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荆长安颔首:“有劳郭太医了。”
至于那些浮夸吹捧,确实表现淡淡,始终保持着低调谦逊。
郭贤叨叨半天,见荆长安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头,眸光微动,噙在嘴角的笑意便多了几分真诚。
“我看你是个性子沉稳的。”半晌郭贤态度一转,不再浮夸吹捧:“这太医院不比一般医馆,主子们精贵,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稍有差池,就可能脑袋不保,你新来低调是好的。”
郭贤没说的是,荆长安那手殇术太过锋芒毕露,已经有人防着他了,毕竟太医院就这么大,有能力卓群者晋升,就有平庸着下来,谁也不想被个毛头小子跟拉下,难免就揣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也就是主子们精贵,给荆长安大显身手的机会寥寥,这才少了些忌惮,即便这样,依然在名次上动了点心思,刻意打压了一番。
这些郭贤不说,荆长安也心知肚明,不过能得对方提点,他还是挺惊讶的:“多谢郭太医提点,长安记着了。”
郭贤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了,只是一路上还是没忍住瞥了荆长安好几眼。
第62章 再见轩辕墨
荆长安初来乍到,哪怕殇术惊艳,没有品级在身,也只能从底层做起。跟前面两人分到的差事不一样,荆长安成了最不起眼的药童,由陆廷章亲自带。
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却让另外两人好生妒忌。
陆廷章可是太医院提院,给他做药童,少不得要在贵人面前显眼,一旦有立功机会,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那可不是比他们整日里窝在太医院里晒药捣药的强?
理是这么个理,然而两人年纪比荆长安大了一轮,便是让他们舔着脸给陆廷章做药童,也没那个资本。
但其实荆长安在陆廷章手下却很少有机会接触什么贵人,进太医院半个月,也就跟着去了某个婕妤那里一次。皇帝那边也传过几次陆廷章,但荆长安没被带去过,他也不急,反正机会迟早会来,让干啥干啥,老实本分,好像竞选那日锋芒毕露的不是他一样。
他这低调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慢慢地,大家也就不怎么关注他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在除夕夜等来了这么个机会。
每年除夕夜,宫里都会大摆宴席,往年都是皇帝亲自坐镇,今年皇帝病着,这事便落在了三皇子头上。
三皇子刚破了一起贪墨案,不仅立功还趁机铲除了异己,正是春风得意,又恰逢太子落马,虽还没被废黜,但又是逼宫又是挟持天子,不管那一条都足以让太子翻不了身。皇帝病重,他被授权代理朝政,重权在握一方势大,放眼众皇子,无人能与他抗衡,一时心情大好就多喝了几杯。
人喝飘了情绪都经不住挑,也不知怎的,一来二去就跟二皇子在席间刚上了。当时没有什么,然而宴席结束,三皇子携同三皇子妃离开时,却在御花园被气急败坏的二皇子给拦了,二皇子一刀捅向三皇子,三皇子妃舍身挡刀,命中腹部当场就不行了。
二皇子当场被抓获下了大狱,三皇子发了疯一样召集所有太医院的太医抢救三皇子妃,大好个除夕夜,更是因着乱成了一锅粥。
荆长安就是赶着这惊乱之风被陆廷章带过去的,去之前还特地叮嘱他把自己药箱带上。
到了地方,先去的太医已经跪了一地。
荆长安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即目不斜视地跟着陆廷章进了内室。
一道屏风隔着,床上的三皇子妃面色惨白双眸紧闭,便是胸口的起伏都低缓的看不出去,要不是偶尔有一两次明显起伏,看着就跟死了没两样。
轩辕墨坐在床边握着三皇子妃的手,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色更是冷煞至极,看到两人进来,他也没起身,只冲陆廷章点了点头。
陆廷章匆匆行了个礼,便上前去给三皇子妃查看伤口,又把了把脉。
“陆太医,怎么样?”轩辕墨急切问道。
陆廷章叹了口气,后退跪下了:“这一刀伤的极深,若只是皮肉伤还好,只是连及内腑……臣,无能为力。”
陆廷章没有推荐荆长安,毕竟这伤跟上次那个不一样,治好了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治不好,也可能被迁怒。他带荆长安过来,确实有私心,不过这事他不会帮荆长安出头,只等荆长安自己的反应,赌或不赌,都在荆长安自己。
陆廷章虽然没有举荐荆长安,但却偷摸着朝他瞄了好几眼。
荆长安接收到陆廷章的眼色,主动请命:“殿下,可否让小人一试?”
“你?”轩辕墨将目光投向荆长安,见是药童打扮,下意识皱了眉头。
“三皇子妃伤及内腑,需殇术缝合止血,小人殇医出身……”
“你叫什么名字?”轩辕墨打断荆长安,问道。
“回殿下,小人名叫荆长安。”荆长安规规矩矩的应着,眼睛却瞥了床上气若游丝的三皇子妃好几眼,心想这三皇子也就表面看着一往情深,要真像他表现的那么着急,哪里会这么问三问四,早救命稻草似的下令救人了,果然皇家无情。
荆长安心中不耻,面上却不露声色。
“荆长安?”轩辕墨闻言却是一愣,有点印象:“咱们以前可有见过?”
荆长安心里一顿,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回殿下,见过的,小人曾在朔县军营做过军医,在那里见过殿下。”
轩辕墨闻言挑眉:“原来如此。”却是打量着荆长安的脸:“难怪没认出来,当初你戴着面具。”随即话锋一转:“既如此,便由你来试试吧。”可算是想起自己半死不活的妻子了。
荆长安没有再废话,走到床前便开始查看起三皇子妃的情况来。
伤势确实不容乐观,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失血过多,再者就算缝合止血暂时保住性命,伤口愈合风险也是一半一半,最终能不能活,还是看命。
但荆长安并没有过多犹豫的时间,当即便按照手术一应需求口述了份清单,另外要了两名宫女帮忙。
轩辕墨这次倒是痛快,荆长安要什么他就让人准备什么,很快就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将闲杂人等清理出去,留下陆廷章和两名宫女,荆长安立即开始救人。
这次比前几次的挑战都大,也是最凶险的,尽管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荆长安还是咬紧牙关全力以赴。
他手法灵活,精神高度集中倒没什么,旁边两宫女却全程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全是靠着强大的毅力支撑,可让她们上手的时候,还是抖的不行。但其实荆长安并没有安排他们做多难的事,就是跟陆廷章一样帮忙递东西,然后就是撕剪伤口处衣料,清理血迹,上药包扎这些。
这些荆长安也不是不能自己来,只是男女有别,宫里尤是,总不能救了人,再因为名誉逼人去死。
无奈,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手术持续到天将明才结束,三皇子妃能吊着那口气,全靠陆廷章斟酒刺穴,以及荆长安的补血药丸和参片,最后伤口虽然处理好了,但气息却更加微弱,能不能挺过来,还真不好说。
“如何?”荆长安刚走出去,轩辕墨就站起身来,熬了一宿,眼底都是红血丝,胡子拉碴,看着总算有几次深情憔悴了。
荆长安脱下手套又解下面巾,这才道:“手术还算成功,不过关键还要看后续伤口愈合,外伤有什么倒还好处理,若是内腑再度出血或是化脓,就……凶多吉少了。”
毕竟就那么口气吊着,要是内腑恶化,便是开刀,那也多半挺不住。要真是那样,也就到头了,所以说,还是看命。
轩辕墨静静地看了荆长安须臾,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径自转身去了内室。
接下来还要煎药送过来,陆廷章没有耽搁,当即便带着荆长安一同离开了。至于那些跪着的太医,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在轩辕墨没发话之前,都不敢动。
陆廷章跟荆长安回到太医院片刻也没有耽误,抓药煎药径自忙活开来,只是送药的活儿,陆廷章略微迟疑后,交给了荆长安。
“认得路么?”毕竟就去过一次,陆廷章还是怕荆长安迷路给耽误了送药的时辰。
“认得的。”荆长安应道。
陆廷章便放心了,将药放进食盒里,交给荆长安,另外又给了一提药包:“这现成的药先给三皇子妃服下,药材交给那边就好,直接在那边煎服,会省时方便许多,还有这外敷的药,你也带上。”
荆长安拿着就去了三皇子在宫里的住处,将药汤和更换的外敷药递给负责伺候的宫女,药材却直接交到了轩辕墨水中,交代完煎服方法后,便先告退离开了。
轩辕墨记得,当初魏延祯说的是要带荆长安回来做个府医来着,结果却进了太医院,有心想打听点什么,但荆长安走的急,且现在不是时候,便暂时收起了这份心思,反正后续荆长安跟陆廷章还得跟,有的是机会。
也是这事轩辕墨才想起来外头还跪了一片人,遂让人出去遣退了。
荆长安跟那些人前后脚,没一会儿就有人追了上来。
“荆大夫医术了得,此番若是三皇子妃脱险,可就是大功一件呐!”这人说的恭维,眼神却并非善意,毕竟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就他个药童强出风头,心里能痛快才怪。
“我就是给陆太医打个下手,可不敢居功。”荆长安不欲多谈,说罢拱了拱手:“陈太医腿脚不便,且慢些走,我这还急着回去给陆太医交代,就先行一步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陈太医给噎的一张脸铁青,狠狠甩了把袖子:“什么东西?!”
他声音挺大,荆长安远远听见脚步顿了顿,却是理也没理。刚到太医院外头,就见到了魏延祯。
“你怎么来了?”荆长安停下脚步。
“忙了一宿累了吧?”魏延祯上前理了下荆长安的头发:“走吧,回家。”
荆长安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周围。
魏延祯道:“别看了,你都向三皇子坦白身份了,其他人迟早也会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走吧。”
第63章 赴宴
也是三皇子妃命不该绝,那么凶险的伤,在宫里各种好药材用着,竟让她挺了过来。
轩辕墨原本就想拉拢魏延祯,借着这个机会,更是直接让人给两人送了请帖,设了酒宴,以作答谢。
轩辕墨盛意拳拳,两人也不好拒绝,当下便应邀下来,结伴去了三皇子府。
“你怎么看?”去的路上,魏延祯看了一眼荆长安,问道。
荆长安打从上马车,就没停止吃东西,大有提前塞个肚饱的架势:“这是他最后一次抛出橄榄枝,若是不接,那人就是彻底得罪了。”
“嗯。”这点魏延祯也心知肚明,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在意荆长安的想法:“所以,依你之见?”
“吊也吊差不多了,既然却之不过,那便应下好了。”荆长安早就想好了。
“哦?”魏延祯挑眉:“可你之前不是说……”
荆长安放下果脯,对魏延祯眨了眨眼,表情无害,说话也淡淡的:“应下不过一个点头,算不得什么。”
意思就是假意投诚了。
魏延祯沉默须臾,问道:“长安,你……你想怎么做?”
有些话不用太明白,一个眼神就懂。
荆长安跟魏延祯对视片刻,垂下眼睑:“血债血偿。”
魏延祯顿了顿:“所以你才明知父王野心,还暗中推波助澜么?”
荆长安抬眼看向魏延祯。
魏延祯道:“内阁左相于志恒,前些日子府上失窃,丢失了一封极其重要的密信,而那密信,我在父王那里看到过。”
而众所周知,内阁左相乃是三皇子岳家。那封密信,关乎着三皇子和整个于家命脉,所以才慌得人狗急跳墙。
都说除夕夜一事是二皇子酒后丧智,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落人圈套而已。
一口气解决掉太子跟二皇子,也就还剩个六皇子,但六皇子不显山不露水,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在大家看来,三皇子已是板上钉钉稳赢局面。
尽管如此,但只要太子跟二皇子活着一天,三皇子就不可能掉以轻心,加上废嫡立庶本就有违祖制,要力排众议,少不得那些王侯支持,所以即便已经稳赢局面,轩辕墨依然有心拉拢魏延祯和瑞王府。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唯独不该小看六皇子。
想着这些,荆长安对魏延祯所问不置可否:“那封密信事关重大,他们狗急跳墙也不奇怪,不过我跟王爷虽然……但这一点上倒是想法一致,抛肉逗狗,窝里斗才有趣呢。”
“长安……”魏延祯看着荆长安,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父王他,不是做帝王的那块料,魏家上数三代,皆是忠烈良臣,瑞王这个封号乃是先辈血肉性命拼出来的,曾经也是门丁兴旺,只是祖父那一辈战乱不断,伤的伤死的死,最后就剩下父王这么一根独苗,他这一辈子,也就守着这么一个爵位,一度还险些连爵位不保,瑞王府一直处境尴尬,也是后来才好些的。”若非这一辈魏延祯舍得拼命,他们家早就名存实亡了,活着都不易,还哪来的底气算计帝位?
魏延祯之前并不知道瑞王是这么个心思,等知道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顺着瑞王的做法。对于荆长安亦是如此,荆长安想要报仇想要翻案他都支持,但冤有头债有主,并不想荆长安彻底沦为被仇恨驱使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