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俊以为他说完了。
没想到华雨泽喘了口气又继续道:“烧猪头、炒银鱼、灌腊肠、糟鲫鱼,溜肥肠、琅琊酥糖、酒酿粉圆、炒肉裹荷花饼……”
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说完了。
华雨泽抬抬眼皮子:“去办呗,你能力不是最强吗?愣着干什么?”
向俊:“……在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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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破梦
何安这边收拾了行囊,便带着喜乐喜平及十亲兵一同回京,高彬本要同行护送,何安说什么也不同意。
“殿下这边还得依靠高千户护驾。”何安叮嘱道,“千差万错不是错,殿下有了闪失便是提头的错。”
高彬听了何安的叮嘱,连忙道:“督公放心,只要有高彬一条命在,定让殿下这遭差事不出了差错。”
“有你在,咱家是最放心的了。”
这边跟高彬叮嘱完了,何安又细细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这次才去跟赵驰辞行。
赵驰早在道口边儿上等他。
何安连忙先走几步,到了赵驰面前,躬身行礼道:“殿下,奴婢收拾停当,便带着喜乐喜平先回京了。这一路道儿不好走,您万事小心。”
“督公才应该多多小心。”赵驰道,“这次回去,千万不可大意……”
他笑了下:“嗨,这种事情,督公位至提督,想必也是不用我多叮嘱的。就是一样,这背后的根子在关赞身上,督公要绝后患,还应从关赞身上下手。”
“奴婢明白的。”何安连忙和道,“奴婢这次回去,定要把这条老狗打下去。未来殿下若有诏令,奴婢也好坐御马监以响应。”
“这都是后话,再说不迟。”赵驰从怀里拿出一小块焦木,“这是倾星阁的令牌,你这次回去,按照咱们之前所说的方式,便能调用些力量,若有需要,自然能从暗里帮助督公成事。”
何安一怔。
他这些年来往上爬,哪次不是靠自己使了无数下作手段,踩着人头,吃着人肉才到了如今这地步。
从未曾想过谁会帮他。
更别提是殿下。
他倒是怕殿下知道了自己的狰狞嘴脸。等殿下看明白了他是怎么样一个阿谀奉迎,谋害同类,残杀异己的铁石心肠的怪物。
还肯不肯要他?
何安发了呆。
赵驰也习惯了,催促道:“督公?”
何安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眉宇间有些惨淡神色,然而却很快的垂下头去,不再让他看见。
接着何安撩了裙幅,垂首跪地,抬高双手受了他那令牌。
“殿下……”何督公谢了恩,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奴婢这就不能随行伺候了,让高彬替我伺候殿下些许时日,尽些孝心。待奴婢蹚平了御马监这滩浑水后,再恭迎殿下回京。”
*
何安带着喜平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第二天城门德胜门一开便入了京城。
先回了府。
何府的牌匾还在,偏门让人给撞开,门后的大扛也坏了。
府里更是乱成一团。
能见到当时有人来抄家逮喜悦时候的阵仗。
下人们跑的跑走的走。没剩几个,都正在收拾屋子。等何安进来了,一时都愣了,张大厨哭着给何安行礼:“老爷,你可要把喜悦这孩子给救回来啊。我的喜悦儿啊,不知道会不会饿着,会不会遭了人欺负。”
何安烦着呢,哪里想理他。
把他扔给喜平安抚,自己匆匆进了屋。
什么内库财库统统不看,径直就去了书房。
书房果然如他所料,被抄的面目全非——关赞那老不死的嫉妒他字写的好,这次逮着机会了肯定是要把他写过的统统烧了撕了。
那个装着殿下赏赐之物的宝匣,也让人翻了出来,盒子裂成几片。
那刚得了赏的帕子,揉成一团,压在倒下的椅子下。何安冷着脸色把它小心捡起来。
早些时候殿下那提了两句诗的便笺,被从小匣子里拽出来,估计也以为是他写的,被撕的粉碎。
还有那端砚。
红匣子烂开,砚台摔碎在地,缺了好几个角。
撩裙子蹲下去捡砚台,刚把砚台端在手里,红匣子一动,从里面露出一张银票。
五千两……
想起来了。殿下那日来是送礼的。
不是记得他何安是江月。
怕是更不会记得他是当年被殿下照拂过的小太监了。
自己误错了情分,凭空跟殿下那般熟络……殿下也是个好人,没觉得自己冒失,更没点破层层绕绕的。
留了一两份体面给自己。
这碎了的砚台,一时间就跟碎在了何安心头一样。
一滴泪,就那么落了下来,落在那碎掉的砚台上,顺着砚台,滴落在那白纸黑字的五千两银票上。
“呜……”何安呜咽一声,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
他这会儿痛的厉害,反而不难受了。
只觉得堵得慌。
恨不得马上撕碎了衣服,剖出个真心来,就这么送到殿下面前去,跟他说自己什么也不求,就求做他个座下鹰犬,并无旁的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看着自己这些年来,一点点攒着的,当成宝的东西,让关赞那个老家伙作践。
又想到殿下也许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么个奴才。
种种不过是自作多情。
就更痛。
更恼火。
瞬时间,那怒火烧过了脊梁骨,从后脑勺烧上来,烧得他理智全无。
如果不是关赞无事生非,他怎么会知道这档子事儿!
若不是关赞摔了他的宝贝。
他还稀里糊涂的偷着乐,怎么地,不行了?!
偏偏要来为难他!
戳破了迤逦美梦!
让人好生懊恼!
“关赞!”何安咬牙切齿,“急着上路,咱家便送你一程!”
*
何府乱成一团,书房一副狼藉,喜乐只进去看了一眼,知道何安当成宝贝儿的东西都毁了,连忙退出来,吓白了脸,动也不敢动,站在门口候着。
又过了阵子喜平回来了。
“督公呢?”
“在书房,好一阵子了。”喜乐小声道,“关公公也是敢,五殿下的东西全给毁了,这怕是要天崩地裂啊。你那边儿呢,怎么样?”
“财库,内库,锁都好着的。家里也就是少了些摆件和外面的散银。没什么大损失。”喜平道,“估计人来的时候,也不敢太嚣张。”
“那是的,毕竟皇城根儿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兴土匪了。”
“我还有些探子报来的消息。”喜平道,“得跟督公说说。”
“你可千万别进去,找死!”喜乐连忙拦着他。
“可——”喜平还要说什么,两个人正纠缠着。
书房门开了,何安从里面迈步出来,他面容平静,一身贴里整整齐齐,丝毫不见得半点狂怒后的神色。
“说吧,怎么了。”声音也是阴冷的四平八稳。
喜乐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人到怒极,反而就平静了。狂风暴雨前那点宁静才正正可怕。
“喜悦关在安乐堂。”喜平道,“我跟殿下那边的人也接触上了,昨儿个已经有人过去给打点好了。喜悦暂时平安。督公请放心。”
何安嗯了一声往自己的院子走。
喜乐喜平跟在他后面。
“督公,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喜悦?”喜平问。
“喜平既然无恙,便不着急救了。”何安道,“难不成要传出去咱家为了个小太监,大闹皇城?关赞不就端着这心思吗?等我失了理智,带人进了皇城,或者去御马监跟他对峙。他就能绑了我,直接夺了我牙牌,撕了我的补子。从此咱们大端朝就再没有姓何的提督了。”
“难道就放过了关赞?”喜平皱眉,“就这么便宜他?”
何安迈过门槛,踱步走到回廊侧那只刚盛开的秋海棠旁,掐了一只海棠花轻嗅,嘴角还嚼着丝笑意:“急什么,且有他后悔着的时候儿。”
第二十六章 王阿
这边说完了话,何安顺着回廊走到院子客厅正门,里面盈香就站着,手里抱着个软布包。
几个人一愣。
何安皱了眉:“她怎么还在这儿?”
“本来是让她呆几日避风头,前两日要送回照夕院的,正好遇上关赞带人过来。下面人说一乱就耽误了。”喜平道。
何安听了更不高兴:“尽给咱家留勾子,还嫌不够乱是吗?一会儿就给咱家把人送回去。”
“是。”
何安径直进去要往后堂转。
盈香已经上前两步,叫住了他:“督公留步。”
何安瞥她一眼。
“做甚?”
“督公,我知道您今日回来,定要送我回去的。”盈香道,把手里拿布包递过去,“我缝了两件衣服,还有几双鞋底。求您收下,算作是救我的谢礼。”
何督公这会儿正烦着心,哪里有心思跟她儿女情长。
扭头过去就要开骂,刚张嘴,就看见盈香眼眶里都是滚来滚去的泪,又饱含亲情思绪。正戳中了何安心里那块儿**。
他叹了口气,缓了语气:“咱家的衣服穿不完,不差你这两身。”
“求督公收下。”盈香道,“婢子身无长物,也只能尽这份心意。”
何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若不是二十年前那场风波,她定早已嫁做了朝中某位权贵做正妻,生儿育女,位列诰命。又怎么会跌入这滩泥淖。生死悲喜都不由自己做主?
原本便是命运好捉弄,顷刻翻云覆雨。
“……喜乐,收了吧。”过了片刻后,何安道。
盈香转悲为喜,连声道:“多谢督公。”
何安不忍再看,拂袖而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收这两套衣物。
更不该让盈香在府内留这么久。
最最不该的就是在照夕院跟她单独见面。
如今桩桩件件,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未来怕是要更谨慎点才好。
*
“七月初九,京畿有男女野地露宿,遇见一个奇怪的动物,举止怪异,伏行人走,见人惊逃。七月十一,这个怪物随着黑气就入了人家房子,直抵密室,至则人昏迷……”紫禁城内,养心殿难得用上一遭。李伴伴拿着东厂呈上来的折子念着。
今日极为炎热。
太子先去西苑叩见了皇上,聊了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皇上便让李伴伴招了顺天府尹谭齐、钦天监监正蔺景天、司礼监掌印王阿来养心殿御前问话。
皇上这些年身体不适,已多年不曾移驾养心殿。
这次的阵仗倒是惊了不少朝野之人。
李伴伴读到此处,端文帝问王阿:“这可是你东厂密报?王阿你自己可阅过。”
王阿站在端文帝右侧第一位,躬身道:“回主子的话,东厂报上来的,奴婢都一一看过,才敢封了密印送入大内。”
端文帝叹了口气,挥挥手。
李伴伴便继续念道:“七月十三日,有一许姓人家皆死,尸体遭异兽啃咬,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见者曰其物金睛修尾,其状如人而彘鬣,长嘴獠牙,喜食人肉。自此以后,此妖遍城惊扰百姓,本来有心抓它,而行踪诡异,不可得。恐有再伤人之迹象。”
“然后呢?”端文帝问。
李兴安道:“回主子,这密报后面便没了。”
端文帝抬了抬眼,扫了座下群臣,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李伴伴知道这句不问自己,已是收了密报站在端文帝身后。
过了半晌,顺天府尹谭齐站出来道:“陛下,此时最先是顺天府差役得了消息,待七月十三日后,已是派了府内衙役们四处追查,寻找这妖物之下落。只是这妖物行踪诡异,后续几日又频繁伤人,府内衙役人数有限,已是捉襟见肘。事出紧急便请了太子向上呈报。”
“东厂这边一直竭力追查。从未间断。”王阿随后道。
“可曾与顺天府这边互通有无?”端文帝问他。
东厂行事本就特立独行,又极具隐秘特性。王阿此人朝堂上与诸位大臣们针锋相对惯了,一手遮天、独揽大权,顺天府何时放入过他的眼底。
“不曾。”王阿回道。
“这折子是七月十五才拟好送入宫中,之前为何不曾上报。”端文帝又问,“初九、十一、十三几日发生之事都没密报。朕让李兴安翻过的。”端文帝冷哼一声,“是觉得这事儿太小,入不了你司礼监掌印、东厂厂公的眼吗?若不是今日太子来报,朕还被蒙在鼓里。朕让你管个东厂,你就管成这个样子。或者是你能力不足,不如朕换个人来坐镇东厂?”
王阿眼睛都没抬一下,跪地道:“都是奴婢失察,请主子治罪。”
他连辩驳一下都没有,乖觉的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倒更让端文帝觉得他分外惹眼。
端文帝厌弃道:“不争气的东西。”
堂下自无人敢言。
又过了少时,端文帝怒气渐消,开口问钦天监监正:“蔺监正,以你博学可知此妖为何物?”
蔺景天连忙作揖答道:“陛下,我听东厂密报所言,此妖伏行人走,倒是有一物类似。”
“哦?何物?”
“《山海经》中有一异兽,名曰狌狌,书中记载: 南山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好食人肉,行踪诡异。”蔺景天答道,“怕是此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