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房疏万万没有料到霍台令当真唤了自己哥哥,这有些无助的语气,一瞬间将他唤回了多年前,和那声:“绝哥儿”,多少有些重叠。
再看霍台令,哪里还是那九尺大汉,不过是十二三年纪,骨肉初成的模样,胸前悬挂的玉珠吞光折芒,可身上长期不是青一处就是紫一块,让人误以为是受了虐待.......
房疏:“嗯”,应了一声。
“这夜里太凉......”,霍台令又红了脸,刀眉朗目,越发英俊,“哥哥陪我一同入寝吧。”
房疏有些为难,他连尔良也不曾一同入寝过,罢了,都是男子,又不是刘大刀,也不能让他采了阳去。
毕竟自己说错了话在前,他知道这句无心的话对霍台令来说有多大的触动。
夹着枕衾被褥上了榻,霍台令让了空位出来。
房疏太困了,连后半夜霍台令一直搂着他腰身,他也毫无察觉。
冬阳给战后大地上敷上一层薄金,虽然是战后,可大家也忙碌不堪,这顺天战场上,前两天芝兰探花可发了话,“不能让白骨无人收!兄弟们的尸骨化成了灰也得带回去,给他们家人有个交待,灵堂之上有摆放的东西,而倭寇的尸体也得挖坑埋了,怕会引发瘟疫。”
要问南金姬去了何处,她主动去做了后勤工作,洗洗衣服,做做饭,房疏对其它人做了招呼,自然也没有士兵敢骚扰她,不仅连士兵不骚扰,连其它姨嬢,姐妹也都将她孤立开了,本来都是丧夫失儿的无助女流,得了明军的帮扶才有个避身之所,当然,有时候晚上也有将领前来讨要回报。
当天晚上南金姬准备入寝时,有两姐姐从外归来,听得她们小声议论。
一个声音稍微低沉的女声,猜想主人应该是一个丰腴之人,说:“哎哟,刚刚那百户大人缠着要了一次就不行了,□□.......最昂扬时才小拇指一般大!自己还叫唤得大声。”
另一个稍微清亮的声音笑了起来,”这些糙汉子不是长得邋遢,就是□□不行,都寻不到一个又靓又话儿好的人。“
“那大明的芝兰探花可是顶好!哎哟,能睡一次......啧啧啧,倒也是值了!”
“想什么呢?那样的男子哪里会找我们?看那个南金姬不就被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了,也挺好,看那探花不是还照顾着她吗?不像我们......”
“好?是我,也才不去讨嫌呢!没皮没脸了都!咱们也算自食其力!!”
听得南金姬心底异常难受。
第二天一早她端了水去让霍台令洗漱,进门就看见枕在霍台令手臂上的房疏,两个男人挤一张小榻很挤,霍台令就侧身拥他入怀。
霍台令看见了她,做了噤声的动作,她将水盆放在一处就退了出去,她眼里的伤感可被霍台令看得清楚。
房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刚起床,尔良就来找他了,尔良看他们两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管霍台令的审视,对房疏说:”少爷!郎中今儿准备给闻大人取钉了,怕在体内久了生锈,会死人。“
房疏翻身穿衣起身就出了门去,留下霍台令秋风卷积落叶,心里五味陈杂。
在前去看闻玄青的路上,尔良问:”少爷.......你嘴角的伤?“
”磕到桌上了!“
”霍台令嘴上也有.......“,尔良可不傻,这极像春后痕迹。
”一起磕的。“,房疏看着尔良探究的眼光,干脆来个撒泼打浑,”哎呀,你问这些做什么?打了一架!“
不过也确实像是打了一架。
”喔.......少爷,你可别吃了亏,霍台令不是好人......“
尔良这老妈子叮嘱闺女一样的口吻,反而让房疏想笑。
这次他还真没有吃亏,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都说霍台令不是好人,至于他怎么不好人了,也没有人说。
取钉过程,尔良看不下去,几欲作呕,只小声对房疏说:”我去外面等候。“
曹密和其它锦衣卫将领都在,闻玄青人品很好,大家也都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闻玄青虽然喝了麻沸散,但仍然有意识,眼睛半张,时而巨痛,时而麻木,额上汗大如豆。
那些铁钉入腹三寸,每只铁钉长如绣花针,但是粗出许多。
老郎中,胡子有些花白,因为太瘦,颧骨高突,零星的几根眉毛都是灰白参半,他说话喜欢抽动嘴角,这也将房疏的注意力从闻玄青血肉糊糊的腹部吸引了过来。
郎中边说,手下也把握得仔细,抽动了嘴角,”哎哟,这娃儿,遭了什么罪喔?“
“怎么说?”
郎中好不容易夹出一根带血的铁钉,放在房疏眼前,说:”这可都是烧红了再钉进去的!用这酷刑,可能也没得让这娃儿活命,娃儿命大,真挺了过来。“
到了后面,麻药失了效,房疏用了一根木棍让闻玄青咬着,怕他太痛误咬了舌头。
一直坚持到了后半夜,没有一人离去,最后郎中都累得头晕眼花,站起身差点倒地,幸好离他最近的房疏眼疾手快,扶住了这个老人家。
“这娃儿得好生养一段时日,不知道伤没伤到内脏。”
上次顺天城地下那个铁窟,其实真是严刑拷打之地也是倭寇最后的逃生路,他们顺着洞口才寻见了被困的三人,当时已经被困到了下午时分,闻玄青一动不动,霍台令趴在房疏怀里一直叫“娘”,房疏都有些绝望了,却又见了光亮,真有重获新生之感。
一群人要扶起霍台令,硬是无法将他从房疏身上拉开,无奈,房疏只得一个人将他抱走,最后累得手不是手,腿不腿,头重脚轻,怕不是要猝死,幸好自己也有每天训练。
他们将那铁窟掀了个地朝天,才发现地下是镂空,装着的是尸骨累累,不知道埋了多少无名忠魂,大家对着那深不见底的尸坑沉默良久。
又过了半个月,已经是十二上半旬,房疏与刘大刀才收到了麻贵的信,信上说了最新的战况,虽说日寇大部队已经覆没在朝鲜土地之上,仍有漏网之鱼,即没有逃脱,也没有被歼灭。有日寇残兵想从乙山偷渡回国,但是因为崖深而道浅,将士不敢进,被陈璘夜里突袭,向其连珠炮发,日寇又四散逃跑,陈璘领军将他们击毙在他们曾经做恶的土地之上。
最后还说了朝鲜国王要大谢大明将士,一月下旬二月初邀请将士去王京体验朝鲜人民的风土人情。
这大半个月来,霍台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期间还收到过几次陈璘的来信,知道他受了伤,都是关怀之语,还有就是影影绰绰地提谈了两次房疏,暗示他远离这臭酸儒,莫在阴沟里翻了船。
每每及此,都有些想笑,陈璘是真关心他,但是还是带了点私人的利益,也是拉帮结派,试图孤立房疏。
朝鲜入冬后是一天冷过一天,这两人睡比一个睡可暖和了许多,房疏尝了好处,也不再提分开睡了,天天晚上和霍台令挤一个被窝,渐渐地,又有流言蜚语在将士中传开了。
房疏在刘大刀那里与他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这阵子刘大刀是也一点没有闲着,四处有流落的日寇,也亲自亲自带军围剿,虽然难再形成燎原之势,但是会扰乱周遭民众,是一些极其不稳定的危险份子。
很多人眼巴巴得望着回老家过除夕,多半是没有指望了。
刘大刀说:“光阳附近的村头,有几户佃农全家横死家中,看伤口整齐,不是一般盗贼所为,家中牛羊都遭了窃,多半是散落流寇所为!我明儿就带队前去。”
房疏蹙眉:“辛苦刘兄了,明儿我带叶敬州他们前去吧,你和刘舜也四处奔波了许多趟,应该休息了……”
房疏在顺天城内救过刘舜,按理说,刘大刀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的,可人情就是越欠越有情。
刘大刀也不客气,“你小子!也行,我也安生两天……话说……”,刘大刀挑了挑眉,“怎么样?采阳探花,霍台令那小子滋味儿不错吧……”
房疏一听,完全入坠云里雾里,“怎么又成了采阳探花了?!”,想了想,又大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上面人的“闺房秘事”无孔不出,本来只是两人同榻而眠,流传出来就变了味道,成了夜夜升仙,连谁上谁下都说得有理有据。
刘大人走个□□花叫什么采阳?人家房大人才叫采阳补阳呢!像那些女妖精,不都是让轻壮男人泄了精气吗?不过女人是采阳补阴罢了。
只是可怜了霍大人,伤病之身被房大人胁迫着行那事儿,看他最近虽然伤好些了,可精气神都不足!
胁迫?房大人玉树临风的,怎么的霍大人也不亏!
哎哟!这你就不懂了,霍台令在京城虽乱入花丛,却从不曾听说养娈童,好男风,这房大人再好看终究不是女子,没听得那晚霍大人在房大人营中大骂房大人要吃了他吗?!叫得真是可怜喔!
真的这么可怜……房大人到可以找我……我……不嫌弃。
你倒是想得美,小身板儿,一张小脸也寡白寡白的!阳不足,阴气旺,房大人还真看不上你,等你练得壮实了,到可以毛遂自荐!!哈哈哈。
此番谈话也绝没有对房疏得不敬之意,房中趣事,大家都觉得自然得很,只是闲暇时的谈资,所以大家都乐得添油加醋。
刘大刀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都在说呢!说我的采阳属性转移给你了,还说你的采阳术比起我也不遑多让,哈哈哈!”
房疏无奈,这房中留男人留女子都得落下些口舌,要是没人,估计又会传出怕不是个阉人……
第19章
从刘大刀营里离开,房疏回想这半个月霍台令奇怪的表现,在结合将士们的传言,好像理出了头绪。
前几天霍台令还乐滋滋的给自己让位置,后几天就越发不乐意了,稍微有肢体接触,整个人都巴不得缩到榻下去,估计是没有休息好,第二天整个人精神都不好,现在还累积出了黑眼圈。
一开始房疏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几天忙得没时间洗澡,想起霍台令嫌弃自己味儿大,就好生搓了澡,可一上榻,霍台令表情更凝重了,直接背过身不看他,两人中间有空隙,冷风就贸足了劲儿往里钻,反而冷得不行。
原来这霍台令还挺爱惜自己名声……不过他那名声又什么可爱惜的……
房疏找到了正在吃晚饭的叶敬州和尔良他们一群人,要和他们商量明日前往光阳之事。
房疏对他们来说是常客了,都拉着他吃饭,就着清粥小菜,围着火堆,房疏说了明天的事情,他们更激动,说终于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了,每天除了训练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快憋坏了。
房疏还是有些担心,“大家还是得小心一些,日寇狡猾得很,我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叶敬州笑着说:“复炎放心,我手下的人的都有分寸。”
叶敬州私下也不叫房疏为“房大人”了,唤他的字,现在三人亲如手足,战地兄弟,出生入死,可谓“情比金坚”。
尔良却一旁有些闷闷不乐。
房疏问:“尔良,你怎么回事?”
尔良是鲜少会表露心迹的人。
他摇了摇头,不想当着这么兄弟面前说。房疏识趣,不再追问。
回去路上,尔良要送房疏,房疏心里好笑,知道这小子憋不住话。
“少爷……你每天都和霍台令睡在一起?”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房疏听着怪怪的。
房疏点了点头,“怎么?尔良也要来管管我的‘房中事’?”
尔良脸都黑了,几日不见说得都是些下九流。
“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了……”
“哈哈!”,房疏笑了起来,“你小子,再好,还能比我们好!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坐着第一把交椅。”
尔良低着头,瘪着嘴,不说话。
“霍台令那种痴傻憨人,我能和他走多近?!这朝鲜冬天冷得很,当个暖炉罢了。”
尔良比房疏都要了解他自己,他知道这个叫霍台令的男人对少爷来说是不一样的,说起他的名字都是眉梢下弯,嘴角上翘,带着些羞意,又欲说还休。
走到一半,尔良内急,就跑了回去,几分钟的脚程,可真让房疏体会这冬老虎,他连跑带跺地回了帐中。
进门就被霍台令两指掂笔在一旁矮桌上写写画画的场景逗笑了。
“你笑个甚么?!”,霍台令连日来休息不好,有些火气,而让他无法安寝的人就是这个嘴角含笑的青衣男子。
房疏说:“你笔都捉不对”
上前就握住霍台令的手,“来哥哥手把手教你!”,这几天房疏当这个哥哥当上了瘾,每次霍台令喊一声哥哥,他都感觉通体顺畅。重要的是,这个臭小子也不像往日狂妄自大,有几分像驯服的猫,这种成就感让房疏有些飘飘然,如升青云。
霍台令有些僵住了,房疏靠得近,他的头发都扫到了自己鼻尖,痒到了心尖上。
“五指执笔,大拇指顶住,食指和中指勾上........”
霍台令心乱如麻,当然是一字都没有听进去,心乱也是罢了,脑子也被房疏的体味蕴得发晕,血气都快速运转起来,有些微微耳鸣。
前几日伤口时常发痛,睡觉的注意力也都在保护伤口上面去了,这伤口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晚上就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春夜帐暖,檀香浸骨,薄纱覆肌,躺在凉簟之上,掀开薄纱,是一具精瘦身体,再往下看,伏着一模糊之物,似是玉仃当,那人一开口便是:“好弟弟,来陪陪哥哥”,梦里的场景有些不清楚,可这房疏的声音可是真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