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看着桌上的地图,扶着额头,房疏眼前一亮,说:“这个位置?可是日军来往运输常经之地啊!”
麻贵突然拍手,把一旁刘大刀吓了一跳,“对啊!彻底断了日寇物资运输路线,来个囚笼战术!”
“对,统帅!真好利用陈大人的兵力拦截他们后勤!只是……”
霍台令一旁问:“只是什么?!”
房疏看着他说:“这日寇残忍无人性,他们取食朝鲜难民……”。
这些事情,大伙自然是知道了。
“现在可顾不得他们了。”,霍台令只是冷冷的说,“现在拖不得。”
陈璘讲不来官话,可还是听得懂官话的,有些不乐意,算起来这麻贵与自己年岁相差许多,凭什么他要听这麻贵的,他可不是邓子龙这老实人。
霍台令也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他侧头对陈璘说:“陈伯,若是赢了这仗,别扯远了千秋万代世事流芳这事儿,往进了说,这美姬无数,良亩千顷,黄金万两可是近在眼前。您的水军虽然彪悍,若是没有陆上之师钳制日寇,也别想赢,您是老战士了,心里也是明白了,今日屈于人下,他日便是臣上臣,陈伯蛰伏这般久,可不差这一天两天!”
霍台令说得句句入了他心,他乘胜追击,说:“陈伯,我和您可亲多了,句句都是为您着想。”
麻贵他们又是听不懂霍台令说些什么了,只能在一旁不发声。
要说这霍台令和陈璘的关系确实是非同一般。
六年前,这陈璘刚当了个兵头,就想方设法地敛财,其实他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这朝廷上文官当道,经常拖欠军响,士兵们意见大的很,大家都是为了口饭吃,这没钱谁做事呢?只能想点偏招‘优待’一下下属。
就想出了修复河南堤坝,申请了工款,这笔工款是远超过实际需要的,当时国库又有些紧张,文官们的饷银都有些紧张,这一查就发现这笔不算小的支出,言官们纷纷起诉弹劾这陈璘,说他贪污无度,目无法绩。神宗不堪所扰也懒得走司法流程,就派了当时十七岁的霍台令带人前去捉拿陈璘审讯。
这派锦衣卫的好处是不张扬,等到霍台令杀上门了陈璘才反应过来,陈璘手下数百名猛士都没有拦住这霍台令,陈璘打仗着实厉害,只单打独斗和霍台令十招都过不了,生生就被这毛头小子给擒住了。
此时这发挥了陈璘其它的特长了-贿赂,要说这工程款怎么批下来的,还是使了手段,用了些钱财打通的上下关系。
在押解进京过程中,陈璘也看不出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子有什么弱点,每天不是研究火器就是锻炼身体,看他也没点乐趣,却心生了佩服。他只能把这前因后果都给霍台令说了,霍台令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如实招供了,想了想也能理解,这没有军响,哪里来的兵?神宗居然痴迷于军事,但是长期禁足深宫那外面之事知道的也是有限。
陈璘生平事迹霍台令是知道的,打过胡虏,压过女真,平过内乱,连海盗他都打过,虽说也做了些缺德事儿,却在民间口碑不错,对大明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当时霍台令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多了一个心眼,让陈璘欠的人情他日可能会用到,答应到了京城保他平安。
在神宗面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时又恰好暴发了朝鲜战争,霍台令就提议让陈璘去镇压日寇,不仅免于一死,还将他提为了神机七营参将。
这件事情文官可不答应了,神宗只说一句:“你们谁能去打这仗,联就按他说的办。”,鸦雀无声。
当时文官的火气就转到锦衣卫霍台令的身上,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陈璘十分感激霍台令,欠了一个大人情,也得还点什么礼才行,陈璘是人老心不老,看得出霍台令不谙风月之事,就带着他去了京城最大的那家勾栏院典司苑里风流了一夜。
这关系还能普通吗?那是一起嫖的铁关系!
陈璘自然是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对霍台令说:“这些陈伯都知道。”,也只能点了点头。
麻贵看他点了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霍台令对麻贵说:“陈总兵答应来个里应外合,围打日寇。”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麻贵说:“这作战细节还需要详细制定一下。”
所谓的作战计划其实也挺简单的,东中西三路军还是分别守着蔚山,泗川,顺天,陈璘带领水军打游击,截住他们海上物资运输,然后寻个机会击破他们。
陈璘他们精神头倒挺好,还想拉着他们喝两口,既然是要团结合作了,那这战友关系肯定要融洽和睦,陈璘也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
第13章
麻贵通知了第二天一大早各路人马就得行动起来,所以陈璘想一起来二两忘忧水的愿望是落空了,不来忘忧水来点茶水总是无可厚非吧。
茶水那是闲人或是附庸风雅之人才喝的,刘大刀可不想参与,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
陈璘知道他有些不待见自己,连忙拉住他,“刘兄弟!别呀,看你这萎靡不振的,睡觉是补不上的,那个.......”
刘大刀听不懂他的鸟语,但一看他双手做了个入洞的猥琐动作,脸都黑了,摆了摆手,“陈大人,可别提了!”
说到这个心中郁结难发,也就坐了下来,竟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旁房疏也很是尴尬。
陈璘细致入微,一看也起了劲儿,忙着用蹩脚的官话问:“刘大人何事如此?我那营里可有不少刘大人喜欢的,多给点军饷就能搞定了。”
再配合上陈璘的动作,在坐的各位都听得明白了,刘大刀的采阳之事对众人来说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只有陈璘讲起来就像买菜切肉一样随意,邓子龙是老实人,不想听这些‘伤风化’的事,便说:“老朽纪大了,需多休息”,也就告辞下去了。
刘大刀苦着脸,摇摇头,说:“可得感谢房大人,这事儿现在想着都犯恶心!”,这感谢二字可加深了语气,说得咬牙切齿。
房疏只是宽慰得说:“世间万物本就就是需要互补共生,阴阳互生共存,像这黑白,上下,天地,缺了黑也不能叫白,少了上何来下呢,这倒是劝刘大人阴阳调和才是......不可执着。”
刘大刀只是苦闷得笑着。
陈璘和霍台令都看着房疏,一脸探究,霍台令除了探究,心里也有些烦闷,他倒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有消息说房疏杀了西路军细作,这可细作是何人,如何被杀都没有交待,就听得刘大刀娓娓道来,说到那大力头悬在胸前时,作上几个干呕。
陈璘倒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嗨!刘大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这点血腥就给吓萎了?!房大人……”,陈璘表情意味不明了起来,“是不是房大人还做了些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只手摸了霍台令的尾巴,整个人都机警了起来,似笑非笑得听着房疏。
房疏脸色酡红,看得霍台令来了无名火,只问一句:“还深入交流了战友情谊?!”
房疏头晕脑涨,下午淋了雨,晚上又穿了半干的衣物,多半是受凉,听得这句,瞪了霍台令一眼,“各位大人,身体有些不适,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他是真怕自己会晕到在这里。
当起身就被霍台令拉住,“房大人别急,等会儿一起回去!”。
刘大刀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你们这损段子也别乱扯到房大人身上,可别折煞老夫了。”
真没有几个人能让刘大刀心生服气,房疏就是其中之一。
陈璘也大概看清了形势,说:“自然不会,大家都是男人,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罢了。房大人才貌双绝,闻万般佳名不如见良君一面!”
“哪里!哪里,陈大人可别折煞晚辈了!”,房疏隔着霍台令对陈璘拱了拱手。
霍台令又大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倒也是和刘大人同病相怜了,我这怕也是让房大人给踢废了!”
房疏脑袋越来越迷糊,时冷时热,偏偏身上出子汗粘住了里衣,不舒服得很,又听得昨天之事让霍台令当了个趣事儿讲了出来,大家哄堂大笑,房疏也真没有想到他会讲出来,趁霍台令得意看自己的时候,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丢谁的脸,他还好意思讲。
“好一句兵不厌诈!好少人就败给了这句话!台令啊,你可得长记性了!人家房大人可教得好!”,陈璘意有所指。
霍台令点了点头,“陈伯说得是!”
“这次有人家房大人给你涂伤,下次呢?哈哈”
房疏一听,回笼了一些意识,心里骂到:“这都说?要脸不要?”
房疏现在感觉冷得慌,身上的汗不断得吸取自己热量,现在浑身的衣服都是半干了。
他扯了扯一旁和陈璘他们聊得正欢的霍台令,霍台令回过神,房疏低声凑在他耳旁说话:“我实在不适得很,你们先聊吧......”
一口热气拂得霍台令痒得很,却又不知道挠哪里,又觉得不对劲儿,用手扶了他额头,手像触了烙铁,烫得吓人。
本来还想捉弄一下房疏的,看他眼角欲合未合,湿气意蕴,真的病得不轻。
只得向陈璘他们告辞,扶着房疏离去了。
回到营帐,霍台令掌了灯,将他放置于床榻上,才发现他衣服都湿得差不到了。全身绯红,冒着热气,却又听得他喃喃呼冷。
照顾人霍台令不会,更别说照顾病人了,他现在只想去找个医师,刚一提脚就被这病人拉住了,“我冷~”
冷?那就多盖些被褥,军队里物资匮乏,被子是也单薄,若碰上冬天,几个糙汉子挤一挤也就抗过去了。
霍台令拿了两张榻上的被子都给房疏盖上了,便出门去找了医师,他人高腿长,三步并两到了伤兵营里,只是这里除了呼天呛地的伤者,就是累得叫不醒的医师,霍台令用力推了趴在器具台上睡觉的医师,一点反应没有没有,他都准备打人了,来了一个小帮手,约摸十三四左右,对霍台令说:“别打扰杨郎中了,他都快三天没有休息了。”
“那其它郎中呢?!”,霍台令身大体壮,这一吼十分有威慑力,小助手都要吓得跪在地上了,“其它人都去会谈了,也是累得极了......”
霍台令只能左右打量了他,“那你跟我走吧,去治个病人!”
“不行.....我走不了的,这里病人要随时有人候着,怕出了人命!”
霍台令真是心烦气燥,“有人受凉了,发烧了,怎么弄?”
真不怪霍台令不懂,虽然他也是摸爬滚打多年,可生病发烧的时候似乎发生得太久远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小子松了口气,“这个啊,发烧了用冷帕子吸了他额头上的热气,再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听着好像挺简单的,再去找那个尔良回来照顾他的少爷吧。
刚朝着西路军营走去的时候,又想到——那小子回来自己睡哪里?
房疏身上湿着衣物就被霍台令塞入了被窝,这水气透不出去,尽往这骨子里钻,实在不舒服得很了,房疏一个人用尽力气退却上全身衣物,再钻入被子,似乎还是太冷了,房疏卷缩成了一团。
霍台令一个人悻悻回到房疏帐中,那檀香味更浓郁了些,进门就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衣物,再进一步就看着那榻上只露了一个漆黑的脑袋。
“复炎?”
被窝里的人只是在抖。
“房疏!”
还是没有应答。
霍台令掰过他头,一张脸通红,温度越来越高,怕不会给烧傻了?这书生的身体可真差,不就淋了一场雨吗?
想一想,好像也算是因为自己,倒也算报了踢蛋之仇了!
“冷.......”,房疏只会发这一个音了。
这房疏平时不是与文官间相互虚伪周旋,就是好赌不服输的强势模样,现在像初生的羊羔毫无顾忌的暴露自己的软弱。
霍台令盯着他有些干裂的薄唇出了神,用大拇指拂了拂,很软,像白糯糕,他们都说白糯糕是微甜的,含在嘴里也是软软糯糯的,吞入腹中口中也留着甜味,但他从来不吃,怕这就算吃进嘴里的美好东西也是不属于自己,如今倒真想尝尝,是不是真像那般软糯,那样回味无穷。
“冷.......”
这句低侬软语唤醒了霍台令的遐想,霍台令心想:“这房疏真是个麻烦的人!”
只能解下了外衣给他搭在外面,他还是呼冷。
这秋夜里,霍台令也挡不住这往心里浸的凉意,干脆也钻进了房疏被窝里,房疏本来倦成一团,感到热源,下意识舒展了身体靠了过去,霍台令这才想起来他不着一缕,心跳如雷,顿时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就这样僵直了身体。
房疏也不呼冷了,趴在霍台令怀里,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了霍台令,浑身被檀香包裹,熏得他头有些晕,他得转移自己注意力才是啊。
才注意到房疏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霍台令从他手心使了劲儿才抠出了东西,这房疏看着清弱,脱了衣物却十分精瘦,肌肉线条像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力气也比霍台令想像得大,这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睡了觉也得紧护在手心。
原来是一个红色锦囊,霍台令这种常年窥探监管文官生活的人也有了种偷窥别人隐私羞耻感,主要原因还是这对象是房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