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赶回来的王大石一车人刚好听到这句,王大石是个粗人,可就没葛飞这么委婉了,杨巧容因为他被县里一群人嚼了舌根,王大石是又愧疚又愤怒,要不是最后傅居言三言两语打发了葛正书和那群人,他都能追上去将那几个地痞流氓打个半死,这时候见葛老太果然堵在了他家门口,顿时憋了一肚子火气,“你这狗屁老太!还有没有道理可讲?去问问你家那个宝贝蛋子,看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娘的!要不是有人半路拦着,保准叫他进衙门溜一圈!”
葛老太撒泼的动作一顿,随即往地上一坐,杀猪般嚎叫起来,“天杀的,看看他说得这是什么话呦!把我家哥儿害得三个月不能读课,连乡试都免了,还要把人往死里欺负,你们听听,这乌龟王八蛋说得什么话?!要把我家哥儿送进官府啊!!那是人进的地方吗?这是看不得我们家出了个读书人,把人往死里逼呢!?”
而葛老太旁边的葛老爹更是脸色铁青,冲王大石怒吼:“你这龌龊后生!还不把那贱妇交出来?!”
葛正田葛正林也是怒目而视,眼睛都能滴出血来了。
他们可比葛老太懂得多了,知道葛正书的惩罚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了,虽然知道葛正书下一年还可以参加乡试,但这也不能打消他们对罪魁祸首的憎恨。
那两个学生的话语模糊,让他们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是他们想得那样,但被愤怒包裹的头脑让他们不想去想那么多。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人要承受他们的怒火,这就够了。
所以他们任由葛老太打头阵,将人给揪出来。
但葛老爹多想了一层,他想通过杨巧容知道更多。这样一个懦弱的妇人,绝对不是能对付得了正书还能让书院夫子对葛正书下判决的人。
葛老爹想到那个猜测,心中愤怒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恐慌爬了上来。
第34章
而傅居言这边, 两人走在村中土道上,夏日黄昏点缀,背后山峦人烟交叠, 微风也带了一丝凉意, 夕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拖得老长, 傅居言有意无意去踩旁边斜向前的一条腿影, 状似不经意道:“你怎么这么淡定呢?没点儿想法吗?”
“嗯?”
“葛老太就算了,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 对你们不好情有可原,你那爹可怎么想的?”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就看出了点儿苗头,这父子俩可是颇有点互看不顺眼的感觉,这里面的文章, 他觉得可能里正大叔都知道一点,不然当初葛家那么苛刻的条件都提出来了, 里正却二话不说就给两拨人分了家,要知道这位可是公正的典范,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个纠纷,那都得是判得双方都说不出话来才算完。
傅居言小心偷瞄着一派平静的葛正修, 对方沉默的态度让他有点后悔了自己的八卦, 这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来的瞎掺和个什么劲?谁还不能有点不想提的事儿了?就你多嘴。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就在傅居言郁闷觉得葛正修不会再开口时,这个好像什么事都能平淡面对的男人轻声说:“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当初抛下我哥自己回来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傅居言一惊,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然后他听见男人说:“可能是他的命太贵重了吧, ……舍不得冒险。”
我去啊!傅居言心里炸开了窝!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葛老爹真不愧是娶了葛老太的男人,狠毒指数比葛老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葛家大哥是落水而死的, 被村子里好心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救了。这是傅居言了解到的版本。
但听葛正修这意思,明显是当时葛老爹也在场啊,结果却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落跑了,任由儿子淹死。
怪不得葛正修听他一番搜肠刮肚问候葛家,却淡定得不行。感情根本就觉得这样冷血的一家子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值得惊讶了。
怪不得葛正修家里不算困难,他却和王大石一样去服了兵役。感情葛家一家子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愿意为葛正修出那点儿“免兵役”钱。
想到葛正修两年前在现代人眼里也不过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这么一身伶仃赶赴了沙场,回来又负伤毁容,傅居言心里突然就酸麻酸麻的,这可不是现代当兵,和平年代如果不是特殊任务就没有生命危险,但古代人一旦上了战场,就要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怪不得当初他问葛正修为什么不愿意升官发财时,他会那样回答。一将成万骨枯,男人不愿意杀戮不断,何尝不是因为他也只是那万骨中侥幸生还的一骨?
傅居言突然觉得非常愤怒,这都是什么一家子啊!他就算从小失去双亲,被叔伯嫌弃不愿意收养他这么个吃干饭的,那也是在外婆的爱护下成长起来的。这样被至亲之人忽视、不容,甚至因为不经意偷窥到了亲生父亲对兄长的见死不救而被亲父厌恶、刁难。葛正修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最恨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才对吗?亲生父亲的冷漠让他失去了兄长,让他对至亲之人的最后一点奢望破碎,双重打击,当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心情追究自己这份不平从何而来,傅居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男人的手,“以后会好的。”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需要时间的,没有人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天然强烈的好感,就算是一见钟情,也可能只是基于相貌和气氛的一种产物,更何况傅居言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他更愿意相信,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对方的某一点可能会命中注定地戳中他的心,让他自此难忘。
无论以后如何,这个男人都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难忘的痕迹。尽管也许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男人在他主动握上来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势在必得。这是一个男人最强烈的占有欲——诱饵、耐心,缺一不可。
等两人终于赶到大石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傅居言正在火头上呢!几步冲上去扒开人群吼:“奶奶的!老子不发威,真当我病猫了!屁话别他妈逼逼,你们先回去问问葛正书那孙子干了什么事再腆着脸在这撒泼吧!还给你们个交代,我他妈今天就告诉你们,葛正书这事,是他自己犯贱撅着屁股找上门来想挨踹,活该被书院夫子罚!一点不冤枉!”
他这话震翻了一群人,毕竟上一回分家时这小哥儿有理有据不失文雅的风度还摆在那,如今这么一吼,真真是跟个乡野流子没什么两样了。葛家人也是愣了一瞬,因为回娘家听了消息刚赶回来往这边跑的刘秀英一听这话,平日里跟婆婆学的那一套撒泼打滚顿时觉得找到了用武之地,“傅居言你这个小娘养的!说什么呢!?怎么说话的?!贱嘴里吐不出好牙来!我家小叔子可是因为你们没了今年乡试的?!什么事能赶上乡试够份了?居然敢说……敢说!”
圆滚滚的妇人气得浑身颤,就差学婆婆躺地下打滚了,毕竟坐着骂不累不是?不过看了看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刘秀英还是没那么好意思坐下去。
葛老太也回过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一通嚎。
“这群杀千刀的!狗娘养的浪蹄子喂!害了我家哥儿不说,还这么嚣张不讲理!你倒是说说我家哥儿做了什么!!书哥儿一向读课认真,知书懂理,平日里谁家有个书信还不是我家书哥儿好心给念的?谁不念一句好?就这么被这几个贱人给害了!老天爷,你可看得清楚,这群人,他合该下地狱啊!”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害得葛正书受了这重罚,失了大面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人群的议论这时也有偏向葛家的趋势。
“唉,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害了人家哥儿连书都没得读了!这不害人吗!”
“我看啊,这葛老二的新媳妇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一嫁过来又是闹分家又是小叔子没了乡试,那杨巧容以前多老实一个人?现在不也被撺掇着和本家对着干了?”
“哼,那葛正书哪里给人念信了?看一眼说几个字就算念了?当人看不见那整整两篇字似的?”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看这杨寡妇脸色也不是个事儿,该不会真是那葛正书做了什么事,惹急了人家吧?”
“能有什么事?他一个读书人,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能给人捅刀子不成?……就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
傅居言真是恨不得拿刀砍人,这群胡搅蛮缠的东西!
葛正修深深的刀疤脸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状如修罗,他正要说话,就听大石那边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葛家你们这群吸人血食人肉的畜生!我杨巧容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清楚,葛正书那个挖人心断人肠的畜生!光天化日!说我!说我……!说他大嫂跟汉子……不清不白!不清不白!!!”
“听清楚了吗?你们他娘的听清楚了吗!?热闹看够了吗!?嘴碎完了吗?!给我滚!都给我滚!!”年轻的妇人犹如被逼到绝路,歇斯底里,疯狂颠怒。让人无端心颤。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就要后退,那样绝望泣血的癫狂,让他们不忍再看。
傅居言同样震撼,一时感觉胸口犹如坠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懊恼,不该让大嫂看到这一幕的,明知道葛家是群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没注意让大嫂避开呢?这样一个带着古代寡妇的条条框框辛辛苦苦只为儿女的单纯妇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指责?
短短的相处,已经让他了解到了杨巧容的好强,但他没想到,为了不连累别人,杨巧容连这样的话都能豁出去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他狂妄自大地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却突如其来发现其中的无可奈何,并且无法伸出援手。他心酸又感激地意识到,如果一开始他没有附在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哥儿身上,遇见了一个可以说时刻在包容他的丈夫、朋友,他又该何去何从?是不是他的秘密会永远地成为秘密?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不是可能没有实施的可能?
杨巧容一番话说出去就又昏倒了,让几个孩子急得又哭。
村里人悄悄地散了,有缓过劲来愧疚不已的几个汉字强拉强拽着不依不挠的葛家人走了,甚至不知是谁叫了不远的专为村子里人看病的乡下大夫陈大夫来。
帮着把杨巧容弄回屋,喂了药。傅居言和葛正修站在院子里送走了陈大夫。
“葛正修。”
“嗯。”
“我,我们赶紧建自己的家吧。”
“好。”
他改口了,冲动而起的那个念头让傅居言晃了好一会儿神,他那时候想说:我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了个喵姑娘的地雷!谢谢支持。
题外:
明天四六级啊亲们,准备好了吗?有人跟我一样裸考的吗?!哭了……被虐到心伤。
祝大家逢考必过,无论是四六级还是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加油!!
第35章
这件事的结果, 是傅居言和葛正修请了里正和葛家族老来,当着葛家各家族长辈的面,将当日的事情复述了一边, 里正和几个族老听了, 将面前的木桌震得啪啪响, 里正喘着粗气道:“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 是葛正书那小子办得不地道!被罚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们再闹, 就开祠堂!”
这话一出,原本想为葛正书说些好话的人都不好开口了。本来虽然葛正书这事儿确实是做得说不得,但有那么一两个族老也觉得到底是自己族人,又是这么些年好容易出了的一个读书苗儿,杨巧容是受了委屈, 可最后不也没事吗?葛正书被他们这么一闹,是彻底失了面子丢了学业了。但里正明显偏帮葛正修这边, 他们就算再不满也只能闭嘴。
还好不是不能考,这光宗耀祖的事,结果临到了了出了这么一摊子,除了里正外的几个族老心里都有些不满。但葛正书这错, 他们确实找不到好说辞来, 再加上罚葛正书的是书院夫子,讨回公道一说简直天方夜谭,几个族老也就没说什么,事儿谈完了就纷纷告辞了。
这里面一个葛老爹的族叔也在, 出了大石家门, 就直奔葛家去了,将其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给葛家。
按理说请里正和族老公断这事应该葛家和葛正书两边都得有人去, 但不是他们不请葛家人去,实在是虽然有葛正书这么个为族里村里争光的读书人在,但葛家的作风还是让人头疼,再加上葛老太刚在这边闹了一场,村子里关于葛家的议论早传开了,这杨巧容还在床上躺着呢。再把好不容易请回去的葛家请回来闹一场,他们可没那个精力。
而这边王大石不是葛姓族人,这事儿本来可以跟他没关系,杨巧容到最后也没说出葛正书污蔑她跟谁有染。虽然冲着杨巧容在王大师家住这一点,村子里的人谁都能看出点苗头,但这事儿没跟没据,王大石不说,就没人敢瞎说。
但王大石却一股脑将那天的事儿说了个遍,毕竟傅居言是后来的,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个当事人来说,整件事都串起来了,一群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再想为葛正书辩解两句的,都没法说,这个时候谁还管葛正书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结果却摆在那了,葛正书这是咎由自取,没半点儿冤枉他的。他要不是“误会”了王大石和杨巧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也不会正好被书院夫子逮个正着,被这么一通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