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财和王有钱同时看向茯苓,眼中闪闪发亮,齐声问道:“真的?”
“假的,”茯苓说,“我又看不懂账本,也不想给票号当打手。”
两人失落的把目光收回来。
近来似乎很平静,通天教也没查出个因果来,茯苓打算过些天去天机阁问,于是近日便无事可做,逛了一圈,逛到了柳晚晴的院子里。
翼山建筑的颜色又黑又暗,黑漆漆的像从煤堆里扒出来的,茯苓虽然不喜欢,但一直都没让人漆成别的颜色,原因无他,翼山峡谷极大、极深,黑色的建筑也有一定的隐蔽性,从上面往下看,只能看到底下一团漆黑。
而且确实容易清理,峡谷里都住的是杀手,茯苓也没要仆人,杀手们拿刀提剑命悬一线,还得握着扫帚打扫院落,这实在太为难人了。
黑便黑一点,反正脏了看不出来,就算能看出来,茯苓也当没看见。
柳晚晴住的也是翼山的黑房子,但到底还是姑娘家,院子里种了花花草草,细心装饰过,多了几分温馨。
茯苓去的时候,柳晚晴正在制药水,将万仇门的腰牌放在这种药水里,血鸦就会寻着味道停下来。
“这是什么啊?”院子里的竹筐里放着一些白色的薄片,茯苓好奇的用手碰了碰。
“这就是茯苓片啊,”柳晚晴用盆里的清水洗了手,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着道:“你叫茯苓,却没见过茯苓长什么样?”
“我这名字是小名,据说是我娘怀我的时候总失眠,吃了茯苓才好的,我爹娘去的早,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大名,就一直叫到了现在,”茯苓拿起一片仔细看了看,问道:“你晒茯苓片做什么?”
柳晚晴脸上泛起些红晕,笑道:“丁淮最近精神不太好,他说是因为夜里失眠,正好我前些天上山采药,见到茯苓就带了点回来。”
“对了,”茯苓道,“说起来我这几日都没见到他,还想跟他读书呢!”
柳晚晴想了想,道:“他前两日说是接了个案子,要先去调查,应当快回来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读书了?”
茯苓摸了摸鼻子,道:“也没什么,之前出去了一趟,我就想着,不能总吃没文化的亏。”
丁淮三日后回了万仇门,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疲态,等他休息了两天,缓了过来,茯苓就抱着一大堆书找上了门。
丁淮开始每日给他讲经说礼。
“今日我们讲的这篇文章出自《孟子》,熊与鱼掌不可兼得说的便是……”
茯苓把书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疑惑的开口道:“鱼还有掌呢?这上头写的好像是鱼与熊掌……”
丁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是我说错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茯苓皱眉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走神?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丁淮摇了摇头,“可能是太累了,我给你写了一份字帖,你今日先练字吧。”
“丁淮,”茯苓把书放下,正色道:“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就是。”
丁淮脚步一顿,丹凤眼里有片刻挣扎,转身看向茯苓,他脸色很白,平时温和有礼的笑容此时看起来很勉强,好一会儿,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缓出一口气来,他拱手道:“多谢。”
“茯苓!有个案子……”邱毅从门口跑进来,丁淮正好和他擦身而过,“丁淮?”
茯苓问:“什么案子?”
“丁淮没和你说?他这次去查的就是这个案子,皇家的。”邱毅把一张纸递给茯苓,花草纸上写着一个名字。
“四皇子?他才十三岁吧?”茯苓抬起头问,“谁要杀他?”
邱毅道:“是同样十三岁的五皇子,也不是说一定要杀,四皇子是二皇子的同胞弟弟,母家韩贵妃出自槐山派,五皇子只是平常妃嫔所出,经常受他欺负,这事情的起因是四皇子在尚书房,打翻了五皇子的砚台,故意让五皇子当众出丑……”
“哦,所以五皇子想出这口恶气?”茯苓点点头,“他有委屈,怎么不跟他爹说?他爹不是皇帝吗?”
“皇帝独宠韩贵妃,哪里会管?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一方砚台的事,后宫那些事乌七八糟的……丁淮查过了,五皇子母妃的死和韩贵妃脱不了关系,五皇子常被欺负,他没别的办法,就找上了万仇门。”邱毅说,“钱给的不少,但门里的杀手没人能去的了,再不济那也是皇家,何况还是槐山派掌门的外甥。”
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韩贵妃,就是槐山派掌门的亲妹妹。
“明白了,”茯苓把花草纸收起来,“我去一趟。”
邱毅按住他:“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咱别接了吧?连着皇家和槐山派,何必呢?而且二皇子以后很可能会继位……”
“我不想他继位,他就继不了位。”茯苓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如果害怕得罪人,万仇门的意义何在?”
“再说了,我怕过谁?”
邱毅一怔,随后笑起来,把胳膊搭在茯苓肩膀上,“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才像你说的话,成吧,兄弟跟你一起去。”
京城——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注)
京城没有武林世家,大多是平头百姓和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街市上到处都是买小吃、首饰、竹草编成的小玩意儿,热闹非凡。
邱毅好奇的看来看去:“果然是京城!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茯苓在卖竹草蜻蜓的摊子前停下来,在一排竹蜻蜓里,他看见了一个竹编花,形状圆圆的,像个丑太阳,但是竹条的编法很特别。
茯苓问道:“这个怎么卖?”
“这是我弟弟编的,丑的很,”摊主笑了笑说,“您要不挑个别的?”
“不了,就这个吧。”
邱毅买了一包糖糕,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可能就是看它丑。”茯苓把竹编花收进怀里,“四皇子今日出游?”
邱毅道:“嗯,我之前已经查过了,肯定会经过前面那条街,咱们在那儿等着?不会真杀了他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他死了关系甚大,五皇子找万仇门的事迟早要被人翻出来。”茯苓摆了摆手,“五皇子不是被他欺负了么?那咱们就以牙还牙。”
两人上了一家酒楼,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果然看见一驾华丽的马车从街口路过。
茯苓从二楼飞身而下,马车外的侍卫赶紧拔刀:“有刺客!”
茯苓身手极快,已经把四皇子从马车里拎了出来。
“狗贼!你放开我!小心我砍了你的头!”四皇子那点武功根本不够看,几下就被茯苓制住,龙牙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都别过来!”茯苓手上的刀凑近几分,“你砍我?现在你脖子上架的是我的刀吧?”
四皇子拿眼睛瞪他,威胁道:“你最好放了我,否则京城的禁军来了,你跑不了!”
茯苓笑道:“我恐怕等不到他们来了。”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侍卫握着刀,不敢上前,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你劫持的是谁!”
“废话,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劫他干嘛?”茯苓把四皇子提起来,“你挨过打没有?”
“你放开我!”
“小屁孩,小小年纪就知道仗势欺人,长大以后还得了?”茯苓把四皇子一把扯下他的裤头,把他腰上佩剑拿起来,“你爹娘不舍得打,我替他们动手!”
“啪!”
下面围观的众人齐齐愣住,这人竟然、竟然打了四皇子的屁股!
四皇子觉得屁股蛋一凉,先是一愣,等那剑鞘落到他屁股上,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又惊又气:“你、你竟敢打我!我要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你……”
又是“啪”的一声。
“不好意思,你杀不了我,我也没有九族让你诛。”茯苓手下不停,剑鞘一下跟着一下落在四皇子屁股上。
“啊!”四皇子扯着嗓子叫,“我要告诉我父皇!”
“啪!”
“我要告诉我母妃!”
“啪!”
“我、我要告诉我皇兄!”
“啪!”
“我要……我要告诉我舅舅!”
“啪!”
四皇子没出声了,茯苓稍微停了一下,问道:“你还要告诉谁?你看大家这不都知道了?”
围在四周的百姓哄笑着,甚至还有大胆的拍手叫好,毕竟皇子光天化日被人脱了裤子打屁股,这是几辈子才能碰上的趣事?
马车下的侍卫心急如焚的喊道:“殿下啊——”
“喊什么喊?”茯苓扭头,龙牙刀就按在四皇子的背上,“是你屁股也痒了,还是你想我直接上刀?”
四皇子鼻涕眼泪都糊在一起,他趴在马车顶上,“我、我要杀了你!呜呜呜……”
楼上传来一声口哨声,是邱毅发的信号,京城的禁军要来了,茯苓松了手,把那佩剑往四皇子身旁一丢。教 唐 團 隊 獨 加 峥 理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以后你最好当个好孩子,不然我下次来还打。”
说完,他运起轻功,几下上了屋顶,侍卫没来得及追,他就跑没影了。
这也是当时说好的,茯苓这次来没带什么人,因为他并不是来刺杀,人多了跑的时候不方便,反而累赘,街上人多,他轻功又好,混进人群里很快就找不到了。
“殿下!”侍卫上前,“您没事吧?”
“废话!”四皇子抹了一把眼泪,他还趴在马车上动弹不得,撅着通红的屁股,哑着嗓子道:“快把本皇子的裤子提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李白《少年行》
没有五陵也没有金市_(:з」∠)_
我鬼迷了心窍,今天猛然发现存稿箱告急【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24章
“茯门主,请留步。”几个身穿护卫衣服的人拦在茯苓面前,茯苓一转身,后面也跟上来四五人,个个都冷着脸,面露不善,再往里走是个小巷子,茯苓本来打算从这里的墙上去,绕一圈去前面和邱毅汇合,不过现在看来一时过不去了。
他刚刚拔了龙牙刀,有人认出他也不算出奇。
茯苓并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这些人不是禁军,能看得出来有几分武功,但也不是江湖人,应当是私人的护卫。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有血气,尤其是为首这人,看起来温温和和、礼数周全,血气却最重,不像一般的护卫,更像……杀手。
对方敢拦他,说明是有备而来,茯苓停下脚步。
为首的男子客气道:“我家主子有请。”
茯苓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家主子谁呀?”
男子道:“茯门主一见了就知道了。
茯苓挑眉:“那我要不见呢?”
“茯门主莫要为难我们。”男子身后几人闻言,皆剑拔弩张。
茯苓一个个看过去,那几人被他的目光扫过,如临大敌,握在剑柄上的手冒起青筋。
邪刀阎王的名号太骇人,茯苓没有参加过武林大会,江湖中无人与他单挑较量,谁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高度。
茯苓出刀从无失手,与他单独对战的人,已经走上黄泉路,见了真阎王。
茯苓看了一圈,他没拔刀,仍旧神态自若的站着,“那走吧。”
几人舒了一口气,为首的男子露出笑容:“茯门主,请随我来。”
茯苓一路跟着这帮人走,谨慎的注意周遭的一切,这几人对京城的路很熟,他们也没有走什么窄巷小路,反而把茯苓往大路上引。
没过多久,到了一个酒楼的偏门前,还未入内,茯苓便能听到乐曲和人们的欢笑声。
进了偏门,里面的景象简直让茯苓眼花缭乱。
这里比春风楼还要奢华数十倍,处处雕梁画栋,挂鲛绡、垂银铃,梁上镀金、杯中镶玉,身着绫罗绸缎的人笑着、欢闹着,舞娘扭动腰肢、步步生莲,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注)
茯苓在京城的近郊,看见大块的田地拋荒无人耕种,村子里十室九空,就在离这里几十米外的街道上,还有孩子沿街乞讨。
仅仅一墙之隔,却是天差地别,墙外饿殍遍野,墙内纸醉金迷。
京城的繁华,实在太过表面。
以至于根本无需戳破,就有脓水从那纸糊的彩画里流出来。
这天下,有什么不同呢?
茯苓挑眉道:“你家主子这是要请我来嫖?”
领头的人丝毫没被他这句话影响,依旧恭敬的弯腰躬身道:“茯门主,这边请。”
茯苓上了楼,进了一间包间,里面有一人身着锦衣华服,腰间宝剑花纹繁复,左挂玉佩、右悬香囊,应当刚及弱冠,五官生得不错,却带着几分跋扈和阴沉。
这人身上穿的花里胡哨,乍一看跟个花蝴蝶似的,叮铃哐啷挂了满身的饰物,和一身青衣、贵气天成的颜烛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茯苓一踏入此处,就察觉到这里不止他一人,屋里陈设精致华丽,但难掩杀气,暗处还藏有高手。
那人站起身,温和有礼的笑道:“茯门主,幸会。”
茯苓收起眼中戒备,把刀放在桌上,也客气的说:“二皇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