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吧。”荆长安先一步站起身,等魏延祯也起来,便一起挤进了不多的人群。
入选的不多,榜单上通共也就那么几个名字,写的又大又醒目,不用挤前排,隔着一排人头,垫个脚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几个苍劲有力的名字里,排在第三的,就是荆长安的名字。
“上榜了。”魏延祯道。
“嗯。”荆长安看到了,他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
“怎么一点不兴奋?”魏延祯意外他的反应。
荆长安不以为意:“本来就是意料中的事,有什么好兴奋的?”
“这么自信呢?”魏延祯好笑地乜斜着荆长安。
“那也是哥给的。”荆长安笑了笑:“当初哥以那病重男子为考题,我就知道我没问题。”
“哦?”魏延祯伸手给荆长安挡开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子:“万一人就死了呢?毕竟,开刀也有风险,若是伤口腐化……”
“切个阑尾,又不是挖孩子,没那么严重,而且现在天寒地冻,伤口不容易感染,算是开刀存活率最高的时节。”荆长安道:“除非你铁了心要阻拦我,让人暗动手脚,否则,那人活下来的机会很大。”
“说来说去,还是吃准了我心软是吧?”魏延祯没好气。
荆长安但笑不语。
“哎!”魏延祯搂着荆长安的肩:“你可真是我祖宗。”
荆长安不轻不重给了魏延祯一手拐,不过想到另一件事,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魏延祯疑惑。
荆长安扒拉开魏延祯的勾勾搭搭拉拉扯扯:“我就是想,等进了太医院,我之前刻意隐瞒的怕是要藏不住了。”
“什么?”魏延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走瑞王府正门出来,都戴面具,后门进出就摘面具,大家只知道魏将军领了个男人回来,却没人见过长什么样。”荆长安蹙着眉头:“虽然以后还是可以继续那样,但荆长安这个名字在瑞王府不是秘密,迟早会被人知道。”
“嗐,我当什么事呢!”魏延祯不以为然:“知道就知道呗,等你进了太医院,就算被人知道咱俩是一伙儿的,我给你开后门儿了,他们还能把你除名撵出来不成?顶多也就叨叨几句闲话,说我假公济私,宠男人没原则,要那样正好,更让人放心,至于你,以你能力,我相信,就算跟我这层关系曝光,你一样可以混出你想要的名堂。”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
“你是假公济私了,可不是为了保送我进太医院,而是想把我赶出来。”荆长安毫不客气的拆台:“还宠男人没原则,这话说着也不觉亏心,不过这不重要,哥还是准备准备,回去换女装吧。”
魏延祯沉默好一会儿,才接上话:“长安,我发现你变了,变的,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荆长安兀自给魏延祯个眼神,任其自行体会。
“何意?”魏延祯下意识问。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罢,荆长安快走两步,跟魏延祯拉开了距离。
至于他跟瑞王府的这层关系,荆长安并不怎么忧心。
他不会刻意去提,能低调隐瞒依旧会低调隐瞒,因为方便行事,倘若有朝一日真曝光了也没什么,就像魏延祯说的,他敢进太医院,就有应对这些变故的底气,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第61章 醪糟鸡汤
荆长安一手殇术起死回生,可谓惊才绝艳,排名却并不突出,反而给了末尾。他自个儿没觉得什么,得知消息的何广义却忿忿不平了好久。
老人家本就因为江家的事对朝廷仇恨难消,再来这事儿,更是恨进了骨子里。
“这朝廷上下,从根就烂透了,不就是个太医院么,咱们不稀罕,等此间事了,咱们还回去,然后好好过日子。”借着酒劲儿,何广义拉着荆长安说的语重心长,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荆长安的心疼:“士农工商,商最低贱,可那又如何?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咱们靠本事挣钱,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这钱揣着不亏心,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回去做咱们的土财主去!”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明显是酒劲儿上头,醉了。
荆长安忙起身拿掉何广义手头的酒壶:“广义叔别喝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何广义因着往来京城频繁,又因着荆长安的关系大多京城待着,早就在附近置办了一处宅子,说是他置办,实际却是为荆长安准备。
但荆长安人在瑞王府,新宅子一次也没去过,谨慎起见,两人见面,大多时候还是约在酒楼客栈,且分外小心。之前顶多就是不带面具,现在因着太医院这一遭,未免纰漏,都会加以易容,即便顶着跟荆长安毫不相干的脸,他依然没有踏足过何广义置办的那处宅子。
这次说是送人回去,荆长安依旧没有过去。只是把人送去了粮油铺,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从粮油铺出来,荆长安并没有立即回瑞王府,绕道去看了会儿戏,坐了一会儿自后门溜出戏园,寻了个僻静地儿把易容妆给洗了,这才回的瑞王府。
本以为这时辰魏延祯不在,不想人早就回了。
“今儿怎么这么早?”
“出门又不带伞?”
两人异口同声,说罢皆是一愣。
回过神来,魏延祯笑了笑,上前塞了个暖手炉到荆长安手里。
“不是说过让你出门记得拿伞么?”魏延祯语气里满是无奈,一边数落,一边拉着人进屋:“瞧着满头白的。”
“出门的时候雪不大。”荆长安任由他拉着:“我瞧着天气还行,以为下不了一会儿呢,谁知回来的路上越下越大。”
“以后就算没下雪,出门也把伞带着。”魏延祯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快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瞧这手冻的,跟冰块似的,你呀,就是不拿自个儿身子当回事。”
荆长安便放下暖手炉,捧着杯子喝了两口。两口热乎的下去,冻的发疼的心窝确实暖了不少。
“我让厨房炖了鸡汤,这就让人给送来。”魏延祯见他喝了热茶冻的发青的脸色也没缓过来多少,皱了皱眉头,起身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荆长安已经为他倒好了热茶,再看那讨巧卖乖小心翼翼的劲儿,直接就给气乐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的。”
荆长安不说话,就抿嘴冲着他乐。
魏延祯就拿这样的荆长安没辙,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狠揉了他脑门儿一把,直把人脑门儿都搓红了,这才收回手。
“你呀……”魏延祯把人拉怀里搂了搂:“以后别这样粗心大意了,嗯?”
“好。”荆长安点头,任由他抱着,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以后一定记着,哥……”
“行吧,就再饶你这一回。”话是这么说,魏延祯还是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人身子给暖回来,这才松开。
两人刚分开,丫鬟就端着鸡汤送了进来。
鸡汤用白陶瓷盅装着,盖子一揭开,扑鼻的香气便随着热气四散开来。光一闻味儿,荆长安就知道这里面都加了什么料,枸杞、党参、红枣、当归,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心里辨别着,嘴上便一样一样嘀咕数了出来。
魏延祯听着便笑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子:“你这鼻子怎么就这么灵?”说罢,给荆长安盛了一碗:“赶紧趁热吃了,里边还加了醪糟,这个没闻出来吧?”
荆长安听了一愣:“加那个干嘛?”
“发汗催热,这个比姜汤也不差,口感也更好一些,加在鸡汤里面,别有一番风味。”魏延祯盯着荆长安的碗,那跃跃欲试的劲头,恨不得端起来喂他。
荆长安却狠狠抽了抽眼角,不太敢下口了。这醪糟酒是甜的,鸡汤是咸的,里面还有药材,这混在一起,得搅和成什么味儿啊?能入口吗?
他表示,很怀疑。
“快吃啊,愣着做什么?”见他不动,魏延祯催促道。
“这鸡汤……”荆长安斟酌了下说辞:“鸡汤里加醪糟,应该不是厨子的主意吧?”
“是我让加的。”果然,魏延祯顺口就接:“本来想让人煮姜汤的,可你不是喝不惯那味儿么,今儿云嫂新酿的醪糟酒出窝,送了一小瓶过来让我尝鲜,我喝着口感不错,就突发奇想,让加了一点到鸡汤里,那东西一口下去特别暖身,你外头回来肯定冻的厉害,喝一碗醪糟鸡汤,正好。”
荆长安:“……”
这比姜汤还让人下不了口。
不过顶着魏延祯期待的眼神,荆长安最终还是捏着汤匙喝了一口。
那味道……
怎么说呢,酸酸甜甜带着咸鲜,味道确实怪怪的,但却正好冲淡了那股中药味儿,口感上居然……还不差。
而且醪糟这东西确实发汗,一小碗下去,热乎劲儿就自心底蔓延四肢百骸,没出汗,却总有种在出汗的麻热劲儿,身子一下子就暖了,脸色便也跟着恢复了红润。
“怎么样?”魏延祯见荆长安闷不吭声一小碗下肚,忍不住问:“口感怎么样?好喝么?”
“好喝。”荆长安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自己动手盛了一碗,放到魏延祯面前,汤匙却还捏在手里,迎着魏延祯疑惑的目光,他舀了一汤匙递到他嘴边:“张嘴。”
魏延祯愣愣地张嘴喝了,下一瞬他就扣住荆长安的后脑勺,狠狠的吻了过去,将嘴里的鸡汤尽数渡到荆长安嘴里,缠绵深吻起来。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也热烈非常,荆长安被吻得晕头转向,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魏延祯压在了床上。至此,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动作触动了对方神经,喝着汤突然就喝出了别样的味道来。
不过这倒是让荆长安想起个事儿来,拿脚踢了踢魏延祯:“还记得那天咱俩打赌么?”
魏延祯俯视着他。
荆长安道:“我赢了,你换女装……嗯?”
一句话,撩得瞬懂的魏延祯差点自爆。
荆长安邪笑催促:“还不快去?唔……不要太厚重那种,要轻薄透明,红色的,襦裙要大花的。”
“你……”魏延祯一阵无语:“你什么恶趣味?”
“我就想看哥……”荆长安故意压低声音,凑到魏延祯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魏延祯浑身一绷,脸和脖子肉眼可见的飘红,这四平八稳调笑人的样,可真是妖孽的让人小鹿乱撞:“大白天正好,不用点灯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见魏延祯不去,他婉转就是一句:“哥……”嗲到不行,鸡皮疙瘩都能给刺激飞了。
魏延祯低头把人吻了个狠,却真顺了荆长安的意,起身去找来了两身红艳女装,一身自己留着,一身扔给荆长安。
“干嘛?”荆长安伸手接住衣裳,抖开一看,就一件荷花绣面的红肚兜,一条半透明的薄纱红襦裙,竟是比魏延祯那身孟浪多了。
“既然要玩儿,那就玩儿刺激一点。”魏延祯已经动手换了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一个人换没意思,要换咱俩一起换,你不是想看我穿裙子么,我也想看你穿……”然后也学着荆长安那样,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通。
荆长安听得脑子一空,鬼使神差的一起换了,之后……之后的发展出乎意料,一发不可收拾,作弄的人的,反而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锅里的煎饼,被横竖正反狠狠收拾了一通。
窗户虚掩,被风吹开半扇,轻风绕梁,吹动床幔逶迤,荡开一室旖旎,却闻那荒唐厮混久久未平。
两人这一胡闹,连晚膳都没顾上吃,一直断断续续,闹到夜深才停下。
魏延祯搂着荆长安睡的正酣,却不知荆长安借着昏暗的夜色冷光,睁着眼睛看了他一宿,到天亮才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魏延祯早出门了。
荆长安坐起身来,愣愣地看着屏风上的红衣发呆,没有胡闹后的神清气爽,反而神色郁郁,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何广义那番醉言醉语。
直到敲门声响起,荆长安才回过神来。
“荆公子,起了么?”敲门的是魏延祯院里的大丫鬟,兰儿。
“起了。”荆长安应了一声,掀被下床,没等人进来,就自行拿过衣裳穿戴起来。
房门应声而开,兰儿端着洗漱器皿碎步进来,搁下后行了行礼,便伺候荆长安梳洗起来。
“公子今儿出门么?”兰儿一边伺候一边问道。
“嗯。”今儿是荆长安去太医院报到的日子,胡闹太狠又睁眼熬了一宿,起的有些晚了,按理是该早些去的,不过第一天报到没那么多讲究,早点吃点也无妨,就他这样,太积极反而不好。
“厨房温着早膳,一会儿公子吃了再走吧。”兰儿将拧干的面巾递给荆长安。
荆长安伸手接过来,洗了把脸:“好。”
用过晚早膳,荆长安没有耽搁,径自便离开瑞王府去了太医院。没有戴面具,但也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离开,一路步行去的太医院。
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所幸当值的人都还在。
当值的是个圆脸太医,三十出头年纪,白白胖胖生的跟弥勒佛似的,笑的一脸和善,并没有因为荆长安到的晚就刁难或是给脸色,说起那个被他救活的病患,更是滔滔不绝,把荆长安狠狠夸赞了一通。
“你是不知道,陆提院看着那人康复有多惊讶,能进太医院的,哪个不是医术了得之辈,但能达到起死回生的,还真没有,早上还念叨你呢,你这就来了。”圆脸太医姓郭,单名一个贤字,一边领着荆长安往里面走,一边叨叨个不停:“陆提院正午休呢,我先带你过去,你自个儿熟悉熟悉,等他起来再给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