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客气了。”
目送他们离去,薄言转转竹篮,在心里自语道:真希望以后我同公子也是如此,主仆情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还是先将这竹篮送回去吧,老是拿着也不是事。
回到水江阁把竹篮交给了千微君侍女阿娣,又去客房看了看梁非秦的护卫们,见他们一个个的在睡觉,便也没有叫醒他们,默默的绕着客房转了一圈,他才回到了罗杨养伤的地方。此时已近亥时,私下静谧无声,他冲着暗中的护卫们点点头,走进了宴会厅。
绿影重重叠叠,花瓶中的花朵在安眠,清香的茶烟在灯光下袅袅而起,配合着寂静无声的四周,薄言感觉就像是进到一处诡异的秘境般,你明明知道危机重重但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薄言四处看了看,除了正当中桌子上放置的热茶外其他也没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咕哝一声,提步往里走,冷不丁的一抹冰凉袭上脖颈,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空洞无声的金黄色竖瞳。
“阿白,你主人三秋呢?”他抬手将脖颈间的小白蛇拿下,缠在手腕上当成一个装饰品。
小白蛇嘶嘶两声,小巧精致的头颅望一个方向扭。
“在哪里嘛。”薄言摸摸小白蛇冰冰凉凉的身躯,道:“她又干什么了?害得你跑来找我。”记得阿白上次来找他是因为孟三秋在砸硫黄石,这次呢难不成在磨硫黄石的粉末。他在心里笑笑,带着手腕上的小白蛇往它指的放过走过去。小白蛇见他走,嘶嘶两声,头颅与尾巴尖无力的垂下,做出一副死翘翘的模样。
薄言笑道:“有这么糟糕吗?”又安慰似的摸摸小白蛇。
确实很糟糕,即使离得远远的他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药草气味。他抬手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道:“她这是在干嘛。”孟三秋真是对得起她的字。
孟三秋字秋秋,取飞翔腾跃之意。孟三秋一时三变的功夫他是真的领教过,也是真的不想再度领教。孟三秋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又指了指他手腕上的小白蛇,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活。
“好吧,看来你家主人暂时把阿白你托付给我了。”薄言摸摸小白蛇偷偷仰起来的小头颅,轻轻一笑。小白蛇乖巧的蹭蹭薄言的指腹,嘶嘶了两声后,趴到他的手腕上,舒服的合上了双眼。
“我们走吧。”他看了一眼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孟三秋,微微一笑,离开了这里往最后面走去。
黑夜寂寥,行走在只点了两三盏灯的宴会厅,只觉得无边的寂寞侵入全身,使得舌尖微微发苦,但说真的薄言他也习惯了。
黑夜会使人会脆弱起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小白蛇疑惑的看过来之后,微微一笑展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
小白蛇小小的头颅左摇右摆,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突然,小白蛇它猛地停住了,恹恹的缩在薄言的手腕上,还往里蹭了蹭,挨到他的衣袖才安心停下来。
阿白这种变现?薄言轻轻笑着摇摇头,快步小院子走去。果然他一走过小桥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轻而易举得就看到在卧房外台阶处静坐的人影。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虽然因为受伤的原因使的他脸色嘴唇有点发白,但眉眼间的冰冷还是一如既往的冻人。
薄言几步走过去,听在罗杨的面前,担忧的道:“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
罗杨简短的道:“无妨。”他的目光停留在庭院中的绿蕊百合中,似在出神又似在思索些什么。
薄言在罗杨身侧坐下,转身看了一下门窗紧闭的卧房,问道:“三公子同意你出来?”以梁非秦的性子应当不会啊。
罗杨回道:“公子睡过去了。”
薄言沉默半响,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没直接问出来反而聊起来了天。
“今天的夜色真好,星光满天,银河绵延,皓月洒辉,对吧?”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罗杨,见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才不经意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罗杨不理他,静静的注视着庭院中的绿蕊百合。
因在夜晚的缘故,百合收敛,枝叶舒垂,一点没有白天阳光下舒展开枝叶绽放出花的美丽。薄言在心里暗暗腹诽:这有什么好看的?焉巴巴的,让人提不起一点劲来。想到这里,他动动手指,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厚,罗杨突然说话了,他用平缓的语调说出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推测。
因为太过震惊,薄言手中聚气的灵力陡然散了,落到周围,化散成一个个萤火虫般的小光点。罗杨转头面无表情的瞧他,见他一副呆愣的脸,没忍住用嫌弃的目光谴责了他一下。
“这只是我的推测,做不得准。”他转回头来,撑着台阶站起来,对虽然回神来但明显不安的薄言道:“薄护卫,时间不早了,各自安歇吧。”
“哦,对,你伤还没好全,赶紧去睡吧,我不困,我守夜。”他得好好的琢磨琢磨罗杨说的推测,怎么感觉十有八九有点对呢?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不会真的是吧?”他喃喃自语。从临行前大公子不安的神色到他第一天到商翼城时在郊外所看到的天空中的虚像,再结合城中越发浓厚得妖气,他想罗杨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要撤走吗?”但千微君肯定不会同意的啊!
☆、第 67 章
“你和薄言谈了什么?”
薄言在卧房外纠结,而卧房内罗杨被梁非秦揪着衣领质问。
“没什么。”
即使知道梁非秦在这一片漆黑的卧房内什么也看不见,但罗杨还是习惯性的低下眼,他抬手拍了拍梁非秦的肩膀,冷淡的道:“放开。”
梁非秦被他给气笑了,他听不清喜怒的笑了两声,手指更加攥紧了手中的衣领,阴阳怪气的问道:“如果我不呢?”他就不信了,他还敢揍他不成。
罗杨当然不敢揍他,也不会揍他,他只是不会理他。
果然他听到梁非秦这样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垂下手,默默的阖上眼,理也不带理他的。
梁非秦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他在心里默念一边清心诀才抑制住了自己想打人的想法。不能打,不能打,人还有伤在身呢,欺负伤患可不是君子所为。但心底到底有些难过,黑夜又无形中放大了他的情绪,他听到自己先是不可控制的抽噎的两声,然后委屈巴巴的道:“你伤还没好,乱跑什么呀!”话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妥,但又不甘心放开罗杨,只能故作淡定的等罗杨说话。
罗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冰冷的嗓音在夜色沁水似的温良。他淡淡的道:“没有乱跑。”又抬手摸摸他的脸,解释道:“只是睡不着,想出去看看天空。”
梁非秦心里升起淡淡的满足感,但嘴上他可没那么容易饶人,他不满的道:“这个时候能看到什么?一片漆黑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罗杨似乎是笑了笑,然后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了上来,盖住了他的眼眸,他听见罗杨说:“不是的,公子。黑夜中有很多美好东西存在。萤火虫、天灯、江水倒映着的孤月、缠枝梅花绕的宫灯、还有灯火通明的金陵城。”随着讲诉,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黑夜里他从未看过的景色。
萤火虫在空旷无人的原野漫天遍野的飞舞,千千万万的天灯在男女老幼的手上放飞,平静无波江水倒映着天边孤月,寂寥而清冷。八角宫灯,做工华美精巧,上面绘制者一支墨色的缠枝梅花,提在少女的手中,照出青石板路与精美的丝绸纹路。最后是灯火通明的金陵城,金碧辉煌,光如白昼,那是千万盏灯照出来的辉煌,亦是天上宫阙的缩影。
“真的很美!”喃喃自语间他陷入了一片耀眼的辉煌中。
罗杨抬手环抱住他放软的身躯,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倒在床榻上,又将锦被捞来,给他盖上。做好这一切,他才脱力的半倒在床榻上,微微喘息。黑暗中,他凭感觉注视着梁非秦的侧脸,歉意的道:“抱歉了公子。”如非必要他是真不想对从小看到大的公子使用感同身受的术法,虽然此术没有什么伤害,但不经受术者同意,总归是违背了啸亭司所定下的规定。
缓了好一会,他才坐正身子,盘膝打起坐来。明日无论千微君同不同意撤离此次的遗迹之行,他都必须尽快的好起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摒弃杂念,沉淀心神,罗杨对静下心来,彻底的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一向很拿手,几乎眨眼间他就陷入了深层次的安养神魂、蕴养躯体的状态中。
他在这个状态下无法感知到外物,只能被动的感知到杀气之类的不好的气息,对不含恶念的举动则一无所知,因此他就没发觉到在他合眼凝神的瞬间,身后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桃花眼即使在黑暗中也流转着脉脉的水光。
梁非秦睁着眼迷茫了一会才坐起来,见罗杨在打坐,一时间倒也忘了之前的事,他摸摸脖子,又倒回去继续睡觉,睡之前还奇怪他之前再干什么?但无奈睡意上涌,这个念头转了转就没了下文。等他再度想起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那时候罗杨在同千微君说话,而他在一旁默默的在听。
时光匆匆,天色由黑至明不过转瞬,启明星犹在,朝阳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绽放它的耀眼光芒。商翼城早起的城民们已经忙碌许久,而空闲着则三五结伴聚在一起,低声也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忙了一夜,外出散步的孟三秋不动声色的凑过去,侧耳聆听。
“听说昨夜松花烟雨阁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嗨,那地方还能出什么事?肯定又为了花魁斗起来了呗!”
“这次你可猜错了,不是为了花魁,而是死人了。”
“这有什么可说道的,松花烟雨阁那天不死人。”
“因为死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一脸高深的指了指天上。
“哦。”其余的几人了然的点点头,鬼祟的四处瞅了瞅,就看见一个少女正一脸笑意森森的盯着他们看。
高挑的马尾,华贵的红宝石做冠,鲜红如火的花钿,虽有耳洞却并无耳环佩戴,身穿红白两色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佩剑,周身看下来不得不说好一副巾帼须眉的扮相。
她见几个人看过来,丝毫没有偷听别人讲话被当场抓包的羞愧感,反而笑意越发深厚,并不见外的催促他们继续讲下去。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了几眼,心有灵犀的各自的散开了。
太可怕了!
讲闲话被修者逮到会不会被杀掉啊!
听说修者的脾气都不好,就这样跑了,会不会……想到这点,他们跑的更快了。
孟三秋叹了一口气,心想下次出门一定要换个装束,不然她所过之处必定叫人如蛇蝎般退避三舍。
几个人跑了,没关系,再听听其他人的,她只要小心些应当就能听到的吧?孟三秋不确定的想着。
孟家四姐妹,属她最好命也属她最不成器。同为啸亭司出来的,自家的姐姐妹妹们优秀出众,而她则如秋日的落叶般,多且无用。老实说当初她都做好了跟在妹妹身后作普通护卫的准备,结果粱二小姐过来选人一眼就瞧上了她,还不顾众议坚持让她成为队长。
一开始,除了粱二小姐没人看好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想法慢慢的发生了转变。他们发现松河沿上下,好像她是唯一能跟着粱二小姐思路走的人,其余的人则一直摸不透粱二小姐的路子,常常一脸懵逼的被打还不知道原因,现在好了,有孟三秋在,他们挨打的原因总算知道了。虽然依旧不服,但好在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总算得到了解答,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姐姐妹妹也曾问及过,她老实的回道:看就看得出来啊!小姐很容易懂啊!说完一脸崇拜的看向演武场吊打对手的梁非薇。
小姐既聪明又厉害,为人还和善,能遇到小姐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犹记的当她说完这些话时,她身边人的表情可真是一言难尽啊!不可置信怀疑震惊一脸你骗人总之各种否定的话浮现在她身边的人脸上,当时她还惊奇的道:你们怎么了,脸抽筋了吗?然后在自家姐妹恐怖的目光中闭了嘴。
她说的是实话啊!为什么要瞪她啊!
那时的她还很听话,对人对物没有什么自主性,基本是都是随波逐流,很少自己拿主意做事或对人。后来,跟梁非薇近二十载后,她也染上了自家小姐的喜怒无常与说翻脸就翻脸的习性。
每次与自家姐妹小聚时,她们都会感叹自家姐妹学坏了。而她则会从一开始的反驳到后来的嘻嘻傻笑。
学坏了吗?她曾扪心自问过,但眼睛一看到自家小姐迎风站立的身影,这个念头便随风而散了。有这么好的小姐在,她怎么可能会学坏,一定是她们看错了。怀抱着这种想法,她跟随自家小姐越走越偏,但也越来越开心。
她们从未分离过,除了这次。这次出门前,梁非薇站在山崖边,吹着风沐着雨,对她道:“秋秋,你是我最贴心的护卫,我视你为亲妹妹,比梁非雪还亲的妹子。”
“是的,小姐,秋秋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最喜欢小姐您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双眸闪闪发光。
“所以,”梁非薇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贴身护卫,问道:“秋秋,你愿意为我分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