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阻止不及,再一看,那帮人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好啊,还有个同伙!”“快,别让她跑了!”姑娘反应过来,反拉着杜若狂奔进另一条巷子,月光落下一条窄窄的小路。
身后是怒骂呵斥,二人夺路狂奔。
方冲进前路,身侧一棍袭来,竟是有人拐了路来包抄他们。
不想杜若身法不错,旋身躲过,脚下不停,身轻如燕。
快要冲出巷子,前头突然窜出三四人,个个儿持着家伙。
为首的狞笑着走近。
“总算抓住你了。”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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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26 20:02:2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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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尾,裴声摆脱大胆而难缠的姑娘们,沿路问去。
“有没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是个哑巴,长得高高的,头发像绸缎一样。”
小贩正收拾摊子要走,只听进一句“头发像绸缎一样”,随口道:“上街找什么,怎么不去勾栏看看!”裴声懒得骂他,直向下一人奔去。
寻了三四圈,路过一处算命摊子。
“喂,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是个哑巴,他……”老道捋捋山羊胡,道:“啊——见过见过,贫道与他有缘,还给他算了一卦。”
“他往哪里走了?”老道伸手一指,裴声顺着看去。
“多谢。”
回过头,眼前空空,人已不见了。
裴声皱眉,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一步跑去。
这处什么人也没有,一条巷子黑洞洞地敞着,像是张吞噬生灵的大口。
裴声缓步踏入,躬身察看,拾起一包香包。
上头绣着杜若纹饰,是行玉送给杜若的那个,杜若还兴冲冲跑来展示给他看过。
淮左之地,是人牙子将人卖向京城的必经之地,一到过年过节,城里城外就丢了不少孩子,更有甚者贩卖成人,男女皆有,卖去凑冥婚,卖去勾栏,卖去贵人脚下做娈宠……裴声稍一思索,将香包收入怀中。
手碰到杜若做的香囊,裴声顿了顿。
他不能停,也不会停,他要尽早上京。
为此事停了脚步,实在得不偿失。
街上人少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摊子也收了,仅剩些许花灯兀自随风转着,有的破了,孤零零的伫立,僵硬残陋,似是空地上的磐石。
裴声独自走在街上,走在两侧零散的花灯间,天上落了细碎的雪,他却什么也没察觉。
杜若……或许是命吧。
杜若与那个姑娘被打晕,塞进半人高的木笼里,木笼外是层叠裹束的麻布。
他们像牲畜般,被塞进这种地方。
杜若醒来,环顾四处,虚弱地想,真是天要亡我。
底下咕噜咕噜响,原来他们是在车上,也不知是往哪儿去,一路行得不大平整。
也不知被运到哪儿了,外头寂静,只有赶车的人牙子的污言秽语。
“哈哈哈!这小娘们儿还跑,不仅跑不掉,还给咱带回了个好货色!”“那贱人卖去娼寮能卖个好价钱,就是那男的,长得漂亮,可惜年纪大些……”“是少见的姿色啊,省城的花魁都比不得他细皮嫩肉。
干脆咱先尝个鲜……”“都说京城的贵人喜欢这种男人,也不知除了脸,就是是哪儿好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姑娘醒了,缩在角落啜泣,麻布偶尔被风吹起一角,杜若才得见那姑娘的脸。
日光再一次滑入又隐去,杜若看全了姑娘的脸,仍只觉得眼熟。
他尚未“认亲”,那姑娘已听了哭泣,犹疑道:“你是……你是……”杜若露出疑惑的表情。
然而麻布遮得严实,黑暗之下,对方见不着他。
“你是那个……那个想买我手串的人的……朋友?”姑娘说着,膝行几步凑到跟前,迫切问,“你记得我吗?”她这么一说,杜若才记起来。
这姑娘叫……玉芳?可杜若不能言语,打手势这姑娘也看不见,因而二人之间一片静默。
他抓住玉芳的手,慢慢在上面写了个“是”字。
“你不能说话吗?”玉芳悄声问。
笼车猛地一停,一声马嘶,而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玉芳噤声,整个人像拉紧了的弓。
少焉,车又接着行,玉芳坐到他身边,低低啜泣。
“对不起,我太没用,还连累你了。
这儿就咱两人,我也不怕丢人,就跟你说了吧——我是被文郎叫人绑了的,我原想,他与我定了亲,又不要了我也就算了。
于是我去向他求见最后一面,从此再不相见,没想到到了地方,那儿不仅有他在,他身边还跟了两个家丁,他见我来了,叫家丁将我打晕,说要把我远远地卖去娼寮里,他还能顺手赚笔钱……”玉芳的事儿,杜若倒是听过一些,他以为玉芳的情郎只是无情,不料还如此无义。
“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马车里,里头都是年纪小小的女孩,我一路听了几嘴,才知道那些人要将我们卖到京城……我半途抓着机会逃了,没想到……”杜若靠在边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
“我想我爹了……我不见了,我爹一定很担忧……”听着玉芳压抑的嗓音,杜若也不禁心忧。
他一手拍拍玉芳的肩,心里却想,裴声会不会担心他,会不会干脆丢下他走了?裴声就是这种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什么挡得住他的脚步。
一开始,裴声的计划里就没有他,此时他失踪了,裴声会不会松一口气?于裴声而言,他不过是个好玩的宠物。
杜若不再想下去,紧紧抿着唇,闭上眼。
运渡了三四天,人牙子放下杜若是个哑巴,不时地言语侮辱调戏一番,若非想留他卖钱,怕是动辄鞭打辱骂。
“累死我了,停这儿歇歇……”马车骤然一停,杜若听见他们走动的声音。
忽而“吱呀”一声响,杜若抬眼望,是笼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刀疤脸,看起来不好相与。
他的视线在里头逡巡,而后淫邪一笑,指着杜若道:“你,出来。”
杜若警惕地看他,没有动作。
发根一痛,那人竟是拽着他的长发将人拖下车。
杜若几天未进食,手脚无力,挣扎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狞笑道:“我叫你下来你就得下来,哪儿有你不肯的份儿!”杜若疼得脸色发红,手磕在地上,划拉出一道道血痕。
他知道这人想做什么,无非是动手动脚,做些腌臜事。
杜若停下动作,待那人松些力道,立刻猛力推开他。
刀疤脸被推了个趔趄,反手捉住他大骂:“好你个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爷就好好……啊——”话未说完,他身体一轻,竟是从坡上滚落下去,露出身后娇小的身影。
杜若斜倒在地上抬头,看到喘着粗气、泫然欲泣的玉芳。
“我……我……”头一次做这种事,她怕得说不出话,但时况紧急,远处放风的听见声响,个个儿持着家伙赶来。
最快的那个已一脸凶悍,一棍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杜若一揽玉芳,躲过一击,脚步变换下已带人跑出很远。
二人体力不支,身后人追得紧,不一会儿你追我赶到了一处山脚。
身后的声音小了,玉芳不知缘由,倒是开心地笑道:“这帮狗东西也知道逃!”杜若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玉芳回头也怔住,娇俏的脸上尽是惊慌失措。
遥见前方一路人马堵在路口,为首的杜若还见过——头戴角巾,两撇八字胡,形容猥琐——正是冯有信。
冯有信命人拿下,而后轻蔑一笑。
“杜公子,怎么没跟着姓裴的了?”
马上要和情敌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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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方下过雪,地上铺了一层白,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仁善堂大早的开了门,掐金边的匾额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边角处垂下几根细细的冰棱,正吧嗒吧嗒滴水。
贺之霞将看诊用的木桌摆出来,桌子矮了一个脚,她不得不回去抽本书放地下垫垫。
完了还要拉出长凳,供往来过客歇脚。
后房里煮了暖身的汤药,厨娘正看着熬,要熬得水色变成浓浓的木色,药草也变得干瘪软烂才算好。
贺之霞手脚利落,不一会儿整个医馆便一尘不染。
“霞妹——煮好了!”厨娘响亮的嗓音穿过中堂一路传来。
贺之霞应一声,未急着去端,先将半人高的茶桶出来,一路拖进后厨里。
“小心着烫啊。”
贺之霞笑嘻嘻道:“烫才好啊,喝下去才暖身子。”
说着,两手扣着桶把儿抬起来,谈笑间,已将茶汤抬到外头。
她双臂细瘦,肌肉微微隆起,小小的身材竟能毫不费力地搬动这般重的东西。
街上积雪一片,道路湿滑。
挂起的招幌随风飘摇,路两边大大小小的幌子被风吹得噗噜噜地响,听着颇不太平。
鸟雀儿越过檐头,落在雪上,脑袋一点一点在啄食。
也不知道这些鸟在啄什么,贺之霞出神想,待会儿拿些米粒来喂好了。
才将茶桶放敦实,只听一声巨响,茶桶咣当一下砸到地上,里头茶液飞溅,不少泼在贺之霞的衣裙上。
贺之霞惊退半步,心中又急又怒。
眼光一转,只见茶桶后趴着一人,衣衫脏污,面目不清,只看得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求你……救我……”女孩气息不延,抬起手,手骨不正,无力下垂,是折了。
贺之霞压下怒气,转而疑惑起来——谁家的孩子,给人打成这样?上前将人扶起,女孩断续道:“我家住江南秀州,遭负心人暗算至此……姑娘援手,我贺玉芳定为牛马相报……”一桶水当头浇下,杜若被四溢的寒气冲醒,水呛入口鼻,下一刻咳得满脸通红。
杜若只记得自己被迫与玉芳分开,而后被塞入马车,行至半路,又有人进来将他打晕了。
他冷得发抖,手脚冻得没了知觉,环顾四周,似是一处铁牢,昏暗黑洞,只有墙上火把带来一线光。
铁牢外头正前方的高背云头镶金软椅上端坐着一打扮富贵的女子,头梳京师女子间流行的垂瀑髻,金步摇与玉环钗在昏暗之下闪光,宽袖襦裙绸滑丝顺,面容秀丽精致,贵气逼人。
女子似乎地位崇高,她挥手屏退侍从,只留了二人在身后。
一人身着软甲,高大的身材衬得愈发俊秀挺拔,另一人书生打扮,躲在暗处。
“就是他?”女子开口,声如珠玉脆响,润而不见,清而不淡,叫人听之神往。
可惜杜若此刻没空神往,他左肩疼得厉害,约是去年落下的病,本就是难愈的筋骨扭伤,也不知何时又伤着了,新旧伤痛一齐发作。
这也就罢了,偏生他身子不好,这么一折腾,头晕目眩,喉头泛呕,约是得了风寒了。
“是,公主,就是他。
小人奉命去江南探察之时,正巧碰见此人与将军在一处,那可是如胶似漆……”书生探出头忙不迭道。
“闭嘴。”
公主脸色骤变,呵斥道。
“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了!”杜若分神看他一眼,即刻认出来——是冯有信,只见他佝偻着身子朝公主连连躬身,话音未落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的打耳光。
“够了。”
公主一发话,冯有信立刻停手谄笑。
她嫌恶地看冯有信一眼,而后,冷哼一声,朝杜若道:“你就是那个——”她皱眉顿住,不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那个……哑巴?”杜若垂首跪坐,不言不语。
他看出这女子身份不凡,心中虽有猜测,但不敢妄下定论。
他不知自己为何被人大费周章地带来这里,更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女子。
还有玉芳……“抬起头来。”
杜若踌躇一瞬,还是顺从抬头,指间他湿发贴在颊上,眼角微红,透出一丝媚涟涟的风情。
“赫景。”
“下官在。”
着软甲的男子抱拳行礼,一板一眼答道。
“你看他如何?”赫景沉默良久,道:“姿容俊秀。”
“只是俊秀?”“出挑秾丽。”
“只是秾丽?”“迷人心魄,更比女子”“呵,我看,是祸国之姿吧。
难怪裴孟律这么宝贝他,一到京城,就差人快马四处打探。
我可没见他对谁这般上心过呢。”
公主抚摸领子上的绒毛,语气渐沉,“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能喜欢上个男人。”
她看了眼杜若,又嗤笑,“不像个男人的男人。”
杜若眼神渐渐充满迷惑——裴孟律?那个威震八方可止小儿夜啼的镇西将军?公主见了,朝他淡淡一笑:“你可知我是谁?”杜若并不蠢钝,听他们讲也听出来了,却仍旧摇头。
“我乃今上亲封的公主,永宜。”
杜若装作惊讶,连忙磕头。
“我请你来,并非是要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