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监正博学。”端文帝夸道。
后续事宜便又正常了不少,先是督促顺天府与东厂联合尽快把妖物捉获,又让人传旨给御马监加强了禁军防守,关赞与何安自然是责无旁贷。
皇帝亲监,一通布置,等出了养心殿已是黄昏。
出了养心殿,王阿与太子一行人拜别,从北华门出去,贴身伺候王阿的太监董芥早领轿子候着,王阿也不见什么情绪,转身就上了轿子。
“司礼监里都谁在?”王阿问董芥。
“郑秉笔在。”董芥道,“陈秉笔今儿不当值。”
王阿嗯了一声:“去御马监请关掌印过来,若何安在一并叫上。”
“是。”
*
王阿回了司礼监,换下常服,刚坐下喝了两口茶,郑献人已经进来,作揖道:“掌印,我来了。”
王阿表情不咸不淡问:“陈才发人呢,今儿皇上召唤,他赶不回来?我记得狌狌一事乃是他主写的密报。”
“说是不当值,宫外急事赶不上,便没来。”郑献道,“掌印记得没错,确实是陈才发主写,我半点不清楚。”
“合着你是一点不知情?”王阿眼皮子也没抬,吹了吹碗里的茶叶子,“问你竟也说不清楚。太子那边儿倒是一清二楚啊。”
郑献连忙赔笑道:“掌印您这话说的。我自入司礼监当差,太子那边就来往的少了,也难得去一趟。这事陈秉笔主操,我自然不方便多问。太子那边更是没有提及过。东厂密报不得与旁人知,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顺天府尹谭齐乃是太子太傅、当朝内阁大学士庞向笛的同窗。
一早又是太子先去给皇上禀报,倒让东厂落了后。
郑献是太子身边大伴……说他不清楚这事儿,谁也不信,说不定就是他看了密报跟太子告了状。这会儿倒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真不是个东西。
王阿心下了然,也不多纠缠:“他最近混是心不在焉,差事办的越来越差。今儿我能给他顶了锅,保不济下次是个什么情况。你呢,今儿就差人出宫把他给我找回来,我倒问问司礼监这份差事他还想不想做。”
郑献应了声是,转身便要退下,正巧关赞与何安二人来了。
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当着王阿的面也不合适详谈,便彼此别了。郑献出了门,关赞与何安掀帘子进去。
二人站在下首向王阿作揖行礼。
王阿瞥了一眼何安,又扫了一下关赞。
两人站的不近不远、关系仿佛不疏不亲。
七月初关赞一通闹,京城里没人不知道。
可何安那边真没什么声息,还去给关赞请了罪。
关赞不说了,紫禁城里十几年老人儿,自然绷的住,可何安年轻轻的就这么沉得住气,王阿倒有些另眼相看起来。
王阿把这妖精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这事儿如今还在京城里,尚且可控。那狌狌速度非人,亦会攀墙爬树的,莫让它进了皇城,扰了主子们的清净。那咱们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关赞连忙道:“王掌印说的是,御马监这边定严加部署,不让一只鸟儿飞过城墙的。”
“如此便辛苦关爷了,你这边多少仔细着点。”
“小的明白。”
关赞先走了,何安也要退下却被王阿叫住:“你和关赞是怎么回事?”
何安装糊涂道:“掌印指何事?”
王阿一笑:“这京城里什么狌狌的破事儿,我是一万分不信的。这天底下还真有妖精不成?不是你出的谋划,找人假扮妖精,出了事情了,再挑拨太子告状?或者是我年纪大了看走了眼?”
“您年富力强的,怎么能这么说自个儿呢?”何安一躬,“借何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地下这么玩啊。”
“没有是最好不过。”王阿那双狐狸眼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他,“怕是真玩出了事儿,谁也保不了你。你可记住了,这权力滔天,却大不过天。主子爷一双慧眼盯着呢。”
“谢掌印提点。”何安道,“关爷和小的之间也没什么。您多虑了。”
“得了,下去当差去吧。”王阿也不再多说什么,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闹吧。
第二十七章 想了
且说赵驰与何督公分开已有二十余天,已是进入顺义境内。然而何安一日一封呈报接踵而至,事无巨细对京城动向做种种称述。虽然言语直白,语气恭敬,将厉害关系讲得一清二楚。
回京后,他先是压下怒火,回御马监向关赞认错,自罚半年俸禄,又丝毫不提喜悦的事。让关赞挑不出错来。
又让喜平去找了倾星阁暗线,与暗线接触,让他们装作狌狌在京城四处起火,借机铲除了几个平日里就贪多嚼不烂的小门小户。
最后又找了太子,太子本就看不惯万贵妃一党,更看不上王阿之流,一提此事,便去找了皇上告状。
林林总总把京城一滩水搅得更混。
在局中之人,自然看不清,以为是太子要针对王阿。
然而赵驰隔岸观火,却瞧得清清楚楚。
若是这狌狌真闹进了皇城,甚至闹入了后宫。
首当其冲要掉脑袋的便是关赞。
*
“殿下,马匹都备好了。”高彬在马车外道。
赵驰拉回思绪,抬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陈。卷好塞入鸽子腿下的皮囊内,掀帘子下马车,放了鸽子往京城方向而去。
他相信以何安的机敏,定是懂得自己所述所写之意。
徐逸春亦在外等候,赵驰抱拳道:“徐大人,我能做的事情都已完成,后续还请你跟进此事。我家中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他笑了笑又道:“说起来,我对水利一无所知,倒是你徐嘉父子,二代为官,年年上奏折,才有了今日之举。拳拳之心,感天动地。”
徐逸春连忙道:“殿下所言过谦,逸春定不负殿下所托。”
“既然如此,我与高彬先回,你带剩余亲兵及随行侍从,再勘后续。”赵驰接过缰绳,翻身上了星汉。
徐逸春抱拳鞠躬:“请殿下放心。”
赵驰引马而行,与徐逸春一行人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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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从王阿的院子里退出来,门口只剩下董芥。
他给董芥打了个招呼,出了司礼监,径直回了御马监。
关赞并不在,问起来说是去卫所里调动人马加强防御了。
呆了不久,喜平从宫外来了御马监。
“如何?”何安问他。
“倾星阁那边的人早就潜入皇城。”喜平道,“只待督公一声令下,就可策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死几个倾星阁的死士。”喜平又道,“假扮狌狌大闹皇城,怕是有去无回。”
何安道:“要命的行当,咱们做得也不算少。准备了丰厚的银钱,届时送与他们家人便是。”
“是。”喜平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皮囊,“殿下来信了。”
何安本来冷冰冰的顿时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他眉毛一挺,抬送过来我看看!”
喜平见惯不怪,双手把皮囊递了上去。
何安小拇指指尖一挑,就把皮囊上的绳子挑开了,然后从里面倒出一片卷成一团的纸张,摊开来一看。
皱了眉。
半晌没啃声。
喜平问:“殿下说了什么吗?”
何安把那张纸递给喜平看。
纸上写了个“陈”字。
他站了起来,夹着那纸片,负手踱步琢磨到:“陈……什么陈……陈才发吗?”
殿下想借机收拾陈才发?
不……不是殿下想收拾,是殿下提醒他可以借机收拾陈才发。一想起那日陈才发欺负盈香的场景,何安觉得收拾了陈才发也并非什么坏事。
可是殿下为什么非要单单现在提这么一个陈字呢?
一定还另有深意……
他抬头对喜平道:“给我备轿,我去趟司礼监秉笔值房。”
*
郑献正在当差。
“师兄。”何安行礼道。
郑献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忙公务去了。
“师兄,借一步说话。”何安姿态放的更低,“师兄……”
郑献就那么晾着他,忙自己的事,值房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止郑献一人,都看着何安那边干站着。又过了好一阵子,郑献终于是忙完了,也觉得给何安脸子甩够,这才道:“什么事儿?”
“借一步说话。”
郑献这才起身踱步到了值房外偏僻小院。
“说吧。”他懒懒道。
何安给他鞠了一躬:“师兄,我给您认错来了。”
“呵,御马监何提督何错之有啊。”郑献凉凉道。
“狌狌这是也是师弟我借力而为,赶巧了,太子那天找我过去问话,我便跟太子说了。”何安道。
“我何必怪你这个。”郑献道,“咱们可都是太子船上的人啊,这事儿嘛,你做,我做不都一样。”
郑献的声音依旧阴阳怪气。
何安知道因为自己给太子献了计策,在太子面前露了脸,郑献极为不高兴。
连忙安抚道:“我这主要是想着,陛下对王阿已有忌惮。这事儿定更让皇上对王阿不满,师兄接管东厂怕是指日可待了。”
东厂……
一般来说都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掌管,可这王阿牢牢把持着东厂大权不肯松手,郑献又是新晋秉笔,根本争不过王阿,出处被他打压。
积怨已久,就盼着王阿下台。
听了何安的安抚,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哼,王阿听说在御前下跪请罪,还让皇上当着外臣的面斥责。他掌印以来都还没有过吧。”郑献心里舒坦了点,“你说你呀,有点什么事儿,也跟我先通个气,我也好照应照应。”
“师兄说的是。”何安连忙道。
说完了这话,何安又道:“师兄……我这次就是痛改前非,跟您商量来了。”
“哦?”
“您是我师兄,也是司礼监秉笔。我这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全靠了您。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话不妨直说。”郑献道。
何安笑了笑,问郑献:“那王阿,就算是这次,也是闹不死的。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这事儿是陈才发主笔,按道理应是他责任最大……我知道师兄跟陈才发一直不太对付。要不要乘着这次狌狌的事儿,先收拾了陈才发再说?”
郑献一抬眼,将信将疑。
何安左右看看,低眉顺目的凑过去,在郑献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得郑献脸色雨过天晴,露了喜色。
“我说你小子,胆子可真不小。”
何安道:“能帮上师兄,我已经是知足了。受不得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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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驰舍了马车,与高彬等人轻装上阵,一路快马扬鞭,第二日晌午时已经到了城外,对高彬说:“你带亲兵先走,我还有些其他事。”
等高彬一行人走了之后,他才低调的入了京,没回府,径直去了东市后街一个不起眼的宅子,按照事先的约定敲门三声,里面有人开门。
那人面白无须,一瞧便是万贵妃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太监,赵驰之前进宫面圣后,也是他带着赵驰去见了万贵妃。
“娘娘让奴婢不管等多久,都要等到您回来。”小太监端了套内官服及牙牌进来,递给赵驰,“殿下委屈一下,等去了娘娘处换。”
他换好衣服,跟着那小太监一起坐了辆灰布牛车晃晃悠悠从北安门入了皇城,又走北华门入宫。一路畅通无阻,小太监腰间别一块儿司礼监牙牌,若有人上前盘问,他只消得晃上一晃,左右之人便纷纷让路。
等到了南华殿后门送他进了南华殿,小太监才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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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驰入了南华殿,去了万贵妃所在的主殿,左右侍从早就退下,万贵妃躺在屋檐下的罗汉榻上,一身丝绸纱衣,保养极好的脚裸着,挂着个金铃铛。
她一边儿喂猫,一边那铃铛就叮叮当一串响动。
虽然已年过四十,却带着少妇的风情,亦有一番勾人的韵味在其中。
“给娘娘请安。”赵驰走到万贵妃身旁,作揖道。
万贵妃抿笑瞥他一眼:“哪里来的太监,长得这般俊俏。”
“自然是住在娘娘心里的那个,才能这般模样。”赵驰调笑道。
他也不客气,侧身往罗汉榻上一坐,手已经顺着万贵妃裸露的脚踝摸了上去,万贵妃低声一笑,光洁的小腿也露了出来,原来她那丝裙下未着一物。
“冤家,油嘴滑舌。”说完这话,二人滚做一片,凌乱姿态除了院子里的懵懂猫儿再无人瞧见。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已是主宾移位,换做赵驰懒懒躺在罗汉榻上吃着葡萄。万贵妃枕着他的胸膛喘息了一会儿,问道:“怎么去看个水利走了这么久。”
“皇上好不容易给个差事,得认真办。”赵驰心不在焉道。
“什么差事,岁年了,也没见什么人抢着去。”万贵妃冷哼一声,“我看皇后举荐你就是别有用心。”
赵驰叹息一声:“哎,我这不受宠爱的皇子,能留在京城求生已是不易,还能对皇后娘娘办下来的差事挑三拣四不成?再说了司礼监王阿这边对我去也没异议,我自然就得去了。”
万贵妃听了这话,静了半天:“哎,王阿虽然是我宫中老人,可是这当了司礼监掌印,我的话也不见得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