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你来我往的击打相对于不远处的打斗显得笨拙许多。
霍台令这边暂时僵持住了,实在腾不出手去帮那个轴书生。
那两个武士由于担心小西行长,有些急迫,露出了破绽,霍台令只一刀就切断了两个人的喉咙。
又小声念了一句:“善哉!善哉!”,并不是他真舍不得杀人,只是这句话就像饭前祷告,而这就是杀人仪式的结束语罢了。
两名武士倒地不再动弹。
突然一阵天崩地裂,房屋倒塌,霍台令上前扑倒房疏,生生替他抗下了一根粗壮的横梁,耳边是霍台令的闷哼,霍台令说:“我刚刚让神机营的人半个时辰后对着城中心放炮,看来是到了时辰了。”
房疏一时间顾不得什么小西行长,什么炮弹,他连忙扶起霍台令,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没事吧!你没事吧!!”
小西行腿部也被一根横梁压住了腿,痛得他直呼气,看着房疏的恨意逐渐增加。
霍台令余光注意到了小西行长的动作,房疏丢下霍台令上前就拉住小西行长,霍台令也上前拉住他。
意外的,三人都坠入了黑暗,眼看头上光亮消失了,跟随他们下落的还有废墟瓦砾。
从刚刚掉下开始,房疏就紧紧拉住了霍台令的手,此刻更是拽得死紧,两人不敢发声,这里太安静了,外面的打斗声惨叫声都被完全隔绝了。
更可怕的是小西行长也悄无声息,这里是他的暗室,他肯定是了如指掌。
霍台令只能靠听力来辨别危险。本来想挣脱拉着自己的手,却被死死拽住,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任由这温润包裹。
霍台令听见了一阵微小的声音,他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先是一声惨叫接着是匕首撞击铁壁然后落地的声音。
听这惨叫,是击中了小西行长了。
随得四周灯火点燃,逐渐亮堂起来,这里真是所谓的铜墙铁壁了,四周全是用厚厚的铁皮围成得密必空间,空间偌大,看起来毫无缝隙。
不远处地上一摊血,还有一只小拇指,躺在血泊里。小西行长捂住右手,拾起地上的匕首。
房疏瞪大了眼睛,小西行长退至壁前,他身旁有个人,被铁锁紧紧锁住,架在一个大铁架上,铁架似乎与大铁盒融为一体,他身形不小,头发凌乱垂着头,不知道是死是晕。
他身穿倭寇盔甲,小西行长用匕首抬起他的头。
“是玄青!”,房疏另一只手握着风光微微颤抖,因为闻玄青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嘴唇发白干裂,双眼紧闭,双颊凹陷,哪里还有往日的俊采神丰,只像一具干尸。
房疏冥神都听不出他的呼吸,莫不是真死了?!心里一急,脚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一沉,一块铁皮凹陷,原来这看似无缝衔接的大铁盒并不是严丝合缝。
霍台令暗道不好,抱着房疏以极快的速朝小西的方向滚去,由于霍台令背部受了不小的创作,在滚动中又被房疏压了几次,实在疼痛难当,手一松,房疏就到了小西跟前,一抬头就看到了小西咧嘴笑。
箭如暴雨从四周铁墙□□出,若是霍台令反应慢了半秒,两人定然成了肉刺猬。
可房疏的情况也不比肉刺猬好多少。
真是自己送了门了,小西也不管不知死活的闻玄青,就着匕首就要扎入房疏头颅里。
“住手!”,霍台令不管他听不听懂了,吼得气势十足,硬生生把小西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意逼退了回去,权衡了形势,就提起了房疏的脖颈,将他拉在向前挡住,匕首指着他太阳穴。
被撞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才明了,自己被当成人质了。
现在正是杀了小西的最好机会,房疏也顾不得自己,提剑欲刺。
霍台令知道他的意图,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别动!!别胡来!!”,这个轴书生真是不要命。
小西提膝蹬掉了他手中的风光,并把断指处流得血全部摸在房疏脸上,然后又是一阵大骂,越说越激动,匕首有些下滑,刺破了房疏的脸,房疏不发一声。
小西瘸着腿慢慢朝墙角处移动,霍台令见状,忙上前从护腕从取出银针开了闻玄青身上的铁索,探了他鼻息。
房疏忙问:“活着么?!”
“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零台令放下闻玄青,对上房疏关切的眼神,让他心烦不堪,“还活着的!只是待会儿可能就不一定了,命悬一线。”
小西行长用力拍了一片墙壁,角落里开了一扇门,有淡淡的海风飘了进来。
房疏大吼:“他要逃跑!这是通向海边的地道!!”
原来这段时间小西没有什么动静,就阴着挖逃跑的地道去了,看那灯火通明的通道,修得都不像是临时逃生用,说是观光通道也不为过,这小西不去修房建桥也算是可惜了。
霍台令只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房疏,面无表情,其实在脑海里上演了千百种营救措施,皆是鱼死网破下场,为了杀小西行长而害死房疏,对他来说还是不值得的,丧家之犬哪能抵一把对付沈一贯的利刃。
小西拉着房疏移动到洞口,房疏知道他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若被拖入地道里,绝无再见天明时,再看霍台令一副看戏的姿态,还是得靠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房疏偷袭的本事还是挺大的,上次能偷袭得了霍台令,这次也成功用手肘击中了小西的腹部,再想来个过肩摔,可这小西和霍台令不同是,他是真想杀了房疏。他看出了房疏的意图,后退了两步,霍台令寻得了机会,两步上前扑倒房疏,本应该刺中房疏的匕首插在了霍台令的背上。
随着铁门闭合的声音,小西逃跑了。
不过现在房疏也来不急关心这些,他听到了刚刚匕首刺中霍台令的声音,霍台令一言不发。
“台令......”,房疏扶起他,看着他背后只露了一个匕柄,还好匕刃不长,不知道伤没有伤到肺腑,他想不到今天是霍台令三番五次的救了自己。
霍台令声音虚弱,“京西城大街上,一个断手算命的说......我要死在自己的刀下,没想到真是要死在自己刀下了........”
听及此,房疏更慌了,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霍台令与现在虚弱无力的霍台令反差太多了。“不会的,你不会死在这里的,都说了祸害遗千年,嗨,你听我都胡说八道什么了。”
霍台令却低笑了起来。
怎么算都是他害了霍台令,小西不仅没有杀到,现在三个人还被关在铁窟里。
房疏起身再去拍刚刚小西拍过的墙,毫无反应。
霍台令刚刚把这里打量了个遍,“没用的.....他应该在外面锁死了......你也别再乱动,保不齐还有其它机关。只能听天命,等人来救了”
现在这里就只有房疏还算完好了,看了闻玄青,确实还有脉搏。
“你过来......陪我聊聊天。”,霍台令对着房疏招手,就像在招呼路边的流浪狗,看着他背后越渗越多的血,房疏也没有想法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我有盔甲的!你刚刚替我挡什么?!”,房疏关心则乱,语气里满是责怪。
霍台令说得一本正经:“我怎么舍得让房小妾受伤......”
“臭小子!”,要不是他身后全是血,房疏都怀疑他是诈伤,“开玩笑得有个度!”
霍台令从胸腔鸣出笑意,半响,说:“我都这样了,像是开玩笑吗?”,说罢靠在房疏怀里,听着他胸腔内心跳越跳越快,鲜活有力。
房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不动,霍台令那俊脸流露出的情意绵绵极具杀伤力,怪不得他在京城姬妾成群了。
“真不知道霍大人言语调戏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房小妾……哪里是一般男人,比女子都好看……”,霍台令声音逐渐羸弱。
本想骂他:“直言不讳的叫什么小妾!男人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被夸好看,房疏从来都不觉得是褒义,又听得他虚弱,抬起他的脸都是煞白,心里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都怪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只温和的说了一句:“不好看了,脸都被划花了……可入不了霍大人的眼。”
房疏说的没错,自己此刻满脸血污,骇人得很,除了小西行长的血,还有自己脸上伤口流出的,伤口不浅,结了痂,却越发地疼。
不过他这实在是不痛不痒的小伤,其余两个人都是危在旦夕。
“那更好……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从房疏胸腔里发出叹气声,“都什么时候了……”。
房疏看霍台令眼神有些涣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房疏都急得胡言乱语起来,“你可别真死在这里!不是说要上门提亲吗?死了还怎么提?”。
半昏半迷间,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沉浸在笼罩全身的檀香里,那人身上的银甲用料特殊,怎么都捂不热,自己也不觉得冷,那冰凉凉的触感刚刚好,像那个秋天病重之时,娘亲带自己寻郎中而用来包裹自己的凉席,娘亲就用唯一完好的凉席为自己挡去秋风。
回到那时候,在娘亲的怀里,娘亲身体不好走的颠簸,滴落的眼泪有些烫脸,“令儿……令儿,快到黄郎中家里了,你别睡着了……”
“娘~,令儿没事儿……,娘,别哭了”,想抬手拂去娘亲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那年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
他知道自己是得了大病,路上有人看见这凉席包裹着人,都惊跑开去,大骂:“得了病!还不在家等死?!怎么跑出来祸害人?!!”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指着娘亲,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哎哎哎!看吧看吧!!这花尼姑得罪了佛陀,现在降灾到她儿子身上了!!因果报应啊!!!”
“可不是吗!!报应报应!!”
这些人哪里记得这花尼姑也曾帮助过他们。
此瘟疫肿项善染,普通人避如蛇蝎。
大街上,还有人朝母子俩扔臭鸡蛋,泼粪水。
娘亲挡得严实,一点也没有沾到小台令身上。
来到黄氏医庐门口,门扉紧闭,瘟疫凶险,好多医馆都关门保命。
娘亲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拉住门环扣了两声。
一个粗声莽气的妇女声音:“谁呀!老黄快去看看!!这倒霉天儿的,是病人赶紧赶走!!”
“是是是!夫人,我去看看……”
门缝里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半张脸,看到娘亲一瞬间,脸色大变,出门将她拉到一旁的无人街角里。
男人正是黄郎中,大额头,头发有些秃顶,肚子活像怀胎七月。
他恶狠狠的对娘亲说:“明止啊!!你怎么找上门了?!”
明止才掀开怀中凉席,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烧得迷糊,“黄爷,台令生了病,望您开些药吧!!”
黄郎中一看,脸色大变,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哎呀!明止啊,你糊涂啊!!快抱回去听条由命吧!这瘟疫我也没法啊!!要不然我早发了财了?!”
明止一手上前拉着他,笑出了眼泪,语气里含了些风情,“黄郎~以我们的交情,您就开些药吧……台令才五岁!!善哉善哉!!”
黄郎中就像被踩了尾巴了狗,急得跳脚,低声吼着:“什么交情!?你可别胡说,佛主听了,可要怒了!!”
明止急出了眼泪,小尼姑本来就十分俊秀,这一哭便是梨花带雨,此刻黄郎中也没有心情欣赏什么春色,烦得直跺脚。
“黄郎,当初你不是说那是你和菩萨沟通的渠道吗?怎么现在就变了话了?!”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傻不傻啊!”,黄郎中一把推开她,就要往回走。
明止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黄斡!你要是不给台令捡点药,我这就闹到你娘子那里去!!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儿子也快没有了!!”
没人见过这天天吃斋念佛的小尼姑像疯了一样,瞪圆了双眼,布满了血丝,擒满了泪水,着实吓到了黄郎中,兔子急了都咬人。
黄郎中连忙拉住她,“哎哟哎哟!别急别急,我去药房找找,能不能凑出一剂药!”
他哪有什么治瘟疫的药,偷摸回家胡乱包了几味药柜里残存的药,被自家婆娘训了一通,逮住个机会又溜出了门。
明止一直在等着,眼睛都哭成了核桃眼,接过药,也没有刚刚的火气,对着黄郎中深深鞠了两躬。
“快回去吧,别在外面乱逛了,别还没有病死,就被打死了!你闻闻你身上的臭味!!尼姑就是晦气,害我惹了一身骚!当初要不是看你们母子可怜,谁会搭理你们!!”
明止脸皮儿薄,忙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叨扰了!!善哉善哉!!”
“最好这样!”,黄郎中一挥手,肚子都在晃动,他心想这短命的娘俩也没机会再找他了。
小台令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那肥矮的身影,听着娘亲的啜泣。
一直不愿想起的回忆,这时候却入潮水一般侵入脑海里,下意识又朝怀里靠了靠,这怀抱像娘亲……
她的手又拂上自己的脸,有些冰凉,带着薄茧,忽然唇上温热,又如蜻蜓点水,只留下一片余温,想伸手挽留却无能为力,只留下自己在黑暗中挣扎。
第17章
“哎哟!!霍大人,您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