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喘着粗气,呆愣愣地看着宁王倒在血窝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至死都不曾瞑目。也说不出来眼下是欢喜还是痛苦,他忽然转身就走。
谢陵道:“不好!他要去杀元殊了!快拦住他!”
沈墨轩大惊失色,正不知道该扶父亲,还是该去阻拦沈执。
沈
明青骂道:“快去追你弟弟!快!别让他动手弑兄!快把他拦住!”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沈执冲出地牢,劈手夺过士兵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去找元殊,迎面而来的士兵们战战兢兢,纷纷往旁边退去。
“阿执!你冷静点!阿执!杀人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阿执!”
谢陵从后面追了上前,试图近沈执的身,可沈执已经癫狂起来,挥剑乱砍,赤红着眼睛道:“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阿执!你听谢陵的话,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阿执!”沈墨轩随后赶来,亦不敢接近,遥遥劝解道:“阿执听话,是阿爹让我来阻拦你的!阿执,听谢陵的话,先把剑放下,不要伤到自己了,好不好?”
“我不放!世间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我的,没有!你们所有人都骗我,哄我,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沈执面露凶相,冷冷道:“我不要相信你们了!你们只会让我伤,让我痛!”
顾青辞闻声赶来,见沈执被众人包围着,眼睛赤红,状若疯魔,忙要靠近,寄雪从后面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义父!你不要过去!他会伤害你的!”
“胡说八道!你躲开些!”
顾青辞抬手要将他推开,哪知寄雪抱得死紧,小牛犊子似的直接将人往后拽,口中道:“哪怕义父回头打死我,我也不要义父受半点伤害!”
谢陵深吸口气,缓缓道:“阿执,听哥哥的话,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有什么事,待会儿好好说。”
“我不听!今日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沈执冷眼环顾左右,抬腿往前走,众人见状,哪里还敢阻拦。
沈墨轩气得捶手道:“不行!不能继续看他这样下去!谢陵,走,把他打晕了扛回去!”
谢陵摇头涩然道:“没有用的,现在无论谁劝都没用。若把他打晕了,待他醒了过来,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弑兄罢!开什么玩笑,他现在领兵打仗,用的可是雁北的兵啊!他去杀了雁北的世子,让雁北的百姓如何拥护他为王?”沈墨轩焉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正同谢陵追过去时。
沈执忽然顿足不前。
沈夫人立在前
面,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娘,连你也要阻拦我?”沈执眼眶湿漉漉的,眼角的泪痣红得吓人,显得皮肤越发惨白起来,“阿娘!”
“阿执,听你哥哥们的话,把剑先放下,来阿娘这里,来。”沈夫人满目慈祥,冲着沈执招了招手,“阿执听话,来娘这里,阿执。”
沈执手里的长剑再也攥不住了,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缓缓上前几步,张臂拥住沈夫人,肩膀不停地颤抖:“阿娘,我好恨啊,阿娘,我心里真的好恨啊!”
“好阿执,有娘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了。是不是阿轩又欺负你了?阿娘等会儿就教训他!你嫂嫂方才还说,腹中的孩子踢她了呢,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嫂嫂?”沈夫人温声细语地安抚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沈执的头发,“阿执最听话了,从小就最听阿娘的话,等会儿阿娘亲手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
沈执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住了,眼睛也不红了。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巧巧地点头道:“好,我都听阿娘的,我想去看看嫂嫂。”
沈墨轩揩了满脑门的虚汗,大松口气道:“还是阿娘厉害啊,也难怪了,阿执小时候就特别黏着阿娘,无论阿娘说什么,他是句句肯听的。刚才真是吓死了,我真怕阿执那一剑挥向了我娘身上。”
谢陵摇头,很肯定道:“不会的,阿执天性善良,永远都不会对沈夫人出手。”
寄雪一听,撇了撇嘴道:“哼,那可不一定呢,二伯方才那个样子,简直吓死人了!还是义父最好了,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义父了!”
谢陵蹙眉,抬眸瞥他一眼,寄雪吓得赶紧往顾青辞身后一躲,颤声道:“义父救我!大伯拿眼瞪我!义父救命!”
顾青辞道:“瞎说,大伯怎么可能拿眼瞪你?以后莫要说你二伯的不是。你二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又顿了顿,他抬眸抱歉道:“寄雪年纪小,回去我定然好生管教。”
谢陵未言,反倒是沈墨轩笑着接了句:“他是叫做顾寄雪了?听起来倒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字,同他这小野狼的性子不相符啊,还不如叫什么沉舟,玄策之类,听起来倒阳刚些!”
哪知寄雪道:“寄雪就是寄雪!不是什么
沉舟,什么玄策!义父给我取的名儿,就是天底下顶好的名字!我以后长大了,一定报答义父对我的教养之恩,永世不忘!”
谢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见寄雪紧紧抱着顾青辞的手臂,满脸仰慕地望着他,眼里波光流转,同当年的沈执一模一样。
略一思忖,很未卜先知地道了句:“日后不顶撞你义父便算是你的报恩了。”
“哼,我才不会顶撞义父!”寄雪攥紧拳头,满脸认真道:“我绝不让义父掉眼泪!谁敢让义父掉眼泪,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孩子毛都没长全,竟然就开始说大话了,也罢,顾青辞不会武功,如若不然,我唤我声舅舅,我便教你?”
“为什么是舅舅?为什么不是伯父?”寄雪疑惑道。
“因为……”
因为沈执是沈墨轩的表弟,沈执嫁给了谢陵,那么沈家就是他的母家,顾青辞又是谢陵的弟弟,如此一算,可不就是要唤舅舅了?
可沈墨轩不知该如何同一个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关系。好在顾青辞善解人意,出面打圆场道:“你都有两位伯父了,再来位舅舅,岂不更好?”
寄雪想了想,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谢陵同顾青辞嘱咐几句,这便和沈墨轩一道儿寻沈执去了。
营帐里,沈夫人正在教沈执包水饺,江姑娘在一旁揉面,如今快至新年,战火纷飞的时节,谁有那闲情逸致过年。
沈执的右手永远恢复不了,被踩断的手筋终身接不上了,每次他用右手做什么事情,总是做得一塌糊涂。
沈墨轩看了几眼,低笑道:“阿执好像挺开心的。”
谢陵却摇头道:“他一点也不开心。”
沈执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一只水饺,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捏,就是捏不好,捏得不漂亮。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谢陵缓步上前,贴着他落座,笑着道:“快过年了,即便是行军打仗,军营里也该有些年味了。”
沈夫人道:“阿执最喜欢吃水饺了,以前每次包水饺,他都能吃好几碗,每次都撑得肚皮圆滚滚的,我都不敢放他出来,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其实沈执想吃的根本不是那碗水饺,他是想要爹娘,想要兄弟姐妹,想一家
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饭。
可这对沈执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顾青辞爱而不得是肯定的了
给他搞了个养成系官配,耽美界三大高危职业,师尊,哥哥和爹!
我还是解释一下宁王和先皇后。
宁王当初是花中浪子这是肯定的,他当初爱上先皇后也是动了真情的,但先皇后知道他以前那么不堪,也为了沈家的荣耀,赌气入宫了,被先皇一眼相中,然后就当了皇后。
先皇后不是不疼元祁,只不过元祁是皇长子,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不能娇纵。
至于元祁到底有没有撞破两个人的丑事,其实是察觉到了,但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元祁当初救沈执的时候,其实有猜想过沈执到底是谁的孩子,可他觉得无论是谁的孩子,总归是皇后生的,所以才去救了沈执。
后来皇后为啥那么偏爱元瑾,其实皇后喜欢小孩子,想废太子让元瑾当皇帝,其实是出于对宁王的报复,想让元瑾亲手灭了宁王府,可在元祁眼里就是母亲不爱自己,只顾与宁王之间的旧情。
说来说去,其实造成阿执悲苦的一生,宁王和先皇后开的头,谢陵的祖父推波助澜,元祁承上启下来了个狠的,元瑾是小帮凶,夏司元殊元吟霜七也是推波助澜,谢陵就是诛了沈执的心,谢陵才是最最最关键的,如果谢陵当初跟沈执没有误会,在官道口没有羞辱沈执,哪怕当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沈执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第83章 我也乐意宠他
沈执实在手笨, 悻悻然地坐下了,眼巴巴地瞅着沈夫人和江姑娘包,沈墨轩剥了粒花生,让江姑娘把花生包进去。
就跟沈执小时候在沈家吃饭一样, 谁吃到包有花生的水饺,谁就能讨个好彩头。
沈墨轩提议道:“成天钱啊钱的,今年换个别的吧, 谁要是吃到包花生的水饺, 回头能得样宝贝,让我想想,什么样的彩头最吸引人。”
江姑娘道:“最好挑个大家都喜欢的,别光挑你自己喜欢的。”说着还冲沈执笑了笑, “听说阿执一向运气最好,如果不然, 你说说你喜欢什么东西,回头让你轩哥掏出来当彩头!”
沈执骤然被点了名字, 下意识攥紧了谢陵的手, 好像在说“我喜欢谢陵”, 可随即一想,谢陵本来就是自己的了。除了谢陵之外,真没什么苛求的。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还缺什么。
沈墨轩又道:“我想起来了,我这新得了一对大阿福,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看着挺稀奇的。正好快过年了, 拿出来凑个乐子。”
“这个好!那大阿福我看了,讨喜得很,而且是一对儿的!”江姑娘应道,约莫是擀面累着了,稍微松了松筋骨。
沈执怕她累着,可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沈夫人和江姑娘之外,也没谁会擀饺子皮了,于是偏过脸去眼巴巴地望着谢陵。
谢陵:“……”
沈墨轩道:“娘子,可别累着了。”
江姑娘道:“无事,大家伙儿高兴就好,阿执喜欢吃水饺,我多擀些饺子皮,回头多包些水饺冻起来,阿执想吃随时都能吃。”
沈执道了声谢,继续盯着谢陵看。
谢陵被他看得耳垂发红,问了句:“你看我作甚?”
“哥哥会。”
谢陵摇头:“这个我真不会。”
“哥哥会,哥哥什么都会!”沈执坚持,将那根很粗的擀面杖接了过来,往谢陵面前一放,“哥哥厉害,哥哥什么都行!”
谢陵:“……”
沈墨轩笑得前俯后仰,忙道:“好了好了,阿执,你别为难谢陵了。谢陵是文官,一双手金贵着呢,他可做不了这些事的,快别为难人家了,把擀面杖还给你嫂嫂罢!”
沈执:“
他会!”
沈墨轩道:“他不会,别为难人家了,你看谢陵脸都红了!”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往谢陵脸上看,谢陵即便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微微红了面庞。
他轻咳一声,道了句:“阿执说我会,那我便会吧。”
之后净了手,尝试着擀面皮。还挺有模有样的。
沈墨轩大感惊诧:“谢陵,你还真的会啊?这是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还是之前沈执逼他学的,还抓着他的手,啃咬他的手指甲,每次谢陵的十根手指血淋淋的,那白面团都能揉成血红色。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好同外人道。
沈执眼观鼻鼻观心,搪塞道:“我早就说了,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行。”
“那也是,不愧是谢陵!”沈墨轩由衷地感叹一句。
谢陵的脸更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一层霞色,趁着众人未曾留意,攥紧擀面杖悄然道:“阿执,哥哥什么都会,什么都行?你说的?”
沈执看着那擀面杖,唰得一下面红耳赤起来,细弱蚊蝇道:“嗯,我……我说的,嗯,本来就是啊。”
“好。”
谢陵很简短地应了一声,等水饺包好,趁着沈夫人煮水饺,沈墨轩抱着江姑娘回去换衣服,直接将沈执掳到隔间,单手揽紧他的腰,耳语道:“你说清楚,哥哥哪里行了?”
“就是哪里……哪里都行。”沈执咬了咬牙,怕被别人看见,飞速地凑过去亲了谢陵一口,“哥哥,帮我杀了元殊罢。”
谢陵的眸色一深,刚要回应,忽听外头沈墨轩道:“咦?阿执哪儿去了?刚才还在这儿坐着,怎么一溜烟人就没影了?”
江姑娘道:“同谢陵出去了吧,阿轩,回头你好好劝劝阿执,别让他做傻事。我看得出来,爹娘都怕得紧。”
沈墨轩道:“谢陵都劝不住的人,你同我说又有何用。我倒是相信阿执不会做出弑兄之事。”
沈执的神色微微一变,抿紧了唇,等二人出去了,才低声道:“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弑兄弑父就是罪无可恕?他们能杀我,我不能还手,因为我一还手,我就是畜牲。是这样吗?”
“阿执。”
“你回答我,是不是这样?狗咬我一口,我不能
咬狗一口,否则就跟畜生没区别了,对吗?”沈执昂着头看着谢陵,满脸认真道:“那我把狗杀了,我吃狗肉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