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知道这人心里又不高兴了,因为自己方才作了后宫各娘娘眼中的——争皇上宠爱的男宠......
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陈茜已经醒来,又给候安都安排好了各项事宜。
那若是不让他得逞,怕是又要心里不舒服。
真真是他的冤家......
可他的伤势严重,自己心里又实在心疼。
似是知道韩子高心中所想,陈茜咬了咬他耳朵:“你在上面,你出力。”
韩子高低头,对上这人笑意盈盈的眼,可这眼里,怎么看都满满是狡诈......
陈茜斜靠在塌上,抱臂欣赏着美人脱衣,嘴角得逞地笑啊笑。
可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子高......快些......”
陈茜的神色微微扭曲,欲求不满地瞪着手臂撑在床榻两侧慢吞吞上下的某人。
斜瞅。
轻笑。
“属下快不得,属下向来温吞......啊!!”
随着一声惊叫,韩子高只觉天翻地覆,再回神,已是被陈茜锢在身下。
“子华!”韩子高有些焦急地想要探查他的伤口,“你小心伤口......啊.......”
却是这人已经迫不及待快速动作起来。
韩子高神智清醒时最后的意识便是——可怜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伤口未好前纵欲的后果便是,陈茜伤口裂开,失血过多,被勒令静躺两天。
韩子高心里又悔又痛,打定了主意,在他伤口好之前无论怎样都不会再让这人纵欲。
“子高,别苦着张脸嘛,来,给爷笑一个。”陈茜大刺刺靠在塌上,没有半分病人的自觉。
笑你大爷!
韩子高冷着脸,舀了一勺粥便朝这人嘴里塞。
“别这样嘛,我这不好好的,伤口裂开又死不了!我命大着呢......”陈茜的声音蓦的低了下去。
因为眼前方才还冷着脸喂自己粥的人,脸上突然滑下了两道泪痕。
轻轻叹了一口气。
抬手抹去那两道泪痕。
“子高,看着我。”陈茜托起韩子高脸颊,“看看我,我好好的,我很好。”
韩子高的泪,却是越流越凶猛。
他放下粥碗,埋在陈茜肩头。
仿佛要把这两天来所有憋在心里不敢流的泪水流个一干二净。
“不许......不许你乱说......不许你说那个字......”
陈茜无奈地摸摸韩子高的脑袋:“小孩子......”
韩子高抽着鼻子抬头瞪他:“我不是小孩子!”
“对,不是小孩子。”俯身吻去他的泪痕,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的人。”
“所以,不要愧疚,不要害怕,不要难过,我护着你,天经地义,心甘情愿。”
“所以,不要哭,我会心疼。”
“所以,笑一个给我看看。”
韩子高愣愣地看着陈茜。
这个可恶的男人,总是这么容易,让他乱了方寸......
脸上却是不由自主露了笑容。
“子高......”陈茜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怎么了?伤口又裂了?”韩子高急忙就要站起,“我去找御医!”
“不是。”陈茜拉住韩子高,覆在他耳边轻言,“是我又......硬了......”
韩子高黑了脸。
“叫宫女给你喂粥去!”转身,看也不看那人假惺惺的委屈神色。
委屈个鬼。
自己要再心软,这粥又得喂到床上去......
☆、第 126 章
陈永定三年(559年)六月十二日,武帝生病,六月二十一日病逝。
章要儿从坤和宫刚刚踏出脚步,收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她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皇后.......”
四周侍从惊叫。
坤和宫。
“王爷,皇后娘娘醒了,情绪很不稳定。”从内殿出来的御医恭敬道,脸上一道指甲划过的血痕赫然。
陈茜抬眸,微点了点头:“都下去吧。”
韩子高犹豫。
“不用担心,你在外守着。”陈茜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韩子高点头,出了坤和宫。
很快便听得宫内传来一声声尖利的叫骂,可很快,那叫骂声便偃旗息鼓。
陈茜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眼里流转着戾气。
脑海中还回荡着章要儿的话。
陈家的耻辱!
千人唾骂的不肖子孙!
遗臭千古,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胸中压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让他微微喘不过气。
他真的,是陈家的耻辱吗?
他真的,是不肖子孙吗?
“子华......”
宫外的人静立在那里,眼里是满满的忧色。他的神色淡净,仿佛不受尘世侵扰,却又偏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陈茜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
只要这人理解他,世人如何评论,与他何干!
“走吧。”陈茜眼神慢慢柔和。
“怎么样?”方才那坤和宫动静实在太大,他担心章要儿会拼了一切地反对。
“还记得陈昌吗?”陈茜眯眼。
陈昌?韩子高脑中快速地闪过这个名字。
陈霸先的小儿,和陈顼一同被送到北齐的质子?!
“若是她还想要她儿子回来,就最好乖乖听话!”陈茜闭了闭眼,极力抹去记忆中那张总是跟在他身后,一脸崇拜叫着“哥哥”的秀气脸庞。
韩子高沉默不语。他感受得到,身边人心里的挣扎。
他曾听陈茜说过,几个堂兄弟间,与他感情最好的,便是陈昌。
可终于到了这一天么,要用一个一直崇拜着自己的堂弟,去威胁那人的母亲。
可这条路,自走上去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子高,陪我去太平殿看看。”
韩子高抬眸:“好。”
这是韩子高第三次见到陈霸先。
第一次,是护送陈妍来建康,被陈霸先关进地牢三天。
第二次,是跟随候安都入宫,帮助陈茜一同逼宫。
这是第三次见,却是最让韩子高心惊的一次。
眼前这个风烛残年,憔悴不堪的人,真的是曾经戎马半生,威风寥寥的护国将军陈霸先吗?真的是逼帝夺位,颠覆南梁的陈武帝陈霸先吗?
身侧人的僵硬让韩子高知道,陈茜的心中,和他一样充满了震惊。
韩子高心里叹了口气。陈霸先,终究是他的叔父。
虽然对天下宣称陈霸先病逝,陈茜却一直没狠下心,真正杀了这人,以绝后患。
“怎么会这样......我交代了的,吃喝用度一律照旧......”
陈茜对上陈霸先平淡得眼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陈霸先的心死了。
一个堂堂帝王,落得如此下场,心不死,又如何?
心死之人,叫他如何?
“成王败寇,我......认了。”陈霸先低低说了声。
韩子高手上一痛。
他低头看去,却是陈茜紧紧抓了他的手,手背上青筋隐隐,指节泛白。
韩子高抬手,覆住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我在......子华,我在。
“叔父......”陈茜叫了一声叔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陈霸先平静异常。
“这些天我也想了,其实你坐上那个位置,竟是最合适的......”陈霸先叹气,“我这一生所憾,便是没有一个成气的儿子。若是,你是我的儿子,这位置,你将是唯一的人选......”
陈茜沉默。
可韩子高却感觉得到,两掌之间的那只微又薄茧的大手,颤地越发厉害。
“这江山在你手里,会发扬光大,只是......”陈霸先突然朝着陈茜直挺挺跪了下来,“叔父求你一件事!”
陈茜大惊,毫不犹豫地也跪了下来。
韩子高随着陈茜的动作伏下了身子,小心翼翼观察着陈霸先动作。
他担心陈霸先使诈。
陈霸先没有使诈,但他做了让陈茜更加无法原谅的事。
陈茜无法原谅的,是自己——陈霸先冲他拼命磕起了头。
“求你放过昌儿,求你放过昌儿。他向来敬重你,绝不会伤害你......”陈霸先的头磕在地上,慢慢青紫。
陈茜拦他不住,颤抖着唇,眼中闪过迷茫。
“叔父求你了,求你了......”
韩子高心里一痛。
那是感同陈茜的痛。
陈霸先也是他曾经最敬重的人,可终究......
斩草除根是最正确的选择,更何况,陈昌的背后,是宣皇后,是章家的势力,是巨大的威胁。
可陈霸先的每一次的低头,都不是磕在地上,而是磕在了陈茜的心上。
韩子高很清楚,陈霸先不过是在赌,赌陈茜对他最后的亲情和敬重。
而韩子高也很清楚,陈霸先,一定会赢。
毕竟,陈茜这人,这个他爱的男人,其实是那么容易心软......
当陈茜伸手扶住陈霸先时,他们都知道,陈霸先赌赢了。
“好......”陈茜哑着嗓子,扶起短短几日就老了十几岁的陈霸先。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陈霸先会那般孤绝一掷,釜底抽薪。
他随陈茜的动作慢慢站起身来,微微笑了一下。
“这样叔父便放心了......”
他说完便猛地转身,向一侧的柱子冲去。
韩子高和陈茜回神时,为时已晚。
陈霸先倒在柱子前,脑浆崩裂......
从太平殿出来后,陈茜只说了一句话:“皇仪,厚葬。”
那一天,在那句话后,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韩子高亦没有说话,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握着他的手......
那一夜,陈茜握着韩子高的手,静静躺了一夜。
第二日的时候,陈茜恢复了原本模样。
韩子高心里仍然担心他。
“没事了。”陈茜微微勾唇,执起韩子高的手,“有你陪我,真好。”
“发什么神经......”韩子高移开手,耳根泛红。
陈茜却不依不挠:“你会离开我吗?”
韩子高定定看着他。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陈茜嘴角勾起:“永远不会有哪天。”
陈茜,永远不会弃了阿蛮。
那时的二人都不会想到,这世上的事,最多的,便是无常。
这是后话。
永定三年六月二十九日,建康城中放出了消息,临川郡王陈茜从南皖回到京城。
太极前殿。
“先帝遗诏!”候安都按剑在堂,立在陈茜身侧。
大殿前金甲武士数百。
候安都展开手中黄色布帛,声音如钟“圣莫逾于尧,美未过于舜。尧得太尉,已做运衡之篇,舜遇司空,便叙精华之竭。彼褰裳脱屣,贰宫设饗,百辟归禹,若帝之初。斯盖上则天时,不敢不授,下祗天命,不可不受。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临川郡王陈茜乃朕之亲侄,服膺明哲,勋德光于四海,应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
候安都念完遗诏,按剑在侧,扫过殿前群臣。
陈茜微微笑着,神色平静。
殿前一片平静。
忽有两三人倒地长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
高呼万岁。
震耳发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史书记载,永定三年六月二十一日,陈武帝去世,遗诏陈茜入京继承帝位。六月二十九日,陈茜从南皖回到京城,入住中书省,当日在太极前殿即皇帝位,是为陈文帝。
永定三年六月二十九日,陈文帝陈茜继位,大赦天下。
七月初一日,尊陈武帝的皇后章要儿为皇太后。
晋升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欧阳頠为征南将军,平南将军。
晋升开府仪同三司周迪为镇南将军,平南将军。
晋升高州刺史黄法抃为安南将军。
七月初五日,晋升桂州刺史淳于量为征南大将军。
七月初六,晋升侍中、车骑将军、司空侯瑱为太尉。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晋升南豫州刺史侯安都为司空,侍中、中权将军。
晋升开府仪同三司王冲为特进、左光禄大夫。
晋升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徐度为侍中、中抚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七月初七日,晋升侍中、护军将军徐世谱为特进、安右将军。
晋升侍中、忠武将军杜棱为领军将军。
七月初八。
授韩子高右军将军。
右军将军,是中央直属武官,主禁兵,也对外征伐,三品官,金印紫绶。
这件事,陈茜并没有和韩子高商量。
圣旨送到了韩子高的面前,他恍惚着接过旨,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三军大将之一。
陈茜刚刚登基,诸多事宜堆在了一起,等他有时间和韩子高好好叙话时,此事已成定局。
“为什么?”韩子高问他,“群臣难免诟病,我年纪轻,当不得......”
“你当的。”陈茜当时笑着,神色笃定,“朕说你当得,你便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