的脑门儿:“你还知道你该打,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爹,是我的错,您消消气。”江也乖巧地说道。
出去这么些时日,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过分。而此刻见着双亲因为他的擅自出走,苍老了如此之多,心里的愧疚更是无以言表。
“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不孝子,真是!哎!”江老爷子那指着江也的手,最后还是重重地放下了。
江母见状,实在是担心江也身上的伤,立刻帮着江也求情:“老爷!无论怎么说,也儿刚回来,你先别只顾着生气!你看也儿身上,要赶紧叫大夫来看啊!”
大儿子回来了,说是生气,开心也是肯定的。江老爷子看着妻子的模样,再打量打量江也身上那些包扎的纱布,最后无奈地摆摆手:“送大少爷回房,你,去叫大夫来。”
“是!老爷!”
被点名的下人立刻上来扶江也起身,江也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下人的动作,自己站了起来,还跟下人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没事,不用扶。”
那下人都有些发懵,以前大少爷可不是这样的,哪有现在这样的……和气。
江也跟江老爷子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那我先去沐浴更衣,稍后来给爹请罪。”
江老爷子闷不做声,江也又跟江母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径直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下人们烧好热水,抬到江也的屋子里,两个丫鬟捋着袖子,准备伺候江也沐浴。
热水冒着氤氲雾气,江也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好在他受伤的位置都在手臂上,此时自己洗澡也不会影响太大,只要注意着点就好了。脱光了衣服,江也迈进浴桶里,那温度正合适的热水将他包裹起来,这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也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了。要换做以前,一定是隔日洗澡的他,三个月不洗澡对他来说跟自杀无异。泡在热水里的时间,江也一直发呆,两个丫鬟认认真真给他搓背,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一点点帮江也清理干净身子。
“大少爷,我替您把头发拆开洗了吧。”
“嗯。”
江也靠在浴桶上,一个丫鬟伶俐地拆开他的发髻,漆黑的头发瞬间铺散开,但又因许久没有清理,能够明显看出来上面粘着些污秽,丫鬟只当是尘泥,哪知道这其中混了不少的血污。丫鬟洗得认真,也经验十足,并没有扯痛过江也。那温热的水从水瓢里缓缓流下,江也只觉得舒服极了。这样一对比,他才知道在战场上那些时日,还真是水深火热。
可那个时候,谁又还在乎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只是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
江也沐浴过后,大夫就来了。大夫替他换好伤药,又重新包扎,还开了方子嘱咐丫鬟每日给江也煎药服下。这么一连串功夫下来,江也倒是有些想念钟倚了,这会子才觉得钟倚医术高超,至少大家都受了这么多伤,除了几个真的半死不活的,例如魏麟,其他人也没见着要每日每日地喝苦药。
那身盔甲终于被换下,他让丫鬟拿去洗干净补好,自己换上了从前的衣衫,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还坠着上好的羊脂玉——不是他们江家奢侈,而是江家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所以这府里,最讲究的就是这些珠宝玉器了。
丫鬟将他的头发折腾好,用鎏金的头冠束着那长长的马尾,原本就是江也以前最常见的模样,他却此时觉得浑身不舒服。那宽大的袖子,好像稍微动动就会甩到旁人,实在称得上是行动不便。
虽然江也现在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些衣衫,可还是规规矩矩地换好,再去大堂向江父江母致歉。
江老爷子和江母坐在大堂等着江也。江母早已经止住了泪水,江老爷子却眉头不展,很气恼的样子。江也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给父母奉茶,说道:“是儿子不对,不该离家出走。我只是觉得好男儿志在疆场,此次跟随薛子钦将军行军打仗,为国出力,让我收获甚多,希望爹娘理解。”
江老爷子正喝着江也奉上的茶,听见这话,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质问道:“我们理解你,你理解我们吗?”
“老爷说得没错,我们江家就指望你继承家业,你怎么能去从军呢?”江母说着,那声音有些哽咽,好似随时可以哭出来,“你这回只是受了轻伤,下回呢?打仗那随时会要了你的性命啊,你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若是江家只有江也一个儿子,那江也纵使再不喜欢家里的生意,也不会随随便便离家出走去从军,毕竟百善孝为先,即便做不到言听计从,那也不应该让爹娘伤了心。可江家还有江免啊,虽说江免贪玩,但对于这个弟弟,江也是很清楚的,天生聪慧非常,只要玩够了,收了心,继承家里的生意,那是易如反掌。
江也柔声安慰道:“娘,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家中的生意,让免儿来继承比较合适,免儿聪慧,比我更适合。”
他本也觉得说出这番话,老爷子会不高兴,可没有想到,他话音刚落,老爷子一章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江老爷子怒斥道:“你别给我提江免那个不孝子!”
“免儿怎么了?”江也不解道。
江母解释道:“免儿他……他在烟罗阁,为了个风月女子一掷千金……”
“这,这也算不得太严重的事儿。”江也如实说道。
江老爷子怒气更盛了:“是,不严重,一点也不严重!那女子大着肚子跑到我们江家来,要给免儿做夫人!让我这老脸往那儿放?!”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江老爷子边说边气得大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得江也好一阵担心。
这个事情,江免的确是过分了。江也想了想又说:“那免儿怎么说?实在不行收做侍妾,也跟通房丫头没什么两样。”
江老爷子回答道:“问题就是他不愿意收那女子进门!那女子现在闹得是湘城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我,我……”
眼见着江老爷子再说下去可能要气晕过去,江也赶紧走上去,给江老爷子顺气,边顺边说道:“是免儿不懂事,爹您消消气,免儿现在在哪里?我去劝劝他!”
江母立刻上前,接过江也的活,扶着江老爷子说道:“在他房里呢,老爷已经禁足他十日了。”她说着,一直朝江也使眼色。
“好,我去跟他说说。”江也说着,转身便往江免住处去了。
第54章
江也和江免的房间本身隔得就远,江也一路走到江免的住处,还没走进大门,就听见里面江免的怒骂声,还有他用力拍着门板的声音,只可惜门口两个看守的家丁对这声响早已经习以为常,无动于衷。看着江也走过来,家丁纷纷点头行礼:“大少爷好。”
“嗯。”江也微微点头回答道。
“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救命啊!”
不晓得的怕不是以为他江家私自囚禁少年,做的拐卖生意。听着江免在里面鬼哭狼嚎,江也走上前,一掌拍在门上,声响可比江免在里面敲得大得多。这一声巨响倒是把里面的江免震住了,房间内突然鸦雀无声。
江也低声使唤两个家丁:“开门。”
家丁依言上前把门锁打开,江也推开门便跨进去。一进去便见着江免站在一旁,看见江也的瞬间,嘴巴张得老大,感觉能直接塞进去一个鸡蛋还有空余。
江也径直经过他身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起来。家丁们见江也已经坐下,立刻又关上了门。江免站在旁边,视线一直跟在江也身上,好不容易闭上了嘴,伸手指着江也又开始磕巴:“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礼貌!”江也骂了一声。
江免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真是自己的亲哥,连忙走到江也跟前坐下:“哥!你回来了啊!”
“还记得有哥哥呢,我以为你只记得烟罗阁的窑姐了。”江也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嘲热讽道。江免是谁,那是自小就跟在江也身后哭鼻子的幼弟,对江也的依赖比对爹娘还重,此时从震惊中缓过来,江免用屁股挪着凳子靠近江也,然后抱着江也的腰,一顿耍无赖地哭诉着:“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哥!呜呜呜!”
江也哪受得了他这样,连忙去拽他的手:“你别抱着我,有话直说,别来这套!”怎料江免的手将他箍得死死的,江也怎么拽也拽不开,就听见江免说:“那个窑姐是骗人的啊!我只不过花了点银子听她唱曲,她非要陪我睡,我不肯睡,然后我就喝醉了,可我什么都没干啊!”
江免说的委屈,整个头都埋在江也的腰间,弄得江也一阵难受,卯足了劲儿,好半天才终于把江免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