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还有别的心思。
酒过三巡,大家已是微醺。
陈庄头讨好道:“五殿下这样的贵人来,让我家里蓬荜生辉啊,未来子子孙孙怕是都要以此为荣。就是咱们陈家村实在是荒僻,也拿不出像样东西招待诸位。如今酒有了、饭有了,我让我家闺女上来给殿下跳个舞吧。”
赵驰杯子一顿,看那庄头陈眼神暧昧,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陈庄头慷慨,连女儿都可以拿来飨客?”赵驰问他。
陈庄头笑的极为谄媚,连声道:“能见殿下天颜一面,也是小女子的福分。就请殿下成全了。”
赵驰带着笑意,没再说什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陈庄头便连忙退到门口,不消一会儿,就有几个吹拉弹唱的和一妙龄少女入内。
姑娘确实模样水灵,在这陈家村也算是个美人了。
舞姿优美,弹唱俱佳。
这陈庄头应该是用心调教过的,才有这身姿仪态。
可是赵驰阅人无数,如今心里刚塞了一位何督公进去,这样的小姑娘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心不在焉的听着曲子,心里又惦记何督公来。
别的不说,那天怀中一搂,身高胖瘦恰好合意。
这几日,他别的什么也不想,只有一个心思,把这位大珰揽入怀中,百般疼爱,最好让他难耐的颤,欢喜的求,喜悦的哭。待一层层、一丝丝拨开他这无欲无求的面容,让种种风情,只为自己展露。
就是这两日何督公见到自己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态度更加恭敬,远远站着,自己一靠近就找借口溜。
大约是前几日逗的太狠了,吓到了。
最近只得稍微收敛下,让人起了腻烦之心,再就不好办了。
一曲终了,陈庄头问道:“殿下觉得小女如何?”
赵驰回过神来道:“尚可。”
陈庄头愣是从尚可二字中听出了些花样,对少女道:“还不过来给殿下倒酒。”
少女应了声是,穿着那身薄纱衣连忙到了赵驰身边,为他倒酒。距离近了,便见那纱衣太薄,肌肤能看的一清二楚。
女子战战兢兢,行动拘束。
赵驰只觉得了无趣味。
“殿下,民女替您斟酒。”女子抖着声音道。
*
何安来得迟了,还没掀开竹帘,就听见草亭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他眉头一拧。
“是陈庄头的女儿。”喜乐道,“才十六呢。”
喜乐话音未落何安心里翻江倒海的脏话已经把陈庄头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他掀帘子进去,那少女已是行至一旁,抬手端着杯酒。陈庄头这不知死活的还在劝他女儿:“你个不懂事的孩子,还不赶紧喂殿下喝。”
何安怒极反笑,倒也不及,走到殿**前打躬行礼后,才侧头看向陈庄头:“哎哟我说陈庄头,你这闺女倒是出落的动人。”
陈庄头不知道为何觉得面前这位何公公眼神不太对,不像是高兴,又不知道自己以女飨客是触了何公公眉头。
颇有几分得色道:“嗨,家里三个女儿,就这个小的美貌。从小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姑姑教育礼仪,琴棋书画样样都会。”
何安上前打量,越听心里越是冒火,半天咬着银牙笑道:“倒是个机灵的。可有婚配?”
陈庄头连忙摆手:“不曾不曾,怎么会有婚配。养在秀楼里,连男人也没见过几个。”
“冰清玉洁,甚好。”
陈庄头以为何安真的夸他呢,乐的眼都眯了起来:“哎呀,不然怎么来五殿下面前现眼。”
“嗯嗯……”何安敷衍了两句,话锋一转,“我四卫营里,有一高千户,人高马大,年富力强,家只有一正妻,还未纳妾。陈庄头可有意结秦晋之好,举案齐眉?”
“啊?”陈庄头愣了,“不、不是的……我……这闺女……是特地……”
“那就这么定了。”何安从喜乐处拿出一只玉佩,递到陈庄头面前,“这玉佩就是聘礼,你且收着。”
陈庄头苦着脸:“督公,这……”
何安见他不收,脸色一冷,哼了一声:“怎得,咱家做媒你也瞧不上吗?”
他那阴狠之气自然流露,陈庄头这才忽然想起来这阴阳阎王的厉害,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地,颤巍巍的双手接过玉佩。
赵驰瞧着好笑,也不多言 ,饮了最后一杯径自走了:“天色不早,都去睡了吧。”
末了待众人走光,喜乐哈哈一笑,拍拍庄头的肩膀道:“陈庄头,你啊,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敢来拱督公的白菜。
眼睛长狗身上。
活腻歪了。
第二十四章 有求
第二日清晨,赵驰一行人便早早离了皇庄,高千户带着亲兵前两日便就在附近扎营。
高彬上前迎了几人,神色却匆匆。
“怎了?”何安问他。
高彬看了一眼赵驰。
“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何安道,“没有什么殿下听不得的。”
高彬遂不再避讳赵驰,对何安道:“刚咱们营里的兄弟来报,说是喜悦公公让关掌印带回御马监了。”
何安心头一跳,眉毛拧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已是有两日了。关公公让关了各卫所大门,又让总指挥司下了禁令,卫所亲兵一律不准出去,否则严惩不贷。咱们的人,连通腾骧左卫、腾骧右卫两处卫所营地全都被人看着了,动弹不得。来的兄弟也是九死一生的跑出来,路上跑死了一匹马才赶过来报信。”
何安抓着缰绳的手已捏得死死的:“他凭什么抓我的人?”
“关公公说喜悦公公本是宫里的奴才,如今倒是在宫外逍遥,犯了宫规,要拉回御马监严惩。”
“放屁!”何安咬牙切齿,“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整日里想着编排我的不是,也盯着喜悦呢。如今我不在京城,他收拾不了我,就拿我的人开刀。怎么能让他得逞。”
何安琢磨了一下,便躬身对旁边听了一阵的赵驰急促道:“殿下,这京城后院起火,奴婢怕是不得不回去一趟。奴婢让高彬和喜平跟着您,万事无忧。”
赵驰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急,倒起了些兴致,问:“督公莫急。万事总有解决之道。况且此处离京城四五十里地,急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群策群力,琢磨下怎么稳妥解决。”
何安稳了稳心智:“殿下教训的是,奴婢受教。”
“这喜悦是什么人?”赵驰问他,“听起来名字与喜乐喜平一脉相承。”
“殿下所说没错,喜悦是奴婢的徒弟。”何安道,“他原本是个弃婴,一年大雪时节让人扔在了北安门外,让宫里人给捡了回来,当了个小太监。一直长在御马监,当年给关赞当过好一阵子的差。”
“以前人机灵懂事,算术上有天赋,早早便通读了算术十书。对推演、算筹尤为擅长。更有司礼监当时的掌印见了这孩子说可堪大用,这天资聪慧便遭了关赞嫉妒,怕喜悦大了要夺他的位置,找了个由头,给他吃的东西里加了药。”
何安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孩子知道不好,爬也爬到我门前求我收留。找了御医想办法。人后来是救回来了,脑子彻底毒坏了。兴许还记得自己最后是吃食上出了问题,就知道吃。”
赵驰听了点头:“督公是心善之人。”
“殿下您可就折煞奴婢了。”何安道,“奴婢也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可他要死奴婢门前奴婢怕是要遭报应……况且个猫啊狗啊的,瞅着了谁不得喂两口。这么个活人,谁能真忍心啊。喜悦是关赞的心头病,不是奴婢后来也死了七八回了。这次是真逮着空了,硬是去奴婢家里抓了人。”
何安顿了顿又气了起来:“奴婢一出城,他后脚就端我的家。还绑了我的人。若奴婢今次不速速回去救人,让人轻看了,奴婢部署里有些不老实的必心生反意。”
“督公说的对。”赵驰道,“但是这样仓促回京,人疲马乏,也不是个办法。”
赵驰话里有话,何安一听就明白了。
“殿下可是有什么良策。”何安连忙问,“求殿下给奴婢指点。”
“也算不得什么良策。”赵驰道,“喜悦这事,急在要保证喜悦安然无虞。根本则是在关赞这个人身上。我认识些朋友,倒也有些神通,让他们先寻了门路,去护着喜悦,莫要他吃苦。再做其他打算。”
“殿下说的是。”何安心里宽慰了点,“急就急在人要是没了什么都是马后炮。”
“你且等我。”赵驰道。
他唤了府上随行的侍从拿了鸽笼过来,里面三只鸽子,赵驰依次写了一行小字送了出去。
“这是倾星阁的鸽子。”赵驰道,“京城那边自然会有人得了消息奉命行事,督公放心吧。”
他说完这话,何安那边半晌没吭声。
赵驰有点疑惑,回头看他。
何安眼眶都红了,低声哽咽了一下道:“殿下竟然愿意为了奴才们谋划。奴婢……死了也值了。”
这人,身穿从四品补服,御马监掌权人物,与兵部共执兵柄,麾下亲兵三十二千户,什么惊涛骇浪没有见过。每每为了自己一点小恩惠感动……
若只是逢场作戏也罢。
可他神情并不似作假。
“督公,如今咱们也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融谁损都是一样的。”赵驰收起了心思道。
“殿下说的是,奴婢省得。”何安说了这话又道,“如今这信儿是送回去了,奴婢怕还是得随后回京。”
“督公自去准备。”赵驰道。
此时匆匆忙忙,何安也顾不得再多礼,抱拳行礼后便带着喜乐喜平去和高千户商议回京之事。
*
三只信鸽,飞错了一只,失了一只,另有一只半个时辰左右便飞入了青城班的后院,又过了顷刻,刚刚起床的华雨泽便看到了赵驰那行小字。
他沉吟一下,对送信上楼的向俊道:“御马监的动向如何找了消息报上来。再让人查查这个叫喜悦的公公关在何处。”
青城班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他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便已得了信儿。
御马监前几日确实封了卫所大门,除了当值的禁军不让人进出。看来那个高千户所言无误。
至于喜悦的下落……
“倒不在御马监。”向俊道,“关赞把喜悦公公抓了送到了北安门内的羊房夹道边儿。现今人关在安乐堂里呢。”
“安乐堂?”华雨泽皱了眉,“那地方关人,没事儿也关死了。”
安乐堂也是出了名的人间地狱。宫里但凡有病的、年迈的、犯了罪的,不论男女都被送到安乐堂拘禁。
一窝疯子加上一群病秧子。
没吃没喝不让出来。
拘禁已经是个好词儿,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等死。
“找个人过去看护。”华雨泽道,“已经两三天了,天气又热,再染了病麻烦,”
“是。”
“等等。”华雨泽想了下,站起来,“我亲自走一趟吧。毕竟是师弟第一次给派任务。别给他办砸了回去被老师唠叨。”
向俊震惊看他。
华雨泽眉头微皱:“怎么了?”
“……也没什么。”向俊老老实实的说,“班主你这多年醉生梦死、荒废武艺、除了腰更软了哪里都没长进,我怕你去了皇城里给我把事儿搞砸了。”
华雨泽:“……有你这么跟老板说话的吗?”
“我这是为了咱们青城班的颜面。”向俊摸摸鼻头,勉强妥协了,“算了,既然你要去,就去吧。我让下面兄弟们惊醒着点,以前杀人越货,多偷头猪也不见得能走漏风声。”
“……”
*
喜悦被关赞抓了关在了安乐堂内也有三四天的日子,这期间也就给了两餐黑窝窝头,再没有其他吃的。住的穿的用的不好,他倒也不在乎,就是这个肚子饿得慌,有些受不了。蹲在那柴房角落里委委屈屈的,抓了根稻草嚼着。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太饿了,忍不住就小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人在门外道。
喜悦吃了一惊,吓得往草堆子里钻了钻。
“怎么没声了?”那人脾气好像不太好,不耐烦道,“不是死了吧。”
“才、才没有!”喜悦钻出个头来,“你是谁?”
那人推门进来,蹲下来看了看他:“受了刑?还好,不算重,回头让人给你送伤药过来自己擦擦。”
“你谁啊?”
“我是你们何督公求了五殿下过来看你的。救你出去有风险,我这条暗线怕是要暴露。但是……”华雨泽嫌弃的看着草堆子里的小太监,“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可以的我都能满足。”
“真的?”
“真的。”
喜悦信了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你叫我啥?”
华雨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过了两刻钟,华雨泽才从里面负手出来,一脸说不出的郁悴直往外出去。
“怎么了?”向俊愣了愣。
“没什么。”华雨泽说。
“……?”
“喜悦公公有些要求,你安排人去办了送过来。”等乔庄华雨泽道。
“行。”向俊说,“没问题。”
“他要吃……”华雨泽站定,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烧鸭子,虎皮肉,盐水鸡,状元糖,蟠龙菜、烤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