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终于走出了这一片黑暗。
外面强烈的光芒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似乎是白日,耳边传来一阵子喧闹声,男男女女,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
直到一滴水滴在了他额头上,晏南才意识到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引起几丝寒意。
周遭的人越来越多,似乎在围观着什么,他环顾了一圈儿,这儿的地势看起来倒像是菜市,但在此刻听不见小贩的叫卖声,反倒是百姓的议论声在菜市头边传开。
晏南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又要杀人之类的话。
他走上前去,人群之前的正是一个穿着囚衣男人,他跪在地上,蓬头垢面,身后正是拿着斩刀的刽子手,他转身问着身旁之人:“他是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在菜市行刑?”
“听说,是家主造反,结果家主被人救走了,家里一百多口人被杀的没几个咯。”
晏南嗯了一声,随即说道:“造反的确是该杀。”他看着那低着头的人,眼中毫无波澜。
画面又是一转,他似乎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踉跄一步朝着前面倒去,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晏南猛地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很好看的眸子,里面似乎是住了星辰大海一般,深深把人吸引进去。
“怎么跌倒了?”那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晏南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他正要回头看推他的人,那人居然伸手就将他抱了起来。
晏南大惊,怒斥道:“你干什么,两个大男人亲亲抱抱成何体统?”
那人似乎被他这话震惊到了,腾出一只手探上晏南的额头,脸上浮现过疑惑的神情:“没生病啊,你是朕的皇后,怎么就不能抱了?”
“胡闹,你是哪国的皇上,又怎么能够娶男人为后?”晏南伸手推开了这个登徒子的怀抱,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却发现这衣服怎么也不是南陵的服饰。
这上面的图纹,看着倒像是东岳的服饰。
男人看起来倒也是一身龙袍,这莫非是东岳的皇上,那这里又是哪里?
画面又是一转,他又回到了菜市附近,刚才出现的场景仿佛就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一般,晏南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听见一阵尖叫声,他看着一个头发凌乱,身上同样穿着囚衣的少女被官兵押着走进人群中。
“跪下。”
少女脸上布满着伤痕,很明显是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她被官兵一脚踢在了腿上,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晏南看见了她膝盖处已经磨出了鲜血。
这应该也是造反那一家人吧。
第78章 重生6
晏南本想离开,就在离开之际,耳边传来一阵铃铛的响声,清脆,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见过。
他猛地转身,看见了那个少女朝着他笑了笑,嘴唇微启,晏南后退好几步,满脸震惊,他看清楚了少女的口型,是堂哥,她在喊他堂哥。
“你是谁?”晏南惊愣出口,但似乎没有人听见他说话,行刑的时间到了,他发了疯似的冲向了举起刀的刽子手,跑过去的时候却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晏南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住手,但还是没人能够听见,鲜血溅在了地上,合着雨水一起,周遭围观着的百姓有的是惋惜,有的却是看热闹。
他这时才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那个造反的人。
一颗小铃铛滚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手里,仿佛是在对待至宝一般,擦了又擦。
他想起来了,他叫晏南,他才是百姓口中那个造反之人,他才是害死族人的罪魁祸首。
.........
南陵王城,以前大陆上最繁华的都城此刻却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里面没有一个百姓,到处充斥着死人的腐烂味道。
暮楚走在昔日踏足过的街道上,墨色的眸子环顾着周遭破败不堪的景象,不知为何,此刻原本该高兴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东岳攻破南陵不过只是半年的时间而已,比几年前南陵那场战争要快得许多,然而心里总是缺了那么一块,时间算来的话,他也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师父了吧。
“你高兴了吗,父皇母后的仇终于得报了。”他轻声问道。
“自然,我存在的作用便是如此。”长月的声音在脑海中缓缓响起:“不过,好像还少一人。”
暮楚冷笑一声,他走到了昔日的将军府门前,王城的房屋大多数被火烧尽,唯独这将军府,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气势恢宏,只是多了些许萧条和凄凉。
他接着说道:“不是你故意放的吗?”
长月没有回答,便也是默认了。
他和暮楚本就是同一人,他做了事情,承担的也是他们两个,不知为何,到了最后还是对晏南下不了手。
也许,是在同情暮楚吧。
也许,是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暮楚推开门,踏进了将军府的门槛,里面似乎是很久没有人进入一般,通往前厅的迎客松早已经枯死,上面绕上了一层白色的蜘蛛网。
他并没有踏足前厅,而是径直走向了小院的方向。
和前厅一样,小院里的桃花树已经枯萎,连小池子里都是各种污渍,暮楚推开晏南的房间门,离奇的是,唯独这间房好像有人打扫一般,一尘不染,小桌子上的花瓶里的花仍在开放。
娇艳欲滴。
这里,似乎是有人来过。
暮楚看见了系在床头的披肩,上面绣着一只凤凰,看着不像是阿南的东西,而是女子之物。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却是故人。
“是你。”他略微惊讶,看着端着一盆水的老妇人;“你怎么在这里?”
玉娘也是很惊讶·,她只是偶尔来打扫一下小将军的屋子,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曾经的小皇子,现在他也是东岳的皇了吧。
她朝着暮楚行了行礼,说道:“老奴受过将军恩惠,得知将军不喜欢赃乱的东西,所以就来打扫一番。”
暮楚点了点头,他倒也是忘了玉娘的故乡就是在南陵,如今外面也是不太平,如果让她一个人出去的话肯定不行。
“那辛苦你看好这将军府,他会回来的。”
对于玉娘,暮楚的记忆只存在于十岁之前,父皇母后还在世之前,她是他的奶娘,一直陪伴到长大。
但是,毕竟是以前尘封住的记忆,无论是人还是事,他都不愿意再次揭开这一道伤疤。
走出去的时候,暮楚带走了晏南最喜欢的古琴,他想着要是他的小师父醒了的话肯定会来找他,到时候他就亲手将古琴给小师父。
然后再告诉他自己是有多么的想他。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的秋天,东岳在一年前拿下了南陵国土,整个大陆闻之色变,也仅仅在一年的时间里,南陵重建,昔日的的王城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和热闹,只是这里改了一个名字,叫做晏城。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越发的响亮,二喜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玩意儿,伸手把它塞进了篮子里,扔给了摊主几枚铜板。他看着这个形状怪是讨喜的东西,急急忙忙的追上了前面的那个黑袍男子,一口一个殿下殿下,大概是上了年纪,他追到男人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我说殿下,您今儿是听什么曲儿,走这么快?”
黑袍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他侧身,在一个小摊子上停住了脚步,似乎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弯腰正准备拿时,二喜一手拉住了他:“怎么能够让殿下弯腰呢,臣来,臣来就行。”
“殿下看上了什么?”
“我又不是断了手脚,一边儿去。”晏南瞪了他一眼,弯腰拿起了小摊子上的小铃铛,样式做工倒是很精细,用的材料虽然不是名贵之物,但样子讨喜,也着实让他喜欢。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铃铛脑海里浮现出些许零碎的片段,很快,让人捕捉不到。
晏南摇了摇头,抛开了那些思绪,将铃铛系在了腰间,合着玉佩系在一起,倒没显得怎么违和。
父皇说他外出游历的时候被人偷袭,跌落悬崖幸得神医相助,只是丢失了原本的记忆,用神医的话来说好在就是没傻,脑子没坏就好。
他是听说晏城本是为了去东岳王城,听说以前这里也是一个国家,好像是被东岳那位君王灭了国,晏南对这些战事国事没有什么意思,他觉得与其打仗弄得死伤惨重,百姓民不聊生,不如把野心收一收,免得树大招风,引火上身。
“殿下,小楼到了。”
晏南点了点头,跟着走进去,大堂里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反倒是二楼楼上,座无虚席,他环顾了一圈儿心想着今儿是找不到雅间,干脆找了一个小位置,恰好两个人的凳子。
小二见着有人来了急急忙忙跑了上去:“两位公子吃点儿什么茶?”
“来一份桂花糕,对了,你们晏城最好的酒是什么?”他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心情去喝茶,每日学着父皇喝茶养身,他整个人就快看破红尘堕入空门了。
“公子,您身上的伤还未愈,不能喝酒。”二喜立马制止道。
晏南直接是无视二喜的话,在皇宫他还能敷衍一下父皇,到了外面,父皇又不在,不喝酒等着变和尚?
他推开了小二说道:“来这儿最好的酒,弄好了爷有赏。”
小二连忙点头哈腰,跑向了台子后面,想着今儿是来了一位有钱的主儿,脚步也快了些许。
一坛桃花醉被放上了木桌上,接着是晏南要的桂花糕,还有一些小点心,至于其它的晏南压根儿就不怎么关心,他看着酒坛上的字,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来却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掀开酒盖,桃花的香气夹杂着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三分香七分烈酒,酿酒的手法倒是少见。
台上唱戏的人换了一拨,是晏南今儿要听的霸王别姬,酒入喉,桃花的香气深深的进入喉咙里,即使一杯饮完这香气依旧停留在经过的地方。
花香,酒香,晏城还真是一块宝地。
他伸手又准备倒上一杯酒,二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在将酒坛移到了自己跟前,说道:“殿下,您身体还没痊愈呢,酒不能喝多了。”
“再说,喝酒伤身,伤心,伤脑子。”脑子本就有问题了,还喝这么多。
晏南朝着他勾了勾手,示意让他把酒坛拿过来,二喜自然是不愿意,抱着酒坛紧紧不放,晏南也没客气,准备再喊小二来一壶酒,刚抬手,似乎是撞见了什么人,只听见“砰”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尤为的响烈。
“对..”抱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对方似乎有些震惊,然后伸手抱住了晏南,他被这人抱了一个满怀,对方力气大,他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光天化日,两个男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晏南脸色一沉,掌心用力,将面前这人给推了出去,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脸震惊的注视着他,晏南看着他的模样,眉头微皱,出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拓跋皓神色猛地一变,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长相模样甚至声音和晏南一模一样,失踪了一年多的人突然出现在昔日的故土,还一装作一脸不认识,是有意还是另有目的?
还是说,他在责怪自己没有及时知道消息,故意装作不认识的?
拓跋皓再次上前,晏南直接将折扇当挡在两人身前,拉开了距离。
“阿南,对不起。”他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愧疚。
第79章 重生7
晏南觉得这一声道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分明不认识这人,难不成是脑子坏了?他转头看向二喜,小声的问道:“这个人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他?”
“这是漠北陛下。”二喜提醒道。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漠北的君王会出现在东岳境内,但是根据江北世子的消息,拓跋皓以前和东岳那位陛下关系不一般。
和那个白眼狼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笑了笑,他挡在了晏南身前,朝着拓跋皓微微颔首道:“漠北皇,我们家殿下前些日子受了点儿伤,脑子不怎么清晰,所以一些事情和人也记不得怎么清楚了,如果有得罪陛下的地方还请见谅。”
这人拓跋皓认识,以前出使大燕的时候在弈承的身边看见过,貌似是亲卫之类的职位,但那一声声的殿下又是为何?
他是听说过弈承找到了昔日王妃留下的遗腹子,却久久没有对外公开其身份。眼前这人确认是晏南无疑,莫非是那毒留下的隐患导致他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拓跋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寻找了一年的时间,他和暮楚都找疯了,却没想到这人早就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成为了一国皇子。
至于其中的缘由,他现在没有精力去了解。
“朕只是惊讶故人不认识朕而已,毕竟以前朕和殿下也曾经把酒言欢过。”他紧紧的注视着晏南说道。
琉璃色的眸子带了几丝暖意,晏南猛地一怔,这双眼睛好生的熟悉,似乎是在哪儿看见过。他摇了摇头,脑子里还是零零碎碎的几个片段,大概是酒劲上来了的缘故,他感觉到头有些昏沉,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上。
拓跋皓大惊,慌忙将他搂在怀里:“阿南,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适?”急切的让晏南越发的觉得头脑昏沉,他笑了一声,摆手道:“无碍,多谢漠北陛下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