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干嘛?!”夏焉疑惑地问。
“在书上看到了一个推拿手法,说是可缓解孕期身体不适。”程熙抬头笑道,“还可以么?再试试那只脚。”示意夏焉上床。
夏焉又晕乎怔愣了,懵懵懂懂地退到床边坐下,看程熙单膝跪在他面前,托起另一只脚,忍不住更加懵懂地问:“为什么要隔着布袜按?”
“书上说手劲儿大者直接按的话,对方会很痛。”程熙道。
“哦。”夏焉下意识再问,“你看的什么书?什么时候看的?我怎没瞧见。”
“《朱雀要方》。知道你有孕,从镇远镖局回来之后就开始看了。”
“啊?!”夏焉震惊。
程熙再道:“前几日没觉得,方才看你的脚,发现有点胀,就给你按按。”
“真的吗?”夏焉动着另一只脚感受。
“只是微胀,你大概尚未觉出。”
夏焉更加努力地感受了一下,说:“好像有点热。”
程熙一笑,道:“那应当是方才气的。”
夏焉一怔,接着撇起嘴:他都忘了他正在生气呢!差点儿就让程熙蒙混过关了!
哼,虽然程熙为他看书、用心观察他细微的变化、还这么好地给他按脚让他很感动,但这同程熙方才在外面听了那么久的闲话都不澄清还笑话他是两回事!
没有合理的解释绝不能消气!
程熙察觉到了,安抚道:“我已同他们说了,你从不曾娶妻生子。”
“就这样?”夏焉很不满意地再次抱起双臂。
“嗯。”程熙点点头,“言多必失,细节我们不便多说。”
夏焉心想是这个道理没错,可为什么就有种十分无力、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呢?!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程熙对他极度的重视,偶有一次重视不够,他就不满意了?!
是不是有点矫情啊……
可是可是,听听旁人对他俩的评价,程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老实,他则刁滑、鬼点子多、还沾花惹草!
他怎能不气!
等等不对。
先前从没听过旁人这样说他,而今程熙替他干了三个月,就冒出这些话来,难道是因为……
这么一想,夏焉立刻气急败坏地推开程熙,质问道:“喂!是不是你易容成我的时候又刁滑又出鬼点子又沾花惹草了?!”
程熙一愣,哭笑不得道:“你在说什么?这三个月来我再谨慎不过……”
“那他们为何那样以为!”夏焉气得不得了,“我当县令又用功又辛苦,他们看不到!我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也看不到!就能看到我刁滑鬼点子多还沾花惹草!沾花惹草的明明是你!”
程熙忙道:“我没有啊!”
“谁说没!那什么苏兰儿,我都记得呢!”夏焉委屈地坐在床上和被子扭打,“还有别的不知道名字的,一定很多,你堂堂程大公子,谁不想要!”
“焉儿!平静一些!”程熙坐上床搂住发脾气发得满脸通红浑身哼哧的人,又揉脑袋又亲脸颊,劝道,“你想想,他们终日守着这么一小块地方,能有多会周旋多会讲话呢?就是太单纯,一时想歪罢了。今日你在气头上,他们也怕得要命,实在不宜多说。”
夏焉微微挣扎着不让程熙抱,突然肚子一胀,他低低“嗯”了一声,双手覆上去。
程熙立刻紧张道:“怎么了?”也把手贴上去。
数息后,程熙惊喜道:“焉儿,孩儿好像在动?”
“什么?!”夏焉愣住,低头来回摸小腹,“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有内力,对体内的气息更加敏感,你静一些。”
夏焉连忙屏息凝神,二人都不说话,依偎着感受掌下。
片刻后,一点极轻极轻的如蝴蝶扇翅的触感传来,夏焉登时睁大双眼,与程熙对视,激动道——
“小宝宝真地在动!”
“我是爹爹!你能听到吗?”
程熙跟着道:“我也是爹爹。”
夏焉撇嘴“哼”了一声,不忿道:“他是经常对我们很好但偶尔就会气坏我们的程熙爹爹!”
“焉儿。”
夏焉出拳使劲儿敲了他胸口一下,而后靠进他怀中,静静等待下一次胎动。
当晚,夏焉躺在床上,认真地反思了近来的自己:所有的想法与心情都被程熙牢牢掌控,只要与程熙有关,一点点小事就会令他暴躁,一点点好意也会让他融化。
在暴躁与融化之间反复,他就像块易碎的琉璃。
一直这样下去,越来越严重的话,那他……还是他吗?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仿佛一个泥足深陷于感情里的小孩子。
他想变成大人,既全心全意地深深爱着程熙,同时又不会失去自己。
胡思乱想许久,他很晚才睡着,第二日醒来,磨磨蹭蹭换好衣裳,便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打着哈欠推开门,他一愣,头脑里残留的混沌一扫而空——
院里张灯结彩,还摆了一张极大极大的圆桌,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醒了?”小厮笑嘻嘻地凑上来,“大人准备准备就要入席了!”躬身一揖,一脸郑重,“小的这里恭祝您与小公子或小小姐,生辰安乐!”
生辰……安乐?!
小公子或小小姐?!
什、什么???!!!
夏焉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这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71章 第一次生辰
夏焉晕头转向地站在院里,眨着眼睛想:今天是他的生辰吗?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茫然中,县衙的属官衙役们从厨房里端着盘子依次快步走出来,一边乐呵呵地对夏焉说着恭贺的话语,一边给大圆桌上菜。小厮推着夏焉,催促道:“大人快入主位!”
夏焉恍惚地坐上圆桌北面在一片圆凳中鹤立鸡群的雕花高背木椅,看着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的大小不一内容不同色彩各异的盘碟,闻着香喷喷的味道,更加确定了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还有程熙,也是从厨房出来的,一头顺滑的长发全部束了上去,穿着细布短打,肩上搭着块雪白的棉布,袖子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的胳膊和双手上有面粉和油光,额上还蒙着一层浅细的汗珠!
这是……下厨去了?!
君子不是远庖厨的吗?
“你起来了?”看到他,程熙开心地迎上来,道,“醒的时机倒拿捏得恰好。”
夏焉拉住程熙衣襟,凑近小声问:“我是不是入了桃花源?”
“嗯?”
夏焉一手捂住嘴,煞有其事地再道:“是桃花源还是南柯梦?”
“哈哈。”程熙懂了,抬手欲揉夏焉的头,犹豫了一下,改为手指轻轻按脸,在那扁嘴皱眉的迷茫面庞上印下一个浅浅的面粉印,道,“不是桃花源也不是南柯梦,是正在发生的真实的事情。从今往后,你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真实的,知道么?”
“可是可是……”
程熙坐到夏焉旁边的凳上,贴近他耳畔,小声道:“圣上说你真正的生辰是八月十五,可惜知道以后的第一个八月十五我傻着,未能给你过寿,我心中十分遗憾。正巧昨日孩儿动了,我便想着不如将这当作新生初始,与你一起补过一个生辰。同大伙儿说了之后,他们都觉得好,一时云集响应,索性搞了个大排场。”
夏焉终于懂了,这下再仔细看向四处:挂着的大红灯笼与彩色团花仿若过年,桌椅明显是谁家几世同堂才有的老物件,接替板凳娘新来的厨子领衔做酒席,大伙儿和程熙打下手,还刻意瞒了一日给他惊喜!
此时此刻,晕乎茫然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结结实实的感动和快乐!
他认真地感受着,突然精神一凛,道:“程熙程熙!小宝宝好像又动了!好像比昨日……更强烈!”
昨日是小蝴蝶扇翅,今日便是三五只大蝴蝶一起飞!
“是么?”程熙在肩头白布上擦了擦手,喜悦地贴上夏焉小腹。
夏焉突然反应过来,谨慎地问:“对了,你都同他们说了啊?”
“嗯,正好昨日……”
话未说完,厨房传出一声洋溢的呼唤——
“端寿桃喽!”
程熙一喜,起身道:“我先去端寿桃,回来再说。”快步奔向厨房。
寿桃???!!!
就是那种白面蒸就,里头有甜甜的陷,像个大桃子一样的!
夏焉期待地站起来,果不其然,程熙端出了一个比他的腰还粗的巨大的圆盘,上头搁着的囫囵大寿桃比想象得还要再大一圈!
众人簇拥着将寿桃放在桌面正中,而后各自就位,挨个儿祝寿,还有礼物!
县丞送的是家中的古方米酒,酸酸甜甜,有孕的人也能喝;
捕头送了一套亲自削的竹马给小宝宝;
小厮送了他娘纳的鞋垫,软和轻巧;
六房掌书合起来写了一千个各种各样的福字,为他与即将出生的小宝宝祝愿;
……
宣梧县的大伙儿都不富裕,大多没去过大城没见过世面,所送礼品亦朴实简单,但夏焉发自内心地喜欢,每一份礼物都郑重地接过来,认真地道了谢,再珍惜地抱在怀里不停地看不停地摸。
很快他就抱不下了。
程熙帮他将礼物整整齐齐地堆到一旁地上,回来道:“同大伙儿一比,我当真羞愧,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望向夏焉,“实在抱歉。”
话音刚落,大伙儿首先不依了,一个跟着一个道——
“大个儿太谦虚了,这些都是你想的,食材也是你买的,还说没准备什么!”
“是啊!每个灯笼都亲自挂呢!”
“桌子也是你搬的,连摆放的位置都反复验看!”
“还一直在厨房帮忙,每个菜都要学!”
“对对对,这寿桃我就没动手,只在旁边说,从和面到出锅都是大个儿一人做的!”
“那好厉害!学得真快!”
大伙儿七嘴八舌,夏焉一听,登时震惊!
这么好的寿桃!根本看不出来是新手做的!原来程熙的聪明才智在厨房都能发挥!
交口称赞中,程熙谦虚笑道:“其实没什么厉害的。不瞒诸位,家父厨艺很好,还曾卖过一段时日的小食,这应当也算家学渊源。”
厨子跟着道:“就是!那鲫鱼汤、猪蹄汤、老母鸡炖菌菇都是按大个儿爹的菜谱做的,尤其是那盅燕窝!那般珍贵的食材,我可从来没做过,不敢糟蹋!”
夏焉惊讶地看向程熙,“程……你爹爹的的菜谱?”
程熙点点头,“上次给家中发信说了你的事,昨日他们回信了,顺便送来了一些食材和菜谱。”
“哦。”夏焉恍然大悟。
“别光顾着说话,先吃东西。”程熙盛了碗猪蹄汤给夏焉,同时招呼大家。
只要有程熙在,夏焉吃饭便无需费力,只需坐好,就能一会儿一口奶白的鱼汤豆腐,一会儿一口滑溜的燕窝,一会儿一口软糯却不油腻的猪蹄,一会儿一口夹着八种馅料滋味酸酸甜甜的寿桃,一会儿一口清香爽口的菜心,吃上片刻还会贴心地缓下节奏,放他说几句话。
“大人,昨日我俩胡乱猜测,差点儿毁了大人的清誉,还让大人生气,实在是有错。”席间,县丞愧疚地起身。
捕头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道:“原来大人和大个儿成亲都快四年了,我们当真是胡说八道,嘴上跑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是啊。”县丞再道,“婚后大个儿生病,大人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我等居然还那样想您,实在惭愧!”
夏焉双目一睁,感慨地看着县丞和捕头,更加意外地看程熙。
程熙自桌下握住他的手,温暖涌来,他顿时心有灵犀地明白了——
在程熙心中,他们从未和离。
夏焉胸口扑通扑通地起伏,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自打那年暮春,晴溪河上看到程熙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从未有一刻将这个人放下过。
寿宴吃完,杯盘碗盏撤去,大伙儿各自去忙,唯独夏焉与程熙偷闲,坐在门槛上静静地依偎着。
“你昨天就想好了是不是?故意装作对谣言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是为了给我惊喜?”
程熙道:“但最初只是告诉县丞和捕头咱俩早就成亲了,更有了孩儿,让他们带上大伙儿准备一场赔罪宴,所需银钱由我来出。后来遇上你胎动,又收到了家中的回信,我便灵机一动,将赔罪宴改成了寿宴。”
夏焉点点头,片刻后道:“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从来都没有!”看向程熙,闪动的眸中饱含着难过、感慨与浓浓的幸福,“我从来不知道过生辰是什么感觉,今天终于知道了!我好开心!真地好开心!原来过生辰这么开心啊……”他的眼圈红了,泪水在其中打转。
程熙搂住他,嘴唇挨着他的额头,自责道:“可惜今日并非真正的生辰。”
“不可惜。”夏焉认真地摇头,手按在程熙胸口,隔着衣裳摸他领口那枚自己送的明珠,“虽然不是那天,但感觉是一样的!而且可以当作今日把我从前缺的所有生辰都补上了,然后从下一个生辰开始,我们就每年都按着日子好好过!”
“嗯,你说得对。”程熙笑起来,“以后的每一个生辰,我们都彼此陪伴。”
“拉勾!”夏焉开心地伸出小指,与程熙的小指一握,紧紧纠缠,久久不离,许下一生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