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也率先撩开门帘准备下车,刚探出头就看见烟罗阁另一边的不远处,有人骑在马上,看着烟罗阁。那人他没见过,可那人身边的人身上的衣服他认出来了。只见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小,孔武有力,眼神锐利,正盯着烟罗阁二层露台上站着揽客的窑姐。
他身边的下人,穿得是薛府的衣服。
江也动作便停在了那儿。从魏麟的视角来看,这个停住的动作相当尴尬——江也头在外面,身子在里面,因为车门矮小,而不得不弯着腰,此时的动作反倒像是江也撅着屁股对着魏麟。
虽然魏麟从未跟女人交欢过,但那种春宫图,还是看过的。这姿势像极了春宫图里男女交合的某一种。脑子里闪过无数春光旖旎的画面,魏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咽了咽口水,说道:“你要么出去要么坐下。”
江也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听见魏麟的话,他放下门帘,坐回车里说道:“外面有个人也在看我们要去的窑馆,还带着个薛府的下人。”
“薛府的下人?”魏麟疑问道。
“嗯。”江也点了点头。
这其中江免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关系,便傻乎乎地问道:“什么薛府?”
江也瞥了他一眼:“不关你事儿。”
魏麟听见这话,也凑到车门前坐着,探出脑袋到外面看,那下人果真是穿着薛府的家丁服。
他
又把脑袋收回来:“那只可能是薛长峰了……”
“薛子钦他爹?”
“对。”魏麟正经地说道,“薛长峰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这薛府的衣服,恐怕湘城里没人敢随便穿,除了薛长峰,不会有别人。”
这事情就有些值得思考了。
薛长峰终生未娶,这都是宣国子民津津乐道的话题。江也和魏麟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一个终生未娶的大将军,不是痴心至极,那就是好男风了。可薛长峰从未有过好男风的传闻,此刻有驻足在窑馆门前,那故事剧情便不难猜测了。
江也没说话,倒是魏麟边皱眉思索着,边说道:“难道是……薛长峰钟情的女人,是个窑姐?”
“有可能。”
“你们说的薛长峰是那个大将军吗?”江免问道。
江也点了点头,又掀开门帘看了一阵,说道:“我们还是等他走了再进去吧。你身上还穿着军服,进去肯定会被他注意到。”
“行。”
好在,这个疑似薛长峰的人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江也三人便下了车,然后往烟罗阁走。魏麟本和江也肩并肩,江免因为那窑姐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走得靠后,可魏麟抬头看到烟罗阁的牌匾,突然愣住了。
江也在这个空档走出去好几步,忽然瞧见身边没人,便回头叫魏麟:“发什么呆呢,赶紧来。”
“哦哦,”魏麟连忙应了两声,“这个是不是湘城最好的窑馆来着。”
江也没回答,倒是江免回答了:“对,这里面可多全国有名的仙女儿了。”
听见江免的话,江也回头就训斥道:“你倒是了解,是不是觉得挺自豪啊?”
“没有没有……”江免立刻摇头否认,生怕大哥生气了就不帮他解决问题了。
三人进了窑馆,光凭江也那套行头,小厮便知道不能怠慢:“哟这位爷,里边儿请!”小厮躬着身子,一脸谄媚的笑容,刚说完又看见江也身后的江免,即刻迎上前:“这不是江二少嘛,哟你瞧我这眼里,我说这位爷长得面熟,莫不是二少的哥哥?”
江免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家兄,我们上二楼雅座。”
“得嘞!二楼雅座三位!”
江也很是不喜这烟罗阁里的气氛,一直皱着眉头,看见小厮跟江免如此熟悉,不由的有些恼怒:“你还真是常客啊,江二少。”
“哥,我真的就是来跟朋友喝喝酒,看看姑娘唱曲子,没别的事儿!”江免急忙忙解释道,江也却已经转身跟着小厮往二楼走了。
这烟罗阁,真不愧是湘城第一的窑馆。要知道,在王都,遍地达官贵人的地方,窑馆的生意竞争非常激烈,能够在湘城站稳脚跟已经实属不易,还能在这么多家窑馆里拔尖,这烟罗阁的本事儿可见一斑。
烟罗阁一层的大堂,布置清新典雅,若不是知道这是窑馆,光凭感觉可能会以为这是个文人墨客饮酒赋诗之地。大堂的四人方桌,都是上好的黄杨木,雕花简约大方,花样上还嵌着些许碎玉,可见这烟罗阁老板花了多少心思。大堂中央搭着一个高台,客桌四面环绕,此刻他们进来,高台上正有姑娘在弹奏扬琴,声音清脆犹如珠落玉盘,姑娘的穿着也很符合这里的气质,一袭青衫,两支玉钗,干净美丽。
江也趁着上楼的时候在观察了下烟罗阁,也明白了这些官家贵胄为何喜欢在这饮酒作乐了。
二楼全是一间间的包房,这烟罗阁地方挺大,二楼顺着围栏是一圈隔间的雅座,雅座旁边空着走廊,走廊另一边大概就是些可供过夜的房间了。
小厮带着三人在雅座上坐下,端上来三碟糕点,一壶茶,为他们一一倒上,小厮又问:“可要叫三位姑娘来作陪?”
江也冷语道:“不用了。”
说完他又看向江免,让江免自己说话。
江免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碍于江也在现场,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让逐梦……逐梦姐过来吧。”
“江二少还是惦记逐梦姐的吧,我就说,江二少许久不来,逐梦姐那是想得人都瘦啦。”小厮笑着调侃道,“我这就去,三位稍等啊。”
没过一会儿,江也就见着一个身着紫色纱衣的女人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女人跟江也正对着,只看得见江也,而看不见背对自己的江免,她走上前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我还以为江二少打算赖账到底,抛妻弃子呢,没想到啊,江二少还来找我,可见二少有情,何必装模作样?”她说着,发出一声轻笑,轻佻又妩媚。
第56章
魏麟的眼睛本还在大堂弹琴的女子身上,听见耳旁有女人的声音,目光即刻收回,又跑到了眼前女人的身上。
“小姐姐风韵十足,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啊。”魏麟出言搭讪道。
出门在外,要是总揪魏麟的耳朵只怕不好看,江也只能悄悄在桌下,对着魏麟的大腿狠狠一拧,然后便听见魏麟倒抽一口气说道:“嘶——小姐姐我们可能缘分不够,还是算了。”
江也接着话往下说:“这位逐梦姑娘,江二少坐在那边,这么有情有义,认不出来我非你的二少?”
江也话中带刺,逐梦这才发现,虽然长得像,但眼前的人确实不是江免。她转头看向江免,也不客气地就坐在了江免身边:“是小女子唐突了,二少为何一言不发?逐梦可是想你想得紧。”
这女子说有二十八岁,还真看不出来,虽然轻佻,但却正如魏麟所说,风韵十足,也难怪可以让江免一掷千金,像他这种愣头青,恐怕经不起这等女人的挑逗。
江免听见逐梦的话,依旧一言不发,还望旁边坐了坐,整个人靠在围栏上,想避开逐梦的亲昵。
江也见到自家弟弟这般委屈的模样,冷冷地开了口,说道:“逐梦姑娘,二少年纪尚小,暂无娶亲之意,这烟罗阁本就是风月场所,做的也是皮肉生意,既是你情我愿,就不要纠缠了吧。”
逐梦转过脸对着江也笑了笑:“这位恐怕是江家大少爷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长得真是俊俏非凡啊。”
“姑娘谬赞了。”
魏麟听着这你来我往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江也一路上也没提究竟要来解决什么,现在看起来,江也倒是驾轻就熟的模样,叫他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于是魏麟边听着他们说话,边吃着桌上的糕点,眼睛又回到了大堂里弹琴的女子身上。
逐梦听见江也的话,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江公子,你这话说得不对,何为纠缠?本是你情我愿,那自然白头到老啊。”
江免在一旁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张口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不跟你睡,你非要跟我睡,我都喝醉了,光凭你一张嘴说,就要我为你腹中孩儿负责,岂非强买强卖?”
江免也是一时气恼,话说也没仔细思考,这句“强买强卖”一出口,魏麟连看姑娘都顾不上,转头过来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想到窑姐还能‘强买强卖’,哎哟笑死我了,我觉着吧,虽然是窑姐,也不要强上良家好男儿吧。”
逐梦被魏麟的话说得脸色铁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继续说道:“哪个男人不是声称自己喝醉了?做了不敢承认,江二少也是不要面子。”
听着这三人你来我往的,江也感觉一阵烦躁,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开个价。”
逐梦盯着他的脸,这位江家大少爷,长得也是拔尖的清秀,还很耐看。半是玩笑话,半是怼人的,逐梦笑着说道:“不如江大少赏脸买我一夜?”
“你想得美。”江也毫不留情地说道。
魏麟跟着说:“哇,还真是‘强买强卖’啊,我说你都身怀六甲了还想着这种事儿,是不是有点太不要逼脸了。”
被这两人一起怼得面色难看,逐梦直接说道:“哟,窑姐要脸,那为什么要做窑姐。男人嘛,嘴上说着喜欢清纯脱俗,背地里不还是喜欢形骸放浪的?窑姐那是最合适了。这位小兄弟可能是年轻,姐姐告诉你,窑姐都不要脸的,就是你喜欢的那种。”
她话刚说完,魏麟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整杯茶对着她泼了过去:“闭上你的狗嘴,贱婢。”
江也跟魏麟相处的时间算久的了,魏麟很少发火,甚至可以说是从未发火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魏麟怒视谁,并且认真地辱骂。
逐梦被这杯茶泼得惊呆了,她伸手捋了捋被茶水沾湿的头发,正想骂回去,就听见魏麟接着骂道:“别他娘的以为你是这种腿都合不拢的烂货,全天下的窑姐就都跟你一样了,我告诉你,你肚子的孽种是谁的,不关老子的事儿,也不关江二少的事儿,你非要嫁进江家,你信不信老子就在你的花轿里把你打到流产?”
说着,魏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伸手狠狠捏住逐梦的脸颊,冷笑着说:“还是你想现在就流产?”
江也没见过魏麟这样,那逐梦更加是没见着哪个男人这么不要风度,对着女人也能出手,甚至还威胁,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江也又好像知道为什么魏麟会这样。他脑子里闪过在函州城时大家闲聊过后,魏麟在榻上对他说过的话,立刻就明白了魏麟怒从何来。虽说面前这逐梦是无心的,但正巧就捎带着辱骂了魏麟的母亲。
从魏麟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很爱他娘。
江也伸手去拽魏麟的手:“算了算了,你别动手打女人,不好看。”
“老子管她是什么公的还是母的,惹恼了老子只有死路一条。”
魏麟声音冰冷,江也又使劲儿拽了拽,说道:“你先松手。”
但魏麟不为所动,甚至手上的劲儿又加重了几分,逐梦的脸都被她捏的变形了。
江也声音也抬高了起来:“你先松手!”
魏麟这才松开了手,冷哼一声坐回去,转眼间又和没事人一样,去看大堂的姑娘。逐梦喘着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指着江也尖声骂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杀了我,我肚子也怀的江家的种,反正我不要脸,就看你们江家要不要脸!”
说完她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江也莫名其妙被个窑姐骂了一顿,也是气恼得很,便冲着江免发火:“你看看你!招惹得些什么货色!”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想想办法……”江免哭丧着脸央求道。
“想个屁!你没看到她那副模样?你老老实实收了,等她生了找个借口赶出去就是了,别再给家里找麻烦了!”
“哥……”江免还想说点什么,看着江也气恼的眼神,又悻悻地闭了嘴。
魏麟又拿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此时,有个男人从某个房间走出来,高声说着话:“嗨,流青那活儿是真绝了啊,哈哈哈哈,流青!老子明天还来啊!”话语间满是醉意,江也皱着眉回头去看,却没想到竟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他喃喃自语道:“居然是魏天麒……”
他刚说完,就听见桌子“砰”的一声响,再转回来就看见魏麟抱着膝盖,五官皱成一团,只怕是刚才撞到了。
然后魏麟弯下腰,伏在江也腰间:“痛死我了……”
江也不明所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痛痛痛……”
两人话语间,魏天麒已经下了楼。接着魏麟就重新直起腰板来:“没事了,不疼了。”
这一来一去转变得太快,江也疑惑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魏麟说道,“这儿桂花糕真不错。”
“对对对,我每次来都会带点回去。”江免说道。
江也闻言怒瞪了江免一眼:“你还有脸说!”
“……”
魏麟的视线看着楼下大堂,那弹琴的女子已经撤下了,高台上空无一人,不知道魏麟还在看什么。
江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见魏麟突然说:“你认识魏天麒?”
“不认识,见过一面。”
“他怎么会在湘城?”
“不知道,他不应该在湘城应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