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眼中有几分惊讶。
茯苓笑道:“这不难猜吧?京中这个年纪最有权势的人,可不就是二皇子么?”
青天白日的,护卫说带走谁就带走谁,比京中禁军动作还快,穿的还这么晃眼睛,茯苓又没傻,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茯门主果真聪慧过人,”二皇子坐下,给他倒了杯酒,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眼中的阴沉掩去大半,“请坐。”
江湖散客游侠不拘小节,大多以酒相聚,第一次便以茶待客的,大概只有颜烛吧。
茯苓坐下,却没碰那杯酒,“二皇子有话不妨直说,我可不记得我与殿下有什么可寒暄的。”
他刚把人家亲弟弟的屁股打了,这会儿还不知道裤子有没有提上去呢,亲哥转头就请他喝酒,他才不信其中无诈。
二皇子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道:“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希望茯门主可助我一臂之力。”
茯苓表情淡淡的看着他。
二皇子接着道:“我知道茯门主正气凛然,侠肝义胆,若这天下由我做主,必将海晏河清,人人都可安居乐业,世间不再有仇怨。”
茯苓在心里冷笑,鬼都不敢这么扯,这是喝了多少酒让他说出这样的鬼话?
不过茯苓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他道:“可我并不觉得殿下会待见我。”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是非分明,绝不会徇私,四皇弟确实欠管教,至于舅舅——”二皇子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语气冷得渗人,“他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这回换成茯苓意外的看向他。
韩元光再如何也是二皇子的亲舅舅,槐山派一直以来都扶持二皇子,这话听着实在凉薄。
“茯门主帮我绝不会吃亏,你杀韩元光和梁如竹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大事了结之后,万仇门可取代霍山派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你若不想要金钱权势,也可做武林第一人。”
“武林第一人……”
“没错,”二皇子指了指茯苓身后的龙牙刀,“天下第一刀客。”
“怎么做?你颁个圣旨册封么?”茯苓轻笑一声,“前两日我正好读了本书,有句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注),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恐怕事成之后,殿下就想要我的命了吧?”
二皇子摇头:“此事我可保证……”
茯苓打断他:“你来找我,不过就是想让我帮你除掉颜烛,我说怎么颜烛的身份那么容易查到,这其中少不了二皇子的功劳吧?”
二皇子点了点头,他勾起唇角,毒蛇一般的眼里有几分势在必得:“不错,你意下如何?”
“不可能。”茯苓斩钉截铁的说。
二皇子皱眉道:“茯门主不妨再考虑考虑。”
茯苓不想再多谈,他站起身:“不用考虑了,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提的那些我统统不感兴趣,至于天下第一刀客,我自会证明。”
“你既然不答应,我也就不会替你保守秘密,被槐山派和霍山派两大门派追杀,这得不偿失吧?”二皇子也慢慢的站起身,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何况,你觉得自己今日走得了?就为一个颜烛,值得么?”
“关你屁事,我既然敢杀,就不怕让人知道,我不清楚你那屏风后头藏的是谁,但我要走,谁也拦不了我。”茯苓风轻云淡的说,“你要是逼我动了刀,他要是真心护你也就罢了,如若不是,我就算走不了,你也别想全须全尾的回去。”
屏风后面很安静,似乎真的只有一把空空如也的梨花椅。
“茯苓!你迟早后悔今日的决定!”二皇子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邪刀阎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茯苓是亡命之徒,可他惜命。
茯苓嗤笑一声:“老子后悔个屁。”
说完直接推门出去。
从酒楼出来,天色已暗,茯苓走了没多久,突然有一人快速靠近。
“茯苓!”邱毅一把拉住他,焦急道:“你去哪里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茯苓不在意的摆摆手,“二皇子想让我帮他做事,我拒绝了,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指使我?”
茯苓怎么可能帮他杀颜烛?不过倒可以帮着颜烛解决了二皇子。
邱毅舒了一口气,“没事儿就行,咱们现在回去吗?”
茯苓道:“回吧,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邱毅掏出一张花草纸,“你让发财监视颜烛干嘛?他用血鸦传信说颜烛去了江南。”
“江南?槐山派就在江南!”茯苓瞳孔一缩,把手中的信纸攥紧,“我说呢,今日之事恐怕是他算好的,他把我引到京城来,一是试探我,二是为了拖住我……”
邱毅一头雾水:“槐山派是在江南啊,怎么了?二皇子算什么啦?”
“我要去一趟江南,”茯苓沉声道,“我怀疑二皇子后面不止槐山派,他消息太灵通了。”
邱毅皱眉道:“等会儿,这跟你去江南有什么关系?江湖不插手朝堂,他只要不招惹万仇门,谁坐那个位子关咱们什么事?”
“早就不只是江湖事了,槐山派先乱了规矩,你没见到二皇子那阴恻恻的样子,他跟他爹不一样,他想做天下的主,长的就不像什么明君,等他继承皇位,江湖和朝廷的平衡肯定得完,他能容得下万仇门?而且——”茯苓的语气突然缓下来,街上高高挂着的灯笼,在他眼里映出点点跳动的火光。
“而且有一人也在那里,所以我必须得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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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邱毅没想到,茯苓说的必须得去,真的是马上动身,茯苓大半夜的买了两匹马,连夜就骑马走了。
这么日夜兼程的赶,中途换了好几匹马,跑了五天五夜才终于看到江南那一湾柔水蓝天。
“你知道什么叫舍命陪君子吗?”邱毅多日没休息,脸色极差,他崩溃道:“你不是君子,可我真的是拿命再陪啊!”
茯苓道:“我不是说让你回万仇门么?”
“那我怎么放心?弯月帮临时有事,发财、有钱都来不了,你这悍不畏死的,真以为阎王不收你啊?”
茯苓笑了笑,拍了拍邱毅的肩,“兄弟,谢了。”
邱毅:“谢倒是不用谢,咱们现在去哪儿?”
“你找个客栈休息吧,有事我给你传消息,我去找颜烛。”茯苓正了正自己的面具,转身几步跃上屋顶,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那我跟来干什么?就为了来江南的客栈睡觉吗!”邱毅牵着两匹马,不死心的喊:“你还没说找他干什么——他欠你钱啦?”
茯苓收到消息,颜烛是来查江南水患的事,他入城后,发现这里一派祥和,集市和城镇建在水上,行人不少,处处都是在水中摇曳的小船。
坏了,颜烛该不是被骗了,江南如此富庶繁华,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槐山派过得也太舒坦了吧?
茯苓走到一家卖阳春面的摊子前,问道:“老板,我听说前段时间江南不是发洪水么?这里看来比京城也差不了多少,不像有水患啊。”
“春日里年年都涨水,这有什么稀奇?真有水患也在下游,除了打渔的,谁没事儿往那水边跑?”老板自豪的答道,“我们江南自古繁华,又有天下第一大武林门派槐山派坐镇,京城有什么?”
茯苓心说,天下第一大门派不是霍山派吗?我们万仇门都没异议,槐山派最多算条地头蛇。
不过听老板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京城还比不上江南?这可不是好兆头,民不知有君,槐山派想造反吗?
茯苓能想到的,颜烛肯定也能想到,江南水患之事有诈,颜烛肯定会找地方官员兴师问罪。
万仇门的人收到消息还没到,茯苓只能自己挨个去各大官府机构转了一圈,看门的守卫大白天眼皮也紧紧的黏在一起,弯弯扭扭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里头的官员肥头大耳,挺着个大肚子,跟孕妇养胎似的,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肥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给你们下点泻药,清清肠子。”茯苓掏出一个纸包,给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的杯子里下了点药。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颜烛的人影,于是他不再迟疑,直奔槐山派。
槐山派不愧是在富庶的南方,占地面积大,建筑也很气派,不同于霍山派的古朴清雅,这里的建筑更像私家园林,回廊上有粉金彩画,阁楼上的五彩琉璃窗颜色鲜艳夺目。
茯苓武功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只能偷偷潜进去,他没有槐山派的地图,七弯八拐就跑到了厨房。
既然来了,肯定不能白来,茯苓从蒸笼里顺了几个包子,藏在房梁上。
在厨房里的都是外门弟子,武功低,自然没人注意但他,茯苓咬了一口,不太满意的瘪嘴,心想这手艺还不如我呢。
他几口吃完包子,出了厨房,等了好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打扮不同的弟子进来,应当是内门弟子。
茯苓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拖到屋后,龙牙刀横在那弟子的脖子上,低声问道:“霍山派的颜烛可有来过?你最好考虑好再开口,否则再想解释就得去跟阎王说了。”
那内门弟子惊恐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乱叫。
茯苓移开手,那弟子哆哆嗦嗦的说:“今日一早便来了,我听说,他被带到了后山,其他的就不知了……”
“你最好没有骗我。”茯苓一个手刀下去,那内门弟子被他劈晕,歪倒在地上。
茯苓往后山赶去,穿过一片绿林,江南地势相对平坦,山上并不算陡峭,但是山路依旧不太好走,茯苓这次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做了标记。
树林里多鸟兽,起风时林子里的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茯苓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细细的听着,厉声道:“什么人躲在后面?有胆子就给我滚出来!”
“茯苓!我没去找你,你反倒来了!”韩月琴现身,后面还有五个槐山派的弟子,“原来杀我叔父的人就是你!”
“二皇子的消息传的可真快呀,”茯苓索性摘下面具,他冷笑着拔出龙牙刀,“是我又如何?韩元光那个畜牲死不足惜!”
“你以为这是在哪儿?这是在槐山!杀了我师叔,你以为能走得出去?我要你偿命!”韩月琴双眼通红,刚想拔剑,突然从后面的林子里跑来一个槐山派弟子,在韩月琴耳边说了一句话,韩月琴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道:“你潜入霍山就为了杀我师叔?”
茯苓不知道她的情绪怎么转换的这么快,手上的刀没有半分放松,“明知故问。”
韩月琴接着道:“你一开始接近霍山就是有目的的,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茯苓不耐烦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那我师兄知道这事吗?他真心待你,你却一直都在骗他,你接近他就是不怀好意,还装模作样的喊什么颜师兄,你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他信任罢了!”韩月琴眼里有几分快意,“二皇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利用完他,又赶着来杀他?”
“我没答应过二皇子要……”茯苓一时语塞,他觉察出不对劲来,韩月琴说这个做什么?她应当直接提剑上来报仇才对啊!
茯苓身后的林子发出一阵声响,走出来一人,一身青衣,腰中佩剑,此时正冷着脸看向茯苓。
茯苓瞳孔紧缩。
“师兄!”韩月琴拔剑直向茯苓,“你听清楚了吧?他杀了师叔和我叔父,现在还要杀你,我们今日绝不能放过他!”
颜烛没理会韩月琴,他冷着脸,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定定的看向茯苓。
“茯苓,”颜烛叫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茯苓心里一阵酸楚,他是来找颜烛的,说出来颜烛会信吗?还是会觉得他事到如今,嘴里仍旧一句真话也无?
茯苓少见的犹豫不决,第一次在说话之前斟酌措辞,但他的迟疑,在颜烛眼里,又成了另一番意义。
如果不是假的,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犹豫?
颜烛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说话!”
不管颜烛信不信,他都要说清楚!
茯苓终于开口:“我……”
“当然都是假的!”韩月琴尖声打断他,“你刚去京城见了二皇子,就直奔江南,江南这么大,你如何知道我师兄在槐山?”
“我确实去了京城,不过是为了打四皇子的屁股,二皇子我也见了,他说的狗屁条件我统统没答应,”茯苓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我倒想问,你如何知道我去了京城还见了二皇子?我没记错的话,二皇子是你表哥吧?他还告诉你我要去江南?你们韩家信鸽飞的可真快,比我的马跑的快多了。”
“你少扯别的,二皇子是我表哥又如何?我是槐山派的大小姐,槐山派的事日后也得由我说了算!谁说槐山派必须得帮二皇子?”韩月琴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她看向颜烛道:“师兄放心,我的心是和你一起的。”
呸,什么玩意儿还心在一起?
茯苓一听这话当场黑了脸:“姑娘家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
“茯苓!”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今日我要你为元光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