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令……”,他怕又认错了人。
霍台令猛地抬头,对上房疏紧蹙的眸子,霍台令噌得起身,扒拉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肃清一下了喉咙,问:“你怎么来了?!”
房疏看他半张脸都钻出了青黑胡须,“过来。”
霍台令背着手走上前,“怎么了?”
房疏看他走得端正,气息稳定,再打量他这牢里,除了满地铁片,泥土,还有一些练功练力的木桩,有一张矮木榻,榻上被衾是那天房疏送的丝绸被衾。
霍台令注意到他眼神所及之处,说:“黄庸送来的,他说是你送的……嗯……倒是挺舒服。”
段宁一行人也跟上,“台令,这房大人……房大人现在是调查白莲红封的钦差大臣!来提审你的!”
霍台令叹了口气,“你来趟着这浑水做什么?!”,然后思索片刻,“罢了,倒是歪打正着。”
霍台令再抬头却看见房疏眼眶微红,一时噤了声,片刻,“你可别在这里哭。”
“段大人,阳佟,你们先出去……”,霍台令对他们摆了摆手。
段宁:“可别耽误太久,耳目多……”,并指示阳佟一开了门。
说完就撤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房疏见他们出去后,迫不及待开了门进了牢房里,“段大人他们都是你的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问题太多了,一件一件问吧。”,霍台令伸手轻拂了他泛红的眼睑,“我听说,你昨晚险些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了,可差点没把我乐死,是不是文官生活太无聊了?来这里寻刺激?”
房疏银牙紧咬,用力打开了他的手,“你身上都发臭了!离我远些!”
被拍打的手停在空中,又尴尬得摸了摸自己后脖领,“哎,怎么大半个月不见,又是凶巴巴的!”,又坐下倒弄自己火器。
手上突然受了外力,火器跌落在地上,碎成数块,硫磺木炭撒了一地。
“你做什么?!我弄了好久!被你给踢了!”
房疏蹲下身,垂着头,手按压自己太阳穴,“我……”,又是一阵深呼吸,他缓缓去收那堆废铁,“抱歉……我失礼了……”
房疏脸色太差,一棵茂然玉树现在已成霜打干枝,霍台令怒气倏然消了大半。
“别收了,幸好我画了图纸。”,霍台令拉过他,坐到矮榻上,“看你精神不佳,我先给你说件紧急的事情,关于白莲会金银藏匿地点。”
房疏情绪稳定了许多,安静地听完他说,问:“你们套出了烛照的话,就拔了他舌头?”
“怕他多舌。”
“那你为何让他胡乱说你与红封教有勾结?”
“我故意的。我与段大人说了一段话,透露给他知道,让他以为我与红封教有关系。”
“为何?!”
“前些时日,由于播州之乱,沈一贯一直举荐我与李大人去播州平乱,沈一贯无非是担心我与你勾结上了,对他不利,想调虎离山单独对付你……”
“我不懂……”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沈一贯。”
“喔……原来如此……”,房疏自嘲地笑了笑,“可也没有必要置自己安危不顾吧。皇上让陈矩去查此事了……”
“他也是自己人。”
“什么?!东厂与你?”,信息量太大,直接把房疏弄得有些懵,“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只是陈矩下面的势力不容我,也不太容他,我可是在尽力帮他铲除异己,我出事了,他也一样不好过。”
房疏没有高兴,反而更加忧虑,“你这样……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可不容有人结党营私,妄图扩权!”
霍台令眼神意会不明,苦笑片刻。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势力不大,怎么替小妾报仇?如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从没有想过什么报仇……我只是想找回公道。”,房疏覆上他的手,“不管你为了什么,都别再暗中集蕴藏芒了。”
只是一声哼笑,似有不屑,霍台令抽手反覆上他手,“我偏要天下人都注视着我。”
房疏直直看他,眼神在他面上流转,他在寻找着什么,打量着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胡须,都太过陌生,他对眼前这个人还是一无所有,而且一厢情愿。
“你……给我说这些,太过信任我了……”
霍台令伸手摸他耳后,有些痒,房疏想躲,却被他一手把住后颈,“你这里……会让你迷神,每次边干边拂,你唤得最媚。”
“胡言乱语些什么?!”
房疏挣脱不过,随他把着,自认为眼神怒气十足,在霍台令眼里却像撒娇的小猫,伸出的爪子从不挠自己。
他察觉霍台令眼神变化,忙出声阻止,“这里是监狱!阳佟一他们还在外面守着!可别乱来!”
这些顾虑在霍台令这里,并没有被当做一回事。
“这里正好有张榻……都大半月不曾见着,想得很……别拒绝我。”
青郎初拒情犹起,勾颈覆润递香舌。
一点星火化燎原,两笔相思竟无言。
不知精爽逝何处,疑是行云春水中。
颠来倒去又三弄,低吟兽吼传五廊。
等房疏回过神,拾起刚刚用做布席的内衽,覆住斑斑点点,套好外套,回头看霍台令还大剌剌躺在榻上,盯着自己,气不来一处,“我刚刚听到有人来过,段大人明明提点了长话短说,我这……这名声被你给搅糊了!!”
“提了裤子不认人,一点没有变……自己被滋润的容光焕发……反过来怪罪我,我这都还没有尽兴……”,霍台令取下羊肠,囊住一袋子孙,尘柄依然傲立。
“你什么时候去弄的羊肠……”,房疏双颊绯红,一大半是羞的。
“不就是上次与你幽会之时……”
房疏回想当时,料想就是碰上贺升文的时候。
“这玩意儿裹着,隔靴搔痒的……实在不舒服。”,说完,霍台令露出委屈,“你倒是睡完我就准备走了。”
“最多五日……我想办法把你弄出这里……”,房疏已经穿戴整齐,拉门准备出去。
“小妾要是每晚都来……我不出去也行的,这里倒挺清闲。”
房疏也没有理他,准备上锁。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吧?段大人都说了……”
房疏猛得摔门,瞪了他一眼,“来看你死了没有!”
拐过狱廊不远处就看见阳佟一抱剑矗立,面无表情,“房大人超时了!本来最多一炷香时间……”
地上烟灰散了一地。
“段大人呢?”,房疏强压心头尴尬,也装得面无表情。
阳佟一带路在前,语气也不带感情,“段大人忙其它事情去了,天色不早,我已经通知了您府上的人,他们在门口侯着。”
“多谢!”
一出门,只看见祁闹子,他快步上前,“房大人,一日不见,又升级做了钦差大臣!端的是一出节节高升啊!”
“尔良他们有消息了没有?”
之前与占玉一次闲聊听他提起,他的愿望就是做个平平凡凡的药师,偏好川蜀地险山高,所以他刚坐上给事中位置,借着京察之名查看了户部近六年来的黄册变动,熬了两夜排查名单筛选,真有那么几十人符合条件。
房疏便让他带着姬家兄妹去川蜀之地调查占玉下落去了。
“没有……带着俩姑娘游山玩水多快活!哪里还记得您?”
“别又酸又挑拨的,快回去,我乏得很了。”
红封教的来由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大开眼界,这个党派极其隐蔽,党员也都隐晦不明,六年前的京察他们竟然也有干预,教员现在已经参政也说不定,房疏最怀疑的人是郑贵妃的兄长——郑国泰,此人必定与红封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之前九莲教发的是江湖财,那红封教得的就是朝廷势。
六年前京察,郑国泰以国舅的身份与多位官员联系紧密,之后与之有过联系的人都得了势力,其中就包括沈一贯,而与之势力敌对的人或贬或黜,其中包括顾成宪。
而此之后不时有朝廷命官横死家中或者是失踪,这红封教是某股势力的杀人工具,其它官员都对之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偏偏无能为力。
正想着怎么怎么从郑国泰入手,上苍就抛来了橄榄枝。
第40章
一大早出门就看到蝶兰带着一个护卫等在仲先居门口,她端着个红木小木盒,上刻着一条遨云蛟龙,做工精细。
祁闹子一见蝶兰,脸上乐开了花,连忙上前接过木盒,嘘寒问暖,蝶兰被他逗得红了脸。
房疏上前问:“蝶兰姑娘怎么来寒府了?”
蝶兰才想起正事,“小姐说房大人乔迁也应该送点心意,她最近都在忙着老爷的五十大寿,也知道房大人最近忙碌得很,也邀请房大人今晚参加我们老爷的五十大寿。”
“好,谢谢你们家小姐,我晚上就来。”,房疏又看了眼祁闹子怀里的木盒,不经意蹙眉,“劳烦蝶兰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多谢她的礼物。”
祁闹子最高兴,忙着说:“我晚上来找你。”
这天房疏带着闻玄青抄了京城外城一家染坊,掘地三尺,真掏出了几车金银珠宝,缴纳了国库,房疏上书皇上,只说这是霍台令审问出来的,字里行间一点功劳也没有揽下。
由于调查白莲红封案,怕遭遇行刺,闻玄青主动担当了房疏私人护卫。
本来房疏想拒绝,可看闻玄青很是担忧霍台令,也理解他想出份力的心情,便妥协了。
这两天的授学也耽误了,房疏也没有心思在此上。
闻玄青跟在房疏一旁,现在已经快天黑,在回仲先居的路上,“红封教一直很隐晦,没有人见过他们,或者见过都已经死了,前几年,皇上也是很恼怒他们,大力调查镇压过,当时就是让师兄负责的。后来悄无声息,像凭空消失,慢慢得就没有人追究了,今日又被提了起来。”
房疏摇了摇头,“可不是凭空消失,是有势力将他们融入了官场。现在暗中都是批着官服的鬼。”
现在竟然有些怀恋抗倭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心累,心里只有杀敌卫国,勾心斗角没有这么多。
房疏换了身常服青衫,素雅稳重,提着祁闹子准备的礼物,他打开一看,是一尊金观音。
“你这里是去哪里弄的?!还有你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
祁闹子身着鹅黄挂甲,内衬藏青色内衽,脚穿白底金边暗红帮面鞋,整个人像一只花蚊子。
这个对房疏来说,可真是送不出手。
“找宝老板要……借的。”,一对上房疏眼睛,祁闹子就改了口,“以您的名义……”。
“不是让你去桂香修客居弄副字画么?”
“不是谁都喜欢那些纸纸墨墨的,人家郑老爷是商人,而且还信佛,男送观音女送佛,来个金观音不是正好。”
此时换礼也来不及了,房疏只能让他包上就出门去。
“我在府外等你们吧。”,闻玄青说完就准备转身去对面茶楼。
房疏拉住他衣袖,“一起吧,你现在算是我的随从。”
郑府门口来的客人就络绎不绝,房疏还没有踏入府门口,郑晚寒就出门来亲自迎接了。
今天郑晚寒打扮得精细,黑鬓鬓赛鸦鸰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端得是一方俏丽佳人。
“还想着复炎会不会太忙了,给忘了。”,郑晚寒让人接过礼物,便伸手越过人群牵着房疏朝里院走。
“答应了的事,便不会忘的。”
祁闹子左右没有寻见蝶兰,低头对一旁闻玄青说:“这是狗闻着肉骨头——寻着味了!”
这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房疏如背在芒,挣脱了郑晚寒的手,“郑姑娘,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郑晚寒扑棱的长睫毛,问:“何事?复炎好生严肃。”
“这里人有些多,寻个安静地地方说吧。”
郑晚寒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凉亭,笑着说:“复炎说吧。”
闻玄青与祁闹子立于房疏身后,房疏问:“蝶兰姑娘呢?”
“蝶兰去帮着后院忙活去了,我去叫她吧。”
房疏按住她手,“没事儿,你代为转告就可以了,我这顽仆祁量,对蝶兰姑娘倾心,若是双方都有意,我就去寻个媒婆把这事定下来。”
郑晚寒轻笑了起来,“我那丫头最近也是凡心重得很,我得了空就去问问,这两日就给你回复,蝶兰和我情同姐妹,彩礼可不会少的!”
房疏:“这是自然,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才是。”
郑晚寒红着脸,搅着十指春葱,“复炎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中也无妻妾,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太忙了,还没有想这些。”
郑晚寒拢了拢耳后碎发,垂着头,红着脸,夜色里更添绯。
“其实也不麻烦,只是有劳复炎赐个字便可,彩礼都是说着吓唬人的。”
祁量都能听出她的意思了,房疏还能不懂?既然这窗户纸捅破了,房疏也不想绕弯了。
“我寒舍着实委屈不住俏仙娥。”
房疏只是苦笑,“像郑姑娘这般聪慧伶俐之人,能交之个朋友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郑晚寒哪能听不出拒绝之意,只是留着情面,道:“复炎态度这般坚决,莫不是嫌弃我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