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上涌,景行之把头从柳方腿上挪下去,没两下就在熟悉让他安心的气息里睡着了。
景行之也睡了,柳方看着莫名也觉得困,也跟着眯了一会。
等到马车嘎吱嘎吱到山下,一行人转乘船,再由船转马车,如此折腾再三才回到景家村。
方启晨和方窈君互相搀扶着,四处张望打量。
景行之扫了一眼,见两人身边汪庄没离身,放心地帮着柳方放东西。
到了村里,人手自然充足,远远瞧见他们的景多一报信,隔壁的华叔姆一家和景二牛一家都来帮忙了,左右右邻也搭手帮忙,轻轻松松就把东西安置进老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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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提前了三日,可真忙起来时间还是很赶。景行之并着柳方都忙得晕头转向,一眨眼就到了景行之生辰当日,也就是成亲宴的日子。
一大早,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热闹和喜庆在村落里蔓延开来,用来宴客的大平地摆开了一溜的桌子,新搭的棚子里酒菜飘香。
吴明瑞赶着早来,还带了好几个同窗。
自打朱达和张凯威走了,书院里甲字班的气氛倒是好了很多,争强好胜的气氛变弱,所有人能和谐相处了。
厉害的都走了,剩下的人能争个什么?还能比山长亲自带出来的弟子强不成?景行之跟他们一个条件时都学得更好,这下条件更好,他们是追马难及了。不过趁着这时候各人都年少,来混个脸熟正好,是以景行之同窗那桌也没有显得太冷清。
景行之抽空招呼了吴明瑞几句,就毫不客气地把这一桌子的宾客托付给他了。
等到中午,宾客都上桌了。
景行之和柳方穿着大红色的吉服,有些茫然地被带着往各处敬酒。
敬了一圈酒,两人都带着一身酒气被塞回屋子里,坐在被布置成大红色的屋子里,看着对方发愣。
这就成亲了?
好像有些快,但感觉也不早。
景行之还比较清醒,起身给柳方倒了一杯水,然后打开门——开始赶人。
闹新房是没有的,可偷听的不少,得赶上一赶,这些没开荤的皮小子才会知道避让。
景行之出去赶了一圈人,又随手丢了个消音的阵法,然后才转头朝着床边走。
床上挂着红纱的帐子,铺盖都是红的,那坐着人着红衣,头上一只碧绿青田的玉簪将头发尽数束住,露出清秀雅逸的脸。
景行之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脑海里适时闪过补过的小人书功课,连带着他脸上也泛起红意。
柳方垂着眼,他的睫毛很长,却是浓黑而直,小扇子似的扑打着,落下一片片阴影在眼窝处。
偏小的唇形也紧紧地抿着,和紧紧攥着的拳头,以及早已皱巴了的膝上衣料褶皱,齐齐泄露着他的紧张。
景行之本来也紧张,但看着柳方似乎比他更紧张,整个人慢慢地松缓下来。
洞房的日子,总不能就紧张过去了吧?!要是光顾着紧张,什么都不做,那他就成真傻子了!
他走近柳方,站在前侧,咳嗽了一声,然后朗声道:“新婚快乐,柳方。”
少年声音清朗动听,显露出无限郑重来。
柳方呼吸一促,抬起眸子,慢慢道:“新婚……快乐。”
景行之坐了下来,手揽住柳方的腰,感受着对方一颤一颤却不退缩的怯意,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景行之眉眼带着温润的喜意,他手打着拍子一样在轻轻地柳方腰上动弹,一边道:“你最近在学诗文,是吧?”
柳方只觉得腰都软了,可景行之又问了一个看起来好像毫无干系的问题。
柳方吸了一口气,带着点喘息道:“对啊。”
“那我考考你。”
“有个人说他名字特别好,他叫冯林晚,你知道是那句诗吗?”
景行之一边说,手就辖住了柳方的手彼此,把人禁锢在自己和床头之间一块不大的空间里。
柳方眼角都染上了绯红:“停车……”他欲言又止,在炙热的空气里,喘息了两声,又似带着难受的泣音道:“还没到晚上呢?”
“我弄了消音阵法。”景行之笑笑,剥落下一件红衣裳,将两种红色并糅在一起,又在白布上作画。
(后面五千字学习小人书大章,一起脑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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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半下午到傍晚时分,大平地宾客们终于都走得七七八八。
景行之这才从屋子里出来,面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赶去地方。本来是家里父母该操心的,不过景行之这边没有,他就得自己操心上了。
他有些歉意地摸摸脑袋,跟忙活半响的华叔姆和秀叔姆道:“两位叔姆,我喝多了,睡了会。”
两位叔姆只相视一笑。
“喝醉了啊,没事没事,你接着睡!”
“看来方哥儿也喝醉了,你照看他吧。”
两位叔姆眉眼带笑,看着青涩的少年心里都有数。
急吼吼地在房间里待那么久,还和夫郎待在一块,能光是喝醉了?傻憨憨都不会!
景行之会是傻憨憨吗?他要真是傻憨憨,那怎么可能考得上秀才?他们村里的老祖宗,怎么会看上呢?
没错,老祖宗的事在村里过了风头,可大家伙还记着呢,等着景行之出人头地,看能不能给村落带来焕然一新的改变。
喜宴来的客人很多,光是村子里的人就来了七七八八。也因为大多都是村里人,这后面忙活的活计就少了很多。吃完饭,那些桌椅碗筷的,各家就带了回去,眼下只有新搭的棚子还需要收拾。
景行之在一众叔姆、婶娘的目光里感激笑笑,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红包,好说歹说一人发了一个出去。
忙完这处,景行之又去看了一圈喝了点酒的方启晨,这才顶着有些晕沉沉的脑袋进了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睡了过去。
破了童子功,他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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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京城。
镇远侯府,府中张灯结彩。
远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今天是镇远侯府府里小侯爷的生辰日。来往都是勋爵和官员,让看的人数着官帽子里眼花缭乱,心里惊叹镇远侯在朝中的得势。
旁人想:若不是得势,怎么一个小侯爷生辰宴,就来这许多人。
可只有镇远侯扶的镇远侯宁海波在发愁,怎么今儿个晚上,皇上没给赏赐点东西过来?
要知道往年,皇上可都是会送点小东西过来的。当然那点小东西也不是太贵重,宁海波惦记的不是东西,而是那份心思。
日理万机,还能记得一个小孩生辰,可不是放在心上嘛?今年没送,宁海波就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上回让儿子去方启晨哪儿问话,难不成方启晨那老东西给他打小报告了?不至于吧。
宁海波正在书房里想着事,门口就传来女人黄莺似的好听声音。
“侯爷,到你给雍远送生辰礼了,可不许躲着!”
宁海波撇下心烦事,拿起一边给儿子准备的礼物,换上笑脸道:“夫人,我可没躲,只是过来拿东西。你且看着,雍远肯定喜欢!”
宁海波走出书房,揽住妻子吴双喜纤细的腰身,口中慈和地和她谈起两人唯一的独子来。说到孩子,两人都一边说一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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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
李云玺指着黄色的暗折,笑道:“老师那个小弟子竟然和宁海波那个儿子一日生的,找朕讨东西呢!章通,你说朕送个什么好?这还是和成亲礼一起的。”
第55章
章通弓着腰背, 抬头讪笑了下,语气迟缓地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不过陛下送的肯定都是好的!”
章通上个月回宫后,事情虽有波折,但成果不错。直接从殿外伺候的提拔进了李云玺的殿内,成了新晋的“小宠人”, 时不时会被李云玺召见提问。
但皇帝也是真不好伺候, 章通摸不清皇上的想法,还得防着一不留神就掺和进了政事里。
好比这回, 镇远侯府一早就给他们这帮子太监打点了, 等着皇上每年赏赐的小东西送过去。可今年李云玺像是不高兴了, 一句都没提给镇远侯府送东西,也不记得那个小时候自己极喜欢的小娃娃了。
章通对自己的答案不怎么满意,心内不禁佩服起遥远千里之外的方老大人。要论揣测圣心,还真的这位老大人厉害, 是以多年圣上都心心念念着。
李云玺嗤笑一声, 笑骂章通:“你这个滑头,就知道敷衍朕啊!”
不过章通意外拍到了马屁上,李云玺摸摸下巴整齐的胡须:“书库里朕用过的书还在吧,把齐延凯的那几本诗集找出来, 朕记得上面还有老师的笔迹。”
李云玺送东西, 那可不单单是东西,而是重视。送金银宝物是赏赐,送自己用过的东西, 上面还有方启晨的笔迹在,那就是在表达亲昵之意!
章通听了,心里生出无数羡慕。找个好老师,就是这么吃香啊,人还在千里之外呢,皇帝就对你心生好感了。
“小的记得在哪,这就去找来!”章通见李云玺高兴,脸上也带了上笑,高高兴兴地去书库找诗集去。
“你去吧。”
李云玺看着章通离开,目光一沉,忽地抽出一张拟圣旨的巾帛,提笔挥墨。
站在高台之下的大太监王得喜眼皮子都没掀,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写完了几行字,李云玺背靠在宽大的龙椅上,看着宫殿外的方向,右手轻轻点着那黄色巾帛:“这么想要,那朕就给你试试。拿不拿得稳当,结果可都是自找的……”
大太监听见这话,心里为最近找上方老大人的镇远侯心里叹气一声。座上这位可霸道得很,他不想给,你想着要,可不是什么好事……
“去宣旨吧。”李云玺敲敲殿前大总管王得喜的脑袋,看着他转过头来板起的脸笑了起来,“朕那么吓人?”
王得意急忙摇头:“皇上爱民如子,哪里会吓人?”
李云玺哼笑出声:“怪不得那进来的章通是个滑头嘴甜的,看来都是从你这学的啊?”
话音刚落,王得喜砰地跪下,头磕在李云玺鞋前。
“皇上,章通和小的无关!小的哪有那个胆,给您身边插人,您给得喜十个胆子,得喜都不敢啊!”王得喜的脑袋磕得砰砰作响,卑微不堪。说前几日他还是镇远侯笑脸相迎,送金送银的威风大太监都没人信。
李云玺一脚踹上王得喜的肩膀,把人给踹个仰倒,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别在朕这儿哭,脏了朕的鞋。早几日你收宁海波的东西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吧?”李云玺也知道身边太监时常收后宫里的东西,让各路美人往他面前凑,但后宫里宠幸那个人只是小事。
前朝的事,李云玺可不想让这些太监瞎掺和。和他说的话一样,他默认让这些太监收的银子,他们可以收点,可过分了不行。
一个时辰后。
镇远侯府里,镇远侯宁海波收到了想要的外驻旨意的圣旨,同时也收到了王得喜被厌弃的消息。
宁海波怔楞了一瞬,随即面色不变,语带讨好道:“多谢圣上!也辛苦章公公了,坐下喝杯茶吧?”
宁海波说着,侯府的管家就把准备好的银票荷包塞给章通。
不想章通捂紧了自己的袖子,摇头道:“不客气。小的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留了。”
章通可不傻,眼看着王得喜死狗一样被拖出宫殿,随后他立马拿到写好的圣旨来宣旨,圣旨上还是往镇远侯府发的。
再一联想王得喜最近和镇远侯走得近,他就知道王得喜是因为这事倒霉的。眼下他躲着镇远侯府都来不及,那还会收递过来的银子。
章通一走,宁海波就白了一张脸。
吴双喜面露忧色:“侯爷,没事吧?”
镇远侯苦笑:“不是大事。”就是他的心急,招了圣上不喜了。
可男人在世,不建功立业,在京城里活活把自己熬老,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镇远侯宁海波眼前似乎浮现过千军万马,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皇上是明白人,只要异族来犯,他战功赫赫,回来升官加爵不会少他的。他不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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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家村。
景行之醒来时天色初亮,他瞥着柳方睡得红扑扑的脸,心情极好地附身偷了个香。
奈何柳方昨晚睡得太晚,这会儿还在梦乡里,动了动就继续睡。
景行之笑笑,翻身起来。
起身穿衣洗漱,景行之洗着脸,听见一阵敲门声。
景行之喊:“进来。”他昨晚上回来得急,没拉门栓。
门外边方窈君伸手推了推,却是没推开,开始喊:“师兄,推不开啊!”
景行之放下洗脸的帕子,发现大门竟然真的关上了。他打开门,放方窈君进来,诧异道:“我记得我没关的。”
方窈君提着个食盒:“可能是吴师兄关的吧?我来给爹爹和吴师兄送饭。”
老屋房间不多,方窈君住在隔壁的华叔姆家,和人家的小哥儿住在一起,倒是又交了一个朋友。
“明瑞兄住下来了?”景行之抓抓脑袋,回头附上真气的眼睛一扫,果然杂物房和收拾出来的房间各多了一团生机。
“对啊。”方窈君点点头,想到昨晚上的事有些高兴,“你走后,村老伯伯拉着爹爹去喝酒了,爹爹多喝了两杯,回来时路上遇到了吴师兄,是他帮忙扶爹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