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是搅和二位雅兴了。”轩辕礼非旦没生气,反而还笑的开怀,好一会儿才收了笑容正色道:“既然二位尚有急事,那我就直说好了,我这有关于当年江家案的一些卷宗,对翻案,应该能有些帮助。”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轩辕礼放下茶盏,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算是,之前那份大礼的……回礼。”顿了顿又道:“当然,若能跟荆大夫交朋友,就更好了,只是我很纳闷儿,太子哥哥,二哥,三哥,他们哪一个不是德才兼备,为何荆大夫偏偏就把礼送给了我?”
那句德才兼备,从轩辕礼嘴里说出来,虽然语气诚恳带着俏皮,却讽刺的紧。撇开确实能力卓绝的三皇子不谈,谁不知道太子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德才兼备,简直笑死人。
这损人的调调,竟跟荆长安颇有些相似,别说,还挺对胃口。
荆长安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因为六皇子好看,会不会被打?”
“我是不会。”轩辕礼指了指魏延祯:“他会。”
玩笑间,双方心思皆是摸了个底,心里都有了数。
第66章 江勉
构陷太子与宫妃,陷皇帝于难堪,迫害忠良,联动外戚勾结朝臣,罪孽滔天,便是不死也够三皇子喝一壶的。
但即便这样,也没人敢小看三皇子。
皇帝病重昏迷,实权都在三皇子手上,就算他做足表面功夫,每日三省自身,跪在皇帝寝宫外请罪,只要皇帝不醒,就没人能治他罪。若皇帝就这么驾鹤归西,这皇位更是铁板钉钉非三皇子莫属,至于史记诟病又如何,自古君王,谁无功过评说?
处于风口浪尖的三皇子半点不慌,拥趸他的那些人,同样不带慌的,就等着皇帝咽气呢。
常戎本以为是转机,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这么脆,人没救出来,反而还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也就是三皇子这会儿顾不上他,一旦登基,后果可想而知,不想坐以待毙,竟是病急乱投医,主动找到了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那里。
轩辕礼扮猪吃老虎多年,哪能被他忽悠了去,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
常戎前脚垂头丧气地离开,轩辕礼后脚就约见了荆长安跟魏延祯两人。
“父皇已经昏迷三天了。”轩辕礼一边给两人递茶,一边满脸愁绪地长吁短叹:“我这做儿子的看着,着实忧心呐!”
“如今朝堂一团糟,连个主事的都没有。”魏延祯知道轩辕礼话里深意,撩了撩眼皮,状似随意的接了一句:“眼下这局势,还是急需有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这大局,一般人可主持不了。”轩辕礼摇头,却意味深长地朝荆长安投去一眼:“江家一案总算沉冤得雪,荆大夫之后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吧。”荆长安喝了口茶:“眼下局势,看着是浑水不清,但其实依旧三皇子一方势大,根本动摇不了他根基,所谓乱中有序不过如此,而他品性深受诟病,若一朝成就,必然会有不少反对声音,为求一统,少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国祚要稳,当立明君,他,不配。”
“话是没错。”轩辕礼道:“可眼下太子和二皇子身陷囹圄,我又……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想要扭转,势必还得父皇醒来才行。”
荆长安却并不信这鬼话,众人皆陷泥潭,唯独他六皇子事不关己置身事外,就不可能是个废物,之所以抛着饵,不过是为了去繁留简罢了。荆长安毫不怀疑,若皇帝就这么死了,六皇子也定不会让三皇子如愿登上皇位,这人到现在还泰然自若,就足以说明,已经做好了刀剑相向拼力一战的打算。
心里清楚这点,但轩辕礼既然提了,荆长安也不能装傻。不过就算轩辕礼不提,他心里其实亦有打算。
江家含冤灭门,仇人凭什么恣意活着?那些人,有一算一,一个也别想好过,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皇帝,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
“陛下病太久,太医院那边用药皆以温和为主,其实温吞点没什么不好,只是平日里人醒着还好,如今深陷昏迷,药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荆长安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既然温和药效的不行,那就下虎狼猛药好了。
轩辕礼会意,当即接了一句:“大理寺卿常戎,今儿特地来找过我。”
别的,便不用说的太明白了,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懂自懂。
可怜常戎想找垫脚石,掉头却成了他人脚下毡。
听了爱妾耳旁风,正是愁眉不展的他豁然开朗,二话不说就买通了太医院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太医暗中给安排了下去。
然而,即便是虎狼猛药,也不是一次见效的。
这药用了好几天,原本气若游丝只差断气的老皇帝便突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红光满面的醒了过来。
只是对他而言,醒来还不如昏睡着。
睁眼来听罢昏睡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不得不想起江家那案子翻出来的丢人过往,想到几个儿子做的那些荒唐事,张嘴就是一口老血。
“皇上,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太监宫女被吓得跪了一地。
“都,都起来吧。”老皇帝喘着粗气,胸腔里呼噜呼噜发出拉风箱似的声音,好半晌接上话:“外头,外头怎么样啦?”
老太监抹了把眼泪:“回陛下,外头,外头有三皇子镇着,没人敢乱说话,都还算安分,太子跟二皇子还关在牢里,等着陛下醒来发落,三皇子自知当年年幼荒唐,一念之差犯了错事,自打陛下昏睡起,就跪在殿外请罪,谁劝都不起……”
原本缓过来些的老皇帝一听到三皇子,当即又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殿外的方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太监怕他又给气厥过去,忙端茶送水拍背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老皇帝情绪平稳下来。
老皇帝听都不能听到人提三皇子几个字,一提就气得哆嗦,所有人都揣度君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天子震怒,都觉着这三皇子的气运怕是走到头了,也猜测着太子跟二皇子接下来会怎么样,然而左等右等,该来的却迟迟不来。
都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却不知是老皇帝心软犯了难。
老皇帝这一生,算不得好人,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猜忌良臣提拔奸佞,于社稷有功,却并未心系百姓,看重的从来都是权势地位,薄情寡义从不心软,无论是对臣民还是妻儿。早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犯事,一样该赐毒酒赐毒酒该贬庶贬庶,反正他儿子多,折损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处置起来眼皮都不抬,可是如今却做不到了。
他儿子不少,可堪当大用的却一个接一个折在了贪婪之下,如今留在眼前的就那么几个,却全都裹足泥潭,犯的,还都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是以前,这几个该这么判怎么判,一个也别想独善其身,他现在被丢尽脸面,还是恨不得砍了那几个不争气的崽子,只是幡然意识到,他身边除了个不起眼的六皇子,已经没有能堪当大用的继承人了。
也或许是晚年尽头,心也跟着软了,午夜梦回也会向往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可他一个佳丽成群儿女众多的皇帝,却生生成了个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三个儿子,再不争气那也是儿子,是皇家血脉,倘若没了,剩下个六皇子,没准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这江山,只能是他们轩辕家的江山,绝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老皇帝气也气过,骂也骂过,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些儿子的出路,废太子立三皇子,将皇位交给三皇子继承,太子和另两位皇子划地封王,只是他想的好,却又哪能如了他意?
这是荆长安进太医院以来,第一次去老皇帝寝宫,也是第一次面圣。
小时候没机会,光是坊间听闻就觉得威武不可侵犯,江家惨变时,觉得那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兽,时隔多年真正见得,却不过一个瘦脱相的枯槁老人罢了,一个,只能每日靠他虎狼之药才能保持红光满面吊着口气的该死鬼。
“你是谁?陆廷章为何没来?”老皇帝将喝过的药碗递给床前伺候的老太监,一边手帕捂嘴咳嗽一边问旁边低头袖手的荆长安。
不想问完却得来荆长安一声轻笑,老皇帝眉头一皱,正欲发怒,就被突然跌撞摔进门来的宫人打断。
“陛下不好了,太子和二皇子,他们,他们畏罪***啦!”宫人喊完没敢起来,就着摔趴的姿势跪了起来,双手撑地,伏低身体瑟瑟发抖。
“什么?!”老皇帝骇然大惊,身形一晃,双耳嗡嗡作响,差点又给厥过去。
不过没等他再问究竟,轩辕礼就带着人冲了进来,旋即跪到床前,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根本不等老皇帝回神,他带来的人就迅速将在场的宫人控制了起来,老太监亦是如此,原想出去给三皇子通风报信,溜到门口险些被削掉一只耳朵,愣是吓得僵硬原地不敢造次。
至此包括老皇帝在内的众人这才发现,向来低调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远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无害。要知道,这宫里宫外都是三皇子的势力,能迅速控住局势被占据利点,其能力可见一斑。
“三皇子算计毒害皇子,囚禁皇上,罪不可赦,传父皇口谕,即刻将其拿下!”轩辕礼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挟持着老太监出去了,从头到尾雷霆手段,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你,你……”老皇帝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
轩辕礼却打断老皇帝:“父皇,儿臣有一物要上呈父皇过目!”
话是这样,呈上东西的,却是一旁的荆长安。呈上的是一封信,正是当初匿名送给瑞王和轩辕礼的大礼。
老皇帝气的脸色涨红,怒瞪他们一眼,却还是抖手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却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是三皇子与赤邬往来的书信,即,通敌卖国的证据。”荆长安不急不缓地道。
老皇子震骇中抬头,再次眯眼看向荆长安:“你到底是谁?”
荆长安这次没有迟疑,一字一顿:“已故刑部尚书江尚卿之子,江勉。”
闻言,老皇帝如见恶鬼,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终于还是不堪打击,再次昏厥过去。
第67章 溧阳公主
荆长安从老皇帝寝宫出来,天色已晚。
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魏延祯。
荆长安理了理衣袖,走了过去。
“怎么样?”魏延祯不知从哪里拿的樱桃,见荆长安过来,捻了一颗又红又圆的喂他嘴边。
荆长安摇了摇头,他不爱吃这个,但魏延祯坚持,他还是张嘴吃了:“昏过去了,扎了几针,暂时死不了。”
“回家吧。”魏延祯点点头,遂转身就走。
“嗯。”荆长安跟上。
……
六皇子扭转局势不过短短三天,就让老皇帝下了传位诏书。也是这时,所有人才醒过神来,真正看到六皇子的势力。
老皇帝这诏书虽有被胁迫不得不为的无奈,但也没什么抗拒心里,因为他终于意识到,纵然儿子不少,但死的死关的关,真正能继承皇位的,除了身边这个,再无第二个。只可笑的是,他一直看不上这个儿子的愚钝老实,却不想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他这双招子眼,自认阅人无数,却一直在看走眼。
事到如今,老皇帝别无他求,唯一的愿望就是六皇子能绕三皇子一命。
六皇子答应了,给了一块贫瘠封地,一杆子把人支去了偏远苦寒之地。
老皇帝那口气,一直撑到六皇子登基称帝,当了几天太上煌,确定三皇子无恙,这才放心撒手人寰。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却并不太平。
瑞王近日早出晚归,看魏延祯跟荆长安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带着瑞王妃都遭了白眼,可见六皇子这横插一杠搅局,让他有多愤慨。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未真正将六皇子放在眼里,自认为黄毛小儿不成气候,谁知道竟会出了自家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儿子不能怎么样,但荆长安,他却已是动了杀念。
不过,瑞王这念头刚起,还未成行,就被魏延祯找上了门。
“父王,儿子想与您谈谈。”魏延祯堵到书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谈什么?”瑞王没好气。
“父王当真觉得,以瑞王府势力,能够将轩辕一脉取而代之?”魏延祯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委婉,自然是怎么直接怎么来。
瑞王啪地就将拿起的镇纸拍在了案上,抬眼怒瞪魏延祯:“这就是你轻信奸人吃里扒外的理由?”
“父王应该庆幸……”魏延祯道:“儿子与六皇子的交情匪浅,否则,瑞王府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父王,您太小看六皇子了,纵观全局,六皇子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且步步为营,如此大智之人,生来就是天子命,与这种人为敌,不会有好下场,何况如今大局已定,父王又何必执迷不悟?”
魏延祯话音刚落,就差点被飞来的镇纸砸了头,侧身躲开,只闻咚嚓一声,镇纸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可见瑞王有多怒不可遏。
“你这是在教训本王?”瑞王双目充血,在魏延祯印象中,父亲一直温和儒雅,笑的跟尊弥勒佛似的,却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狰狞之相。
“儿子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瑞王气的直喘粗气:“被个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看看你像个什么样?亲疏不分,意志消沉活像个废物,吹你几句枕头风,就姓甚名谁都忘了,我当初就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