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月掏掏耳朵,苦笑着对风涅道:“贺新郎历来声情沉郁苍凉,能唱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
风涅道:“听说你很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秋夕月疑惑的望着他,不解的唤他道:“阿风?”
风涅继续说道:“你每次来都很喜欢抱着枭鹦不撒手。”
秋夕月指指车厢外,满满的控诉,他道:“你听听这声音,太侮辱这词了。”叹息一声,又道:“我是在为了其他人的耳朵着想,只要我一抱它,它就不吭声了,还抖呀抖的,可有趣了。”
马车停下,秋夕月不等马车停稳,就急急忙忙的拉开车厢门,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公子慢些。”
但无奈秋夕月跑的太快,黄婳才关切了一句,人就跑没影了。
等风涅从马车下来,又刚走到灵园的大门口时,一直走调的歌声突然停了。风涅耳朵灵巧,不用了灵力的情况下方圆百步之内的声音只要静下心听便多多少少能听下些。他灵敏的捕捉到这歌声不是枭鹦自愿结束的,而是被人强行的锁了嘴,无可奈何之下的结束的。
小孩子气。风涅在心里好笑的摇摇头,循着声往秋夕月的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他所过之处鸟雀皆退避三舍,都藏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的,一副惧怕又忍不住想瞧得模样。这般模样看的是喂食打扫的下人们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它们集体生病了呢。
人未见声先至,一个中年人沉稳的声音自紫藤花山嶂后徐徐传来,他道:“公子仔细些,别让它啄了手。”
秋夕月欢快的声音响起,他美滋滋的道:“不会,小翠认识我,才不会啄我的,对不对,小翠翠。”
又听叭叭两声后是中年人用沉稳的声音,淡定的道:“公子,小翠晕了过去。”
“哎呀,哪有。小翠翠明明是睡了过去。”秋夕月死犟着不认,又死命的晃晃怀里的枭鹦,见没什么效果,才一脸心虚的将枭鹦递给旁边一脸欲哭无泪的下人。
为什么秋公子每次来都喜欢折腾枭鹦呢?摸摸怀里枭鹦顺滑的毛发,伺候枭鹦的下人默默在心里流泪。绕道吓,蒙眼吓,捏着它的嘴不许它说话,更别倒提溜着四处逛以及掐着脖子等等奇怪的方法了。
枭鹦在他们下人的心中是小心伺候的珍贵宝贝,但对这个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没用过的秋公子来说就是一支新奇的鸟儿罢了。喜欢了,摸摸瞧瞧,不喜欢了随手弄死都是常见的。
秋夕月尴尬的清咳两声,双手背到后面,一本正经的道:“好好照顾小翠,等明日有空本公子再来看它。”
不,求您放过它吧,它还小,还是雏鸟,经不起您天马行空般的折腾。下人不敢说,只能祈求的望着灵园的大管家。
大管家权当没看到,对秋夕月微微一笑,道:“能得公子的喜欢是小翠的福分。”他当然知道秋夕月有多得主人欢心,慢说是一只鸟,便是整个园子,若是秋夕月开口要,主人也一定会给的。这就是主人对喜爱后辈的宠爱,虽说有溺爱之嫌,但人家乐意,别人也不能说什么,说了便是嫉妒了。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太厉害了,一点看不出是违心之言,佩服!佩服!
下人抱着枭鹦,一脸崇拜相的看着大管家,赞美之言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秋夕月偷偷的瞄了两眼枭鹦,一脸可惜的道:“我爹不让我养,不然真想抱回去养两天。”说着,又悄悄的瞄了两眼,正巧被一脸防备的下人逮着个正着。
秋夕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正巧这时风涅踱步而来,他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蹿了过去,笑嘻嘻的挂到风涅身上,对大管家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风涅。”
大管家听过也见过画像,见到真人也只是失神了片刻便回过神来了,他拱拱手,恭敬的道:“风公子好。早就听闻过风公子大名了,如今见了当真是卑下几世修来的福分。”
风涅冲他冷淡的点点头,推开了挂到了自己身上的秋夕月,淡淡的提醒道:“莫忘了我们因何而来。”
秋夕月被他一提醒,赶紧吩咐大管家将灵园里所有的医者都召来,等待李雪丰他们的到来,并嘱咐道:受伤之人乃是管贺州第一仙门松河沿的金丹真人,万不可慢待。
金丹真人?自家的主人也是金丹真人,那能伤得了金丹真人还能是什么人?大管家一想想便想拒绝掉,但是风涅似有所感,冷冷的眼神一瞟过来,他想说的话便如同冻住了一般。
秋夕月拉着风涅往灵园所圈的小山上走去。一路上走一路上介绍着周围的奇花异草,珍奇鸟雀。说到兴奋之处,还丢下风涅去逗逗或者戳弄戳弄那些羽毛艳丽多彩的鸟雀们,害得他们一路所过之处鸟雀无存,鸦雀无声了起来。
在山上凉亭独自下棋的袁从望,望着自家师侄不安分的手脚再望望一旁与朋友有着一模一样脸的风涅袖手旁观的模样,难得的头疼起来。孩子们都是债,都是前世的冤家。幸好他没成亲,也没孩子,不然孩子若如他们一般,他得天天气死。
山路上风涅注意到了袁从望的目光,他冷淡的提醒道:“从望真人在看你。”
秋夕月顿时停下拿食指戳停在小树苗上黄莺鸟的举动,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可什么都没干。”
风涅对他自欺欺人的说法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他往袁从望所在的凉亭走去。
“夕月见过师伯。”
“晚辈见过从望真人。”
袁从望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过来坐吧。夕月玩了一路,应当累了。”
秋夕月嘿嘿傻笑了两声,听话的做到了袁从望的左边,并招呼风涅也坐。
袁从望拿食指敲了敲秋夕月的脑袋瓜,随意的问道:“你不是出城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如今还不到申时,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秋夕月这般早回来,他委实感到奇怪,毕竟这不是他贪玩的性子。
秋夕月小声的呼痛,一边揉着头一边解释道:“李护卫在巡视的时候捡到了重伤的松河沿的金丹真人,阿风一听便让我们回来了,还让我来师伯这,说师伯这里好,方便救治。”
我好像没这么说。
☆、第 52 章
“能将金丹真人打伤不外乎这几种可能。一种是境界高他许多,二是他遭到数名同境界的围攻,三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妖兽或者魔修鬼修,四是一时不慎遭到了亲近之人的背叛等等。”袁从望一连说了四种,也是最有可能的四种。
秋夕月扒拉着手指,率先排出掉第四种,他说道:“第四种不可能。罗护卫可是比阿风还冷漠,还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亲近之人,说真的,我觉得除了阿秦这个主子外,应当没有他人了。”
袁从望道:“你认识这个受伤的金丹真人?”
秋夕月一拍胸脯,骄傲的道:“我认识他家公子。”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袁从望瞧着自己的傻师侄,心想他爹娘明明都很聪明,怎么到了这唯一的儿子身上,这聪明劲就没有了呢。
“他家公子是那个?”
“松河沿梁非秦。师伯你不认识他,但夕月认识。我和他是在天启国的国都百花阁认识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昨日还在一品楼一同饮酒呢。”
天启国的百花阁?他也曾年少过,自然知道这百花阁是何场所,当下便知道这个松河沿的梁非秦是何品行了。能和秋夕月相谈甚欢的主,想必也是贪花爱柳之辈,不求上进,只醉今朝的纨绔仙门子弟了。
袁从望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救那个罗护卫?”
秋夕月道:“倒也不是全因为阿秦,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让李雪丰救得。生命为重中之重,怎能见死不救。若是师伯遇到了也会如此的,对吧?”
“不一定。得看这人是谁?值不值得救。你呀,还是太小,不知道有些人不值得救。”袁从望溺爱的摸摸他的头,道:“虽说爱敬生命是好事,但当你一旦活到一定的岁数,自己的生命他人的生命都会看的很淡的。”
秋夕月天真的道:“一定的岁数,一定的岁数是多少啊?”
袁从望比出一根手指,道:“一百年左右。”
秋夕月道:“那还早着呢。师伯,我才三十岁,正常来说还有七十年呢。”
袁从望道:“筑基期有两百年的寿命,金丹期有五百年。夕月,你就不能在两百年内进入到金丹期吗?”
秋夕月皱着脸,苦巴巴的道:“师伯就不能要求师侄办些能办得到的事吗?”
袁从望俊脸一虎,道:“这点都办不到,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师伯我当年比你还不如,还不是照样在五十多岁步入金丹,你总不能连师伯我都不如吧。”
秋夕月道:“师伯是五十多岁步入金丹期,但是您可是二十六岁从练气期到筑基期的。我哪能跟你比啊,我是去年年底才进入的筑基期,根基还很不不稳定呢。”
袁从望道:“不稳定你爹怎么会让你来遗迹。怎么着,你爹要新娶妻子了,怕你不同意,故意打发你。”
秋夕月拉长声音喊道:“师—伯,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嘛。而且,就算我爹要娶美娇娘,我也不会不同意的。再娶一个,生一个弟弟来,我爹也不会成天盯着我修炼了,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
袁从望道:“你爹不成天盯着你你还挺乐意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秋夕月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目光转到棋盘上,见是一残局,心下有些技痒,但他眼眸一转,便将话题移到受伤的罗杨身上。“李护卫应该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手捏着袁从望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袁从望道:“他既然是金丹真人,而我又恰巧知道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对了,你将这棋盘上的棋子要一子不落的收好,我和风贤侄先走了。”拍拍秋夕月的肩膀,不理会他哀怨的眼神,带着风涅率先下山了。
走出一段路后,袁从望缓下脚步,对低着头走神的风涅道:“你做的很好,真不愧是留有沈家人血脉的后人。”
风涅淡淡的道:“晚辈只是爱惜自身性命。”
袁从望停下脚步,望着西落的太阳,惆怅的道:“以前你还自称为我,现在怎么在我的面前自称晚辈了。都说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加深厚,咱们的感情怎么越来越淡了呢?”
“以前是晚辈无状。”风涅同样的停下脚步,他的目光没有与袁从望一样望着西落之阳,反而停在了绿意盎然的灌木从上,那上面停留着一只通体金黄又毛绒绒的黄金鸟幼崽,正眨着黑豆般的眼睛蠢萌蠢萌的看着他,小脑袋还时不时的左转右转。
“喜欢吗?”袁从望侧过身,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无比。似是对晚辈的慈爱又是对朋友的多情。
风涅诚实的回道:“很好看。”
袁从望柔声问道:“要养吗?”看着他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少年之时,无忧无虑,自在逍遥。没有责任在身,也不用行一步想三步,天天头疼了。
“不,太麻烦了。”风涅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喜欢养东西,他养活自己有时都觉得麻烦,更何况其他与之无关的了。
袁从望怀念的笑道:“你这一点倒是挺像你舅姥爷的。他呀,也不爱养东西,偶尔还直言羡慕我们能辟谷,不用天天吃饭。”
因为天天吃饭太麻烦了,就算不是自己做饭,但一日三餐都要吃,他有时候也会感到厌烦。
“现在有你,也算了了他的一个心愿。”沈画轩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与他们一同游山过海中他们御剑而行时,他难免会露出一丝失落失色,虽然极短,但他们身为朋友还是看到了。从那以后,他与中济便极为默契的不再御剑,改为贪图新鲜的乘马乘船了。沈画轩心照不宣的也不提,只是默默的一路上陪着他们玩乐,逗他们开心。
风涅沉默的越过他,走了几步后,蓦然回首道:“我终究不是他,他死了。”沈画轩已经死了,我却还利用着他。
“我知道。”袁从望闭闭眼,恢复了往日的音容,他道:“走吧,不能失礼与别州真人。”
艳红夹粉绿,杏林话桃桑。田园小怡情,犹可闲心邀。
灵园的杏林医馆面朝街市,袁从望又特许医馆的医者开门义诊,也因此大管家叫医者时差点没叫来人。
“哎呀,我正看病呢,你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我看我病再说。”医馆的坐堂医者之一相当不满的捋下大管家拽着他胳膊的手臂。
“人命关天的事。”大管家松开另一只手抓的人,又吩咐人将医馆的秘堂打开备用。
“秘堂都打开了。怎么,咱家的哪位公子受伤了?”一身青衫磊落的年轻医者顺顺身上凌乱的配饰,又扭扭手腕,见并无不妥,才施施然的坐下。
大管家简短的道:“金丹真人。”
“金丹真人?莫不是咱家的小袁公子受伤了。哎呀,这那个不长眼的,敢打伤公子。是不是红荔山那帮眼热咱家的人?老顾,你别光站着不说话啊?”说话的人面容年轻俊朗,但两鬓间垂下的头发却已经花白如雪了。他是从小就跟着袁从望的,所以即便里外都称一声真人,他还是没改了往日的称呼,一直小公子小公子的叫着。
“你给我说话的时间了吗?”大管家瞪了他一眼,对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医者道:“小梅医,你给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