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古代架空]——BY:寒鸦

作者:寒鸦  录入:05-20

  “那郑秉笔这次真不行了?”喜乐说。
  轿子里何安嗤笑一声:“怎么了,你心疼他。”
  “师父说哪儿话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喜乐连忙糊墙,“就是有点凄凉……您说关爷,陈爷,还有郑爷,这都是咱们太监里的顶尖儿人物,祖宗一样的存在。说是没了,人就没了。不知道未来咱们是个什么日子……”
  “师父,咱们会不会遭报应啊。”喜乐叹了口气。
  何安冷笑一声:“遭报应?你以为什么都不做清清白白的下了地府就能投个好胎。别想了!活着老天爷就不眷顾你,还能指望下辈子?”
  轿子嘎吱嘎吱响着,从悠长的巷道传过去。两边紧锁的宫门后,是后宫嫔妃的居所。
  残雪被踩的泥泞。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幽幽的女声,唱着些缥缈的调子……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放悲声唱到老……”
  再无人言语。
  *
  赵驰乔装打扮,绕过顺天府,一路向北而去,行了小十日,刚踏入开平界内,就远远有一列甲兵等着他。前面打头的正是开平都司廖玉成都指挥使。
  见赵驰前来,廖玉成已经带头迎上,抱拳道:“王爷。”
  赵驰连忙下马扶他:“廖叔叔多礼,我自己去开平就行,何必烦劳您来接我。”
  廖玉成生的魁梧高大,多年驻守在外,风沙染白了他双鬓,他抬眼瞧见赵驰,心中欢喜哈哈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末将早就安耐不住,不来接您不行。”
  几人又是一阵寒暄,遂上了马往开平方向而去。
  “京城情况如何?”
  赵驰一笑:“只待风动。”
  *
  京城里如今最大的事情,怕就是何坚妾侍左氏状告司礼监秉笔郑献欺男霸女的事儿了。
  先是林茹敲鼓递状。
  后是大理寺受审。
  本来都觉得这事儿也就消停了,结果忽然东厂抓了郑献。
  他那些个旧事一一被翻了出来。
  说是陆续娶了六七个姨太太,死的死疯的疯。那锦衣卫去查抄他家的时候,几个院子封了,打开来,里面的女子都只剩下副骨架。怕是活生生饿死的。
  又说他家宅子大的不合制式,七进八出的,倒快比上王府大小了。
  家里私库金银烂成泥,玉器堆得都碎了,还有无数珍奇珠宝,珊瑚东珠,什么都是成对的。还有那米仓粮仓,耗子吃的肥头大耳,比猫儿还大上数倍。
  他那些个地契,足足算下来,面积有小半个顺天府大。
  这些谣传越吹越奇,说书的人口水横飞,几天几夜也吹不完。
  “谁知道这郑’千岁‘是触了谁的逆鳞啊。”有人问那说书先生。
  “嗨,这谁知道。皇上呗。”那瞎子老头道,“他郑献富可敌国,藏富于己,皇上不抄他的家抄谁的家呀?他家大门一开,抵上好几年的全国税赋呐。”
  喝茶的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高彬从街上过来,在何安耳朵边道:“厂公,诏狱那边安排好了,咱们可以过去了。”
  何安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瓜子放在茶碗旁边,撩袍子出了茶楼。
  高彬护送着他上了轿子,那小轿子嘎吱嘎吱的行了一会儿,便到了诏狱门口,从偏门进了诏狱,何安这才下了轿子。
  “郑献关哪儿了?”
  “下面地牢里。我带您下去。”那狱头恭声道,“厂公慢走,别脏了您的靴子。”
  诏狱内血腥杂乱,打开地牢大门,一股子腥臭味儿就传了上来,那味道刺鼻恶心,连高彬都忍不住皱眉,可何安却一脸平静。
  他也不犹豫,朝着地牢大门那黝黑的深处下去,直下了几层。
  耳边传来或是癫狂、或是凄惨的呻吟声。又不知道是在哪里的刑房,皮鞭声和惨叫声混成一团。
  恍惚中,何安觉得自己是在往地狱深处而行。
  下到最下面一层,连个光线都没,潮湿阴暗中有着淅淅索索的奇怪的声音,狱头点了火把,这黑狱才算是亮堂了些。
  前些日子在太子宫里的郑献,如今被扒去了蟒服,双手锁在墙上,狼狈不堪的跪着。
  火光往他脸上一打,他仓皇的避开。
  再看过来,就瞧见了何安的脸。
  桀桀怪笑起来。
  “哟,何掌印大驾光临了?”


第六十一章 选择
  他那模样看了就让人犯恶心。
  声音更是如老汉拉破车,难听之极。
  周围人都皱了眉头,何安没有,他在监狱门口站定,后面那狱头拿着一张毡毯铺在地上,又有高彬亲自拿了马扎过来打开,末了还在马扎上铺了软垫子。
  待一切办妥,狱头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何安高彬二人。
  何安抬手,在高彬小心搀扶下坐在那张马扎上。
  他这副贵族做派在如今的郑献看来分外扎眼,气得直笑。
  何安等他笑完了才问:“师兄想生还是想死?”
  “大理寺的判书还没下,你就敢问我这个?提督西厂就可以一手遮天了是吗?”郑献沙哑着嗓子问他。
  “能不能一手遮天,师兄还不知道吗?”何安轻笑,“难不成您爬这高位,是为了秉公办事?您自己个儿滥用职权、大肆敛财囤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王法公理,如今落了难这茬倒是记起来了。人呐……您也是、陈才发也是、连关赞都是这样,怎么一到这个关键的时候,都想着要公道,怎么这么混拎不清的?”
  “要真能这般,你之前弄死的那些个人去哪儿说理去?采青和盈香又去哪里说理去?”他那笑渐渐隐去了,半明半昧的火光中,声音已经阴沉了下来:“若真能如你的意,这老天爷才是瞎了眼。”
  “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个儿多干净似的!你就不怕自己有这么一天吗?!”郑献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狡兔死走狗烹‘?难道未来太子能放过你?”
  “殿下若要咱家的性命,咱家便双手送上,绝不会犹豫。”何安道,“况且就算咱家去死,也是死在你后头。师兄你可想清楚了,你这罪,凌迟也不为过。三千六百刀,你受得住吗?”
  他嘴里的殿下,并非太子,可郑献又怎么听得出来?
  别的不说,这凌迟一罪,光是听到名头就让人遍体生寒。
  郑献沉默了。
  这地牢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偶尔一两声燃烧中的噼啪声炸响。
  又过了好一阵子,郑献才开口说:“那你说说,什么叫选生,什么叫选死。”
  “选生,挖了你的眼睛,毒哑了你喉咙,送你去守皇陵,终老一生。也算是师兄弟一场的情义。”何安道,“选死,咱家敬你是条汉子,届时给你弄口薄棺材,争取让你下葬的时候有块儿碑,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这二者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郑献退无可退。
  “我要拿什么换生路?”郑献问他。
  “简单的很。”何安道,“咱家听说皇上上个月单独密诏了你去西苑。”
  “你怎么知道?”
  “皇城里西厂不知道的事儿不多。”何安轻描淡写道,“皇上没找王阿,反而找你去做了什么?”
  郑献犹豫了一下,就听何安道:“怕是皇上自觉时日无多,让你去为他秉笔,把立储的遗诏都写了。至于为什么不找王阿而找你……那会儿老七还没死,王阿又是七皇子党人,皇上怕生变故。那只有一个可能,跟之前的谣言不同,太子这位置并无更改。遗诏上继承大统的人的名字乃是太子名讳。”
  郑献一惊:“你想知道什么?!”
  何安一字一句问道:“那装了遗诏的建储匣现在藏在哪儿?”
  “……你疯了。”郑献喃喃道,“你一个太监,你想干什么。”
  “在哪儿?”何安的声音缓和而缥缈,虚无中像是带了无尽的诱惑,“师兄,只要你告诉咱家,就有一条活路。”
  郑献内心天人交战。
  这惊天的秘密绝对是他最后的砝码。
  可如今不由得他不选。
  何安也不急,就等着他,瞧着冷汗从他狼狈的脸上滚落,血污竟然被带走,留下了无数狰狞的印记。
  过了好一阵子郑献道:“你,你附耳过来。”
  高彬去开了锁,何安走进去,撩袍子蹲在郑献跟前,郑献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何安终于眉目舒展,站起来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宫里搜遍了都找不着。”
  郑献困惑道:“太子继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你又何必大费周章。”
  何安冷笑了一声。
  一道闪电从郑献脑海里陡然划过。
  他惊道:“你、你不是太子党人!你不是想保太子顺利登基!”
  “切!”何安厌弃道,“说得好像你挺忠心似的,你若是要保太子,就不该背着老二去找老七收拾我。你该不会以为老七死也是你的功劳?”
  郑献陷入一种茫然的癫狂:“你你……你是谁的人?你要保谁?你……你要保的人是秦王?是秦王!!!”
  何安终于忍不住笑了:“妈呀,师兄,笑死咱家了。你到底是怎么坐上秉笔的位置的?!”
  高彬从腰间拿出**,又拿出一只羊皮手套带上,走到郑献身边。
  “如今说什么已经迟了。”何安道,“喝了吧。”
  高彬用那带着手套的手,捏着郑献的下巴,迫他张大嘴巴,一顿猛灌,那**里的液体统统进了郑献的嗓子眼儿里。
  郑献呛得不行,有几滴落地,竟然在地上发出哧的响声,连地上都灼烧出一个洞来。
  高彬喂完了那液体,这才退到何安身后。
  郑献再说不出话来。
  他瞪着双大眼睛,不甘心的瞧着何安。
  嘴里冒着血泡。
  “……选生选死,那是师兄你的选择。”何安眉目冰冷道,“可惜你没问问咱家选什么。让咱家选,你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完这话,郑献猛然一咳,吐出一大口血水,疯狂挣扎起来,铁链子打得劈啪作响。声音又响又乱,还掺着回声。
  听起来骇然可怖。
  郑献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最终了无生息,死在了这地牢里。
  何安掏出块白布帕子,用食指垫着,擦了擦鼻下,像是那处沾染了血污似的。
  接着他将帕子扔在了郑献的脸上,盖着了他那张尚停留着恐惧的脸。
  “下去了跟孟婆多要两碗汤。”何安道,“投个畜生道也好过来世在做太监了。”
  *
  从地牢里钻出来,只觉得人都活了起来。
  何安站在院子里,将那几口污浊气都轻轻呼了出来,回头瞧了眼高彬。
  高彬一笑:“厂公,这次我想明白了。您不用劝我。”
  何安嗯了一声,两人往外走。
  坐上轿子的时候,他对高彬说:“你府上妻儿,我这两日安排人送走,送去开平。你可愿意?”
  高彬心里打了个突。
  他看了眼身边的轿子。
  又瞧了瞧抬青色轿子的两个沉默轿夫。
  他若说不行,郑献的下场就在眼前。
  如今都走到这份儿上了,他敢说不行吗?
  “自然是愿意的。”高彬道,“如今这局势,早点离京也是跟安稳。”
  何安在轿子里,隔着帘子笑了一声:“知道咱家是为你考虑,记得咱家这份儿情义就好。”
  “那是自然,唯厂公马首是瞻。”
  *
  轿子晃晃悠悠就回了西厂。
  何安眼瞅着红墙绿瓦近了,也感觉时间走得更快。
  他对殿下的思念日积月累有增无减。相比之前,京城这错综复杂的局势甚至算不得什么……他经历了太多。
  每一次宫闱变动都是一场振荡,一场清扫。
  血洗的台阶上有无数冤魂飘过。
  有别人杀的,也有他自己动的手。
  那些个人死前的丑态千奇百怪。
  他有一天总要遭报应的。
  他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王土就是殿下的王土,臣民也都是殿下的臣民。
  殿下的天下,海晏河清,无不公之事,人人安居乐业,没有颠沛流离,也再不要有像他这样的奸佞。
  届时,若真的狡兔死走狗烹,他也可以从容的走。
  若是殿下让他去死,那他可能就不会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死前是什么样子……
  他只希望不要太难看,别让殿下瞧见自己的丑态,就如郑献的丑态那般。
  *
  刚进了皇城,西厂的人就来报说:“厂公,您之前差大家去找的人找到了。”
  “谁?”
  “天算子。”
  那可不找到了吗?
  那什么推演图就是个假货,殿下早跟他约定了哪一日天算子会抵京,总之这事儿得是太子举荐,所以干脆就演了这么一出戏。
  “人呢?”何安问。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西厂。”
  何安沉吟了一下:“那行,咱们加快点脚程,去西厂候着这位世外高人。”
  几个人赶回了西厂,刚收拾听当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天算子来了。”
  何安连忙说:“快请仙尊进来。”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此人是殿下的师父,就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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