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问题,我需要重新找晋逸确定一下。”
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下了车,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其中一人怯生生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走了么?”
楚怀珝饮下手中的茶,温声笑道:“楚某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我们就在此处别过吧。”
兴许是胆怯,兴许是愧疚,那人始终没有靠近楚怀珝的身边,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低头敛目,神色却略有慌乱。
察觉了他的不安,楚怀珝柔声安抚道:“你们不用怕,这些车夫是我特地挑选出来的,一定会安全将你们送回去。”
“谢……谢谢。”那人局促道。
“不必客气,”楚怀珝微微一笑。
临近分别,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怀珝上轿前叫住了男人,嘱咐道:“对了,我已向南郡知府飞鸽传书说明情况,你们如果还记得被贩卖时的细节,可以如实向他说明,若能直接将他抓住,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男人一愣,先是想了一会儿,随即低声道:“我,我记不太清了……当时赶路时,似乎听到他们喊了一个名字。”
他陷入了回忆,语气有些不确定:“好像叫……叫什么王,王回。”
“王回?”
“对,应该就是王回。”
放下轿帘,两辆马车于此处分道而行。
楚怀珝闭目坐在轿里,脑海中的隐约勾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难道这些人的贩卖的事件并不是凑巧?
“打过铁臂这种玩意儿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叫王回,是通州人。”
百晓的话回荡在脑海中,楚怀珝揉揉额角,眉目间难得漏出一丝后悔。
他扬起一个苦笑,心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下这么个差事。
金玉蟾失窃,沐春阁纵蛊,陆氏垄断矿资,青云山‘外客’,还有那个举止诡异的铁臂人……
陆瓯,白雪,王回,胡青,陆峰,妙影……
还记得在矿下时,妙影曾说他并不是在为陆峰做事,也就是说,在陆峰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
楚怀珝眼睫微颤,突然想到曾在矿中房间内时,眼前幻像消失后,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与铁器有关的东西。
如果正如妙影所说,那个房间根本就是为自己设下的局,那么这个设局的人……
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楚怀珝渐渐蹙起眉来。
是他么?
如果是他的话,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顾檀伸手将一侧小窗帘掀开,目光始终在车外游荡。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楚怀珝并未睁眼,“在看什么?”
“看看现在到哪里了。”
顾檀说着放下窗帘,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只听他轻声笑道:“车上无聊,二爷又长久不语,我还以为二爷与沈小英雄一样,睡熟了呢。”
楚怀珝闻言缓缓睁开眼,见沈枚靠在一边睡得香甜,无奈轻声道:“我现在可没睡觉的心思。”
“怎么了?”顾檀好奇道。
楚怀珝轻叹一声:“你还记得我们从驿站离开前,那个男人说出来的名字么?”
“王回?”
“对,王回。”楚怀珝揉揉睛明穴,苦笑道:“他与胡青一般,均与铁臂人有所联系,巧的是,这个王回在半月之前已经死了。”
顾檀一怔,神色微讶道:“照这么说,这些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一定有联系。”楚怀珝肯定道,“这些事恐怕已经不会是简单的盗窃杀人了。”
顾檀闻言沉吟片刻,蹙眉道:“这个王回与胡青联系最大,胡青在为陆家做事,那这个王回,会不会也是陆家的人?”
楚怀珝目光微动,轻笑道:“难说,胡青的确在为陆家做事,可他也许根本不是陆家的人。”
在胡峰贴着陆家标签时杀人灭口,楚怀珝更相信这是一种变相的栽赃嫁祸,尤其在矿洞中发生了那些事之后,他几乎肯定,陆家不过是那人用来转移视线的棋子。
胡青背后的人,也许就是妙影背后的人。
还有那个矿洞里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少年身影,到底是谁呢?
再往前行驶便是一片密林,马车已经偏了官道,慢慢驶入一旁的小径,若要去京都,这条小径远比官道近的多。
“之前在青云山上,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些受害人的时候么。” 楚怀珝轻呷一口清茶,缓缓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顾檀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他们,好像是有些奇怪……”
将茶盏放置几上,楚怀珝淡淡道:“黑市贩卖人口,多为女子幼儿,少年亦是很少,可青云山的这些人,大多为成年男子,就连小七都已经过了舞勺之年。这一点,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可他们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楚怀珝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若他们不是在说谎,那便说明的确有人在买卖这些青壮男子。”
而这个人,与王回有关,与铁臂人有关,更与背后那人有关。
密林深处道路略微崎岖,虽然身下垫了毛毡,车内依然有些颠簸。就在两人沉思之际,车前马儿忽然嘶鸣一声,紧接着便猛然停住,沈枚本在熟睡,这下倏地撞上了车厢边缘,立刻惊醒。
“怎么回事?”
顾檀稳住身子,正要掀开轿帘,车外传来车夫紧张的声音:“爷,有人拦车。”
※※※※※※※※※※※※※※※※※※※※
感谢吃骨头的鱼的营养液~
今日份的更新~
祝食用愉快~
第66章 再生事端
小径边, 少女张着双臂, 一动不动地挡在马车前。
她面上神色慌乱,身上的白色锦衣亦是沾满了尘土,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银簪珠花歪歪扭扭在挂在鬓边,长发如枯草般乱糟糟的贴在颊侧,隐约可见一张蜡黄而稚嫩的脸。
嘶鸣声在头顶响起, 马蹄在距离她一丈处停下, 少女松了口气, 随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救,救命……”
她先是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 随即用力撑起身子,颤着声音对车夫道:“有人, 有人在追杀我们……求您帮帮我们, 救救我们吧!”
“这……这……”
车夫神色有些紧张,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车厢,正巧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车内有人回应,少女慌乱的眼中涌现出一丝光彩, 她改坐为跪,对着马车连连磕头:“里面的公子爷, 我求求您,您行行好, 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头上的珠花随着少女的动作叮当作响, 车夫见状三两步来到少女身前, 赶紧伸手将人扶起。
“姑娘快起来,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楚怀珝自车内跳下马车,见这少女不过二八年纪,此时正扒着车夫的手臂,嘴中连连喊着救命。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心想这姑娘如此模样,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山野强盗。
东边隐约有风声传来,惊起树上一片飞鸟。
少女身子明显一抖,她猛地望向天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恐惧。
楚怀珝随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空中依旧天高云轻,蔚蓝如洗,根本没什么异样。
少女怵怵地收回目光,她睁着一双杏眼,张皇失措道:“有人在追我们,她们要抓我们,之前的好多人都死了,我们趁乱跑出来了,我们只能跑,只能跑……”
她语无伦次的表达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天,似乎她所谓的那些追逐的人下一秒便会出现在那里。
飞鸟重新停上枝头,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楚怀珝刚向前走了一步,便发觉少女脸色一白,随即猛地从地上弹起。
“有,有声音,她们来了,她们来了…”
不过是几只鸟,却使得少女如此崩溃,楚怀珝皱了皱眉,只得轻声安抚道:“只是林间飞鸟而已,姑娘别怕。”
遗憾的是,少女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激烈地来回张望,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一个不过十五芳龄的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口中的他们又是谁?
过了许久,少女似是突然回过神来,她喘着气,无神的眼睛里有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顾檀从轿内探出头来,他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树便是草,哪里还有其他人。
将视线放在少女身上,顾檀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哪里不太对。
跳下马车,顾檀快走几步来到楚怀珝身边,蹙眉问少女道: “你们?你还有同伴?”
“我们……对,我们。”
少女垂下目光,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草丛,楚怀珝顺势望去,只见那片草丛后静静地躺着一位红衣姑娘。
这位红衣姑娘亦是二八左右,同样的锦衣华服,只不过她的服饰明显要比眼前的少女好上许多,就连妆容也要更加精致些。
看见这个女子,顾檀终于明白他心底的那丝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违和感。
眼前的这位少女,她的气质与她所戴珠花所着衣衫完全不搭。
见两人不说话,少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急忙道:“你们不会白救的,我有钱,我很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她边说着,边将头上的银钗和珠花摘下,声音满是无助:“只要能把我们送回马尾县,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马尾县?那是哪里?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兴许只是某个城下的小村镇吧。
为了使自己的话变得更加可信,少女急促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恳切,又因为声音严重走调而变得十分古怪。
“只要将我们送到马尾县,到时候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诱之以利,自古以来都是个通用的方法。
这个前提是,你给出利益真的可以让对方心动。
楚怀珝闻言啼笑皆非,他对着少女打量了片刻,目光在她袖口上银丝鸾鸟上停了一瞬,随即猜道:“你说的马尾县,可是在南郡?”
少女一愣,随即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南郡。”
南郡,银丝鸾鸟…
楚怀珝目光闪了闪,轻笑一声:“姑娘既然如此说了,那便一起随我上车吧。”
三人包下的马车本来就很宽敞,此时倒也不怕多加两个少女。
“你确定你们要去马尾县?”
上车后,楚怀珝还是重新向少女确定了一下地方,白衣少女缩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守在昏迷的红衣女子身边,兴许是楚怀珝的语气过于温和,她的神色虽然依旧害怕,却少了几分紧张。
车夫拨转马头,马车沿着小径向后行进,见她不似方才那么激动,顾檀余光扫过一边昏迷的红衣女子,好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少女轻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我们被人带到了河边,他们让我上船,我没上过船,我害怕…”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们是跑出来,她…她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我害怕,我以为再也回不去了…”
沈枚静静在一旁听着,闻言忍不住插嘴道:“那带你们出来的人呢?”
少女突然白了脸色,她双唇微微颤抖,“死了,都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这一番话听的楚怀珝有些云里雾里,他与顾檀对视一眼,只得先安抚少女道:“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沈枚将驿站留下的干粮递给少女,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猛地接过干粮,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只听她口齿不清道:“我叫…我叫吴翠翠,她,她说她叫果果。”
她说?
顾檀闻言挑眉道:“你们不认识?”
吴翠翠啃食干粮的动作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我们是在河边认识的。”
看来这个吴翠翠并不是凤家堡的人。
楚怀珝将手中茶水递给噎住的翠翠,低声道:“你身上的衣服,应该不是你的吧?”
翠翠灌了几口茶水,怔怔地望着楚怀珝道:“你,你怎么知道?”
楚怀珝指指她袖口的银丝鸾鸟,轻笑道:“这便是凤家的图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衣服是怎么来的?”
“凤家?”翠翠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有一瞬间的迷惘,她看一眼昏迷的红衣女子,支吾道:“我不是……这衣服是果果借给我穿的,那日我掉进了河中,她就把自己的外衣给我了…”
这么说来,这个昏迷的自称是果果的红衣女子,应该就是凤家的人了。
想到这儿,顾檀轻轻挑了挑眉,他望着楚怀珝,眼神中满是疑惑道:既然是凤家堡的人,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楚怀珝也想不明白,他合了墨扇,轻声问少女道:“他们为什么要带你们去河边?你可认识他们么?”
少女垂下头,她攥紧了衣袖,半晌后终于开口:“我…我是被我爹卖给他们的…他们要带我上船,带我去更远的地方…”
楚怀珝闻言顿时明了,原来这又是一起贩卖人口的案子。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都死了,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