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夭绍兮[古代架空]——BY:慕小枫

作者:慕小枫  录入:07-04

  夭绍着一口热粥,毫不犹豫地颔首。妇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目光柔柔地落在不远处照顾女儿的丈夫。
  她徐徐道:“那时候我看不上这人,想着就一莽夫,憨傻得很。但他怎么都看不懂我的意思,来来回回地总往我家送好些东西,就一痴儿。我找了个机会问他,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他说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只每日每日地想着,想给我一个家,想把所有都给我。”
  言罢,她含羞地捂住嘴,仿佛回到了当时年少时候。
  “我刚才看公子的模样,就和我那憨傻的相公一样,满眼都是情,藏到藏不住。”她说,“公子定是喜欢那人喜欢得紧。”
  夭绍咬着勺子,粘稠的米在舌头里卷来卷去。他是明白妇人的意思,但总觉得把这情意放在自己与楚思温身上,好像有几分不妥。但当他思及今早农夫与妇人相依偎的身影,不可名状的情愫跃上心尖,浑身都燥热得很。
  他醍醐灌顶,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始终的执着。他想和楚思温像这对夫妇一样,一生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第十九章
  夭绍在农夫妇家待了三天就继续旅程,走时恰是天光破晓。妇人担心他路上饿着肚子,还特地准备了些小吃,让他捎上。
  女娃拽着夭绍的裤脚,闹着不舍得他走,毕竟这些天都是夭绍陪她玩儿。夭绍不惯哄小孩儿,手足无措地摘了朵金灿灿的油菜花,别到女娃的发髻上。女娃抽抽搭搭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很快又咧起嘴,露出整齐的一排小牙。
  农夫赶紧把女娃儿抱起,挥挥手让夭绍安心地离开。
  “少侠路上小心!哪天有空经过咱家,记得来吃顿饭,千万别客气!”农夫豪爽地道。
  尽管以后应该不再有相见的机会,但夭绍还是应了下来,骑着马匹往遥远的前方走去。日出日落又几载,夭绍看过以前未曾留意的人间百态,或是浪迹天涯的游子,或是忙碌奔波的商人,又或是潇洒自得的乞丐……
  这段孤独的旅程仿佛印满了夭绍从未见过的色彩,他偶尔会想,楚思温是否也走过他现在脚下的路,看过现在他眼前的众人。他把有趣的事都简短地记了下来,一路写到了凝昔镇。
  白露刚过,这日子却依旧烈阳高照,把地面照得火辣辣,进入鼻息的都是闷热的空气,不知那绵绵细雨何时才来。
  夭绍率先寻了家茶坊歇息,顺便让小二帮忙喂马。他看着茶碗升腾的雾气,掌下运功,把热气散去方才一口喝尽。除去他,还有不少百姓躲进茶坊里避暑,两三人凑一桌,叽叽喳喳地讨论最近镇上的新鲜事。
  “哎,你可见前些日子那群穿紫衣的人?”
  “见着了,现在他们就住在东边那儿的大宅院呢。”
  “那宅院不是一直空着的吗?怎么他就住进去了?”
  “听闻领头的那人本来就是那宅院的主人咧。”
  “嘘——别说了,瞧见没,他们走过来了。”
  夭绍眼珠转了转,顺着茶客的目光向外看去。先是在蒸腾的尘沙里看见几个着紫衣的人,须臾便发现领头的那人身板瘦小,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脑袋乱糟糟的,尽是浑浊一片。待他反应过来后,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夭绍猛地站起身,顾不得溅到衣衫的茶水,寻着紫衣人群的踪迹追去。若他没看错,领头的少年就是江伏雨。若当真是江伏雨,那肯定能得到楚思温的消息,哪怕一丝半点也好。
  就在夭绍全神贯注寻找江伏雨的踪迹时,忽然左边袭来一击,他堪堪躲了过去,身后的树干上多了一尺厚的刀痕。夭绍向攻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紫衣青年走了出来,下一瞬便朝他跃来,攻势狠厉。
  “稍等!我不是……”夭绍提剑挡住砸来的刀,知自己被误解了,可青年显然没耐心他解释。
  来人出招,他便退避,一来一回间他就被逼得毫无退路。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若无这人他此刻已经追上了江伏雨。在青年下个挥刀瞬间,夭绍终于拔剑出鞘,改守为攻。青年微微睁大了眼,勉强接下夭绍的剑势,片刻往后拉开十尺的距离。
  就在夭绍准备下一步攻击时,青年身后的转角走出来他原本追寻的少年。青年听见脚步声,收起刀,恭敬地弓腰。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久不见了。”少年对夭绍笑道。
  夭绍的嗓子好像吃进了尘土,干燥得嘶哑:“江少主。”他没有看错,的确是本生死不明的江伏雨。
  江伏雨带着夭绍回到住处,每逢江伏雨经过的地方,其他人都会弓腰向他问好。只稍片刻,夭绍就明白江伏雨已经找回曾经的下属,并在此地暂时驻扎。
  “煮好上次带回来的那些茶,还有一些糕点。”江伏雨对旁边的青年说。
  待青年离去,江伏雨朝夭绍道:“那是我的右护法,我为他方才的举动向你道歉。”
  “没什么的。”夭绍不以为意地说。若是他,他肯定也会做出相似的行为。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江伏雨问。
  夭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站起身,向江伏雨拱手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江少主能够答应……”
  未等他说完,廊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他噎下未尽的话语,待看见冲进来的人茫然地睁着眼。
  “少主!我带那人的消息过来了——”来人的话卡在末端,支支吾吾地指着夭绍,“你怎么在这儿?!”
  夭绍恰好也有同样的疑问,思来想去把探究的目光转向江伏雨。这人分明就是让他卧床几日养病的罪魁祸首,江伏雨为何把敌人放在身边?
  江伏雨夹在两道视线中,歪头回忆了片刻,联系两人的反应以及事件始末,算是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场乌龙。
  原来这人是江伏雨的下属——如今是左护法,他之前一直潜伏在渡墟门里,明面上是帮叛变的长老抓捕江伏雨,实际上是在寻找失踪的主人。当初实施奉凌云的计划时,江伏雨早知追捕的人当中有自己的下属,他们心有灵犀地演了一出戏,既能巧妙地完成原定计划,也能以此为筹码,与奉凌云做另外一笔交易。
  事末,奉凌云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但同时,也要他们接受相应的约定。奉凌云可以为江伏雨提供一定的情报和资金,相应的,待他东山再起时,一方面需为奉凌云提供对等的情报,另一方面需保证武林人士不再干预朝政。若他最终无法夺回渡墟门的主导权,那么奉凌云就会收回所有的承诺。
  “奉凌云狡猾得很。”江伏雨如此评价。
  既然不让武林人士踏入朝廷,那么朝廷的情报于他可有可无。可当奉凌云不仅能掌握来自江湖的情报,同时也能涉入这片江山。
  夭绍想了想,认同江伏雨的话。
  “那为什么他还会使毒攻击我?”
  夭绍每想起楚思温在自己晕睡过去的日子里离开,便恨不得把眼前这左护法揍一顿。
  江伏雨讪讪地转动眼珠,说:“其实那也不是毒……”
  “是下属的错,任凭少主和夭公子处置。”阿锌连忙跪了下来,诚恳地认错。
  “不是毒是何意?”夭绍摇摇头,他只想知道真相,“既然是一场戏,为何你还要让左护法来阻挠?”
  江伏雨的睫毛颤了颤,静了片刻,他挥手让阿锌退出去。直到房间再次剩下他们两人,他才轻声道:“说给你也无妨,但你一定要知道?”
  夭绍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沁出的汗黏腻地贴在掌心上。
  “我想知道。”
  “楚庄主还说你傻,其实你聪明得很。”江伏雨说,“当初知道阿锌就在里面,是楚庄主告知我的。使你昏睡几日的也不是渡墟门的毒,是一种让人陷入沉睡的药罢了。”
  “为什么?”夭绍死死地盯着他。
  江伏雨反问:“可还记得当初我问你的话?”
  ——万一你与楚思温真的分开了,你怎么办?
  夭绍自是记得,便是这样,他才认定江伏雨能提供楚思温踪迹的线索。
  “楚庄主知道你的性格,既决意离开,便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无法反驳。”江伏雨垂下眼睑,平静地叙说,“他是旁观者,而你一直都是戏中人。”


第二十章
  夭绍坐在树干上,月光从他的脸庞滑到他的眉梢。熬了一宿后,他没告知江伏雨,继续独自的旅程。他牵着马儿走了没几步,便听江伏雨在身后叫唤。
  “这便走了?”江伏雨看了看他的行装,“风尘仆仆而来,不多待几天?”
  夭绍摇摇头,不做多言。他本怀着几分希望来寻江伏雨,却没有得到更多的关于楚思温的消息。楚思温的确来过凝昔镇,却无人知晓他具体的行踪,他似一缕孤魂来去无影。
  夭绍无法安静地等待,不经意的磋踱或许都会错过任何一次的邂逅。他不怕走了多少里路,也不怕时间的漫长,只害怕没有告别的别离。
  江伏雨摊开了掌心,上面躺着一只竹蜻蜓。他把竹蜻蜓放在夭绍的手上,笑了起来,嘴角凹下两点小窝:“闲来无事的时候叠的,以前父亲曾说竹蜻蜓会带给人好运,我小时候经常折来许愿,很灵的。我这就祝你早日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夭绍抓紧小小的竹蜻蜓,好似捧着沉重的祝福。
  “谢谢江少主。”他弯下腰,深深地作揖。
  走在古道上,马蹄踢开碎石,噔噔噔地踩出一条平稳的路。夭绍仔细地观察江伏雨赠的竹蜻蜓,稍长与拇指,两根长须随风晃动,惟妙惟俏得很。他端起来摆了摆,不自觉被逗乐了。他珍视地把竹蜻蜓揣进袖口,不论是否真的灵验,他心里的确承了江伏雨的祝福。
  夭绍没有明确的去处,走过小桥,听过流水潺潺,兜兜转转地大海捞针。他的行装早已换过好几趟,脱去素黑的劲装,着一袭朴素布衣。他偶尔也会在经过的村庄待上些日子,好整装待发,继续下一段漫无目的的旅程。有时候他在溪边打水,望见自己好像有些陌生的倒影后,在原地落魄地坐上半天。
  有一日,夭绍帮村民搬完东西,踏着夕阳余晕往住处走。忽见成群结队的大雁从橘黄色的光下飞过,留下蜿蜒的影子。他这才发现,原来已经秋上树梢。他听见有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不一会儿就被长辈吆喝着进屋。他目不转睛地仰望鸿雁南飞,他想回去九思庄了。
  夭绍次日就离开了暂住地,有村民碰见他,好奇地问是否远行,是否归来。
  他摇摇头,风景虽好却是他乡,他游荡久了,只想回去来时处。
  马不停蹄地走了几日路,夭绍看着眼前的木门,看着门上岁月的痕迹,顿时近乡情怯。他把手搭在门上,再放下的时候,抹下五道细细的尘埃。他踟蹰了半晌,咬咬牙推门进去。
  九思庄一如往昔的模样,庭院的树长得正好,叶尖染上了金黄,让夭绍想起了田舍的庄稼。走过月洞门,成群兰草已长至他的膝盖,叶片弯起深深的腰,露出光秃秃的花托。他觉得很惋惜,因为自己与楚思温错过了今年兰花盛开的美景。
  夭绍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整个九思庄重新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下山买了新的布料,把床铺都一并换上。他心满意足地在楚思温的卧室徘徊两遭,阳光从敞开的门扉、窗扉透了进来,带进怡人的温暖。
  结束了一系列的清洁工作,夭绍开始收拾书房里书架上的书。平时楚思温总爱来来回回地翻看这些书,百读不厌,日子久了,脆弱的书页上便留下翻页时凹下的痕迹。
  与楚思温截然相反,夭绍自小就厌烦无趣的文字,因为他脑子笨,总读不懂。只是这时候他站在书架前,开始后悔自己未曾好好地听楚思温念书。
  夭绍最不喜读书,却清楚地记得楚思温的爱好。他目光扫过去,抽出了楚思温最常翻看的书籍。他小心翼翼地摊开,发现这是一本医书,字里行间尽是楚思温留下的备注。墨迹看上去已有些年月,夭绍伸出手指细细抚摸,不自觉扬起笑意。
  他捧起医书,坐在几案前,专注地阅读楚思温写过的字句。
  “此药过烈,不宜幼儿。”
  “毒已解了七分,剩下三分需换味药。”
  “染了风寒,需先停药,否则两药之间易相冲。”
  “夭绍的情况有了莫大的改善,如今已懂识字,可用别的方法清除余毒。”
  后面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但夭绍没有继续阅读。他的手指痉挛般抓了抓几案的纹路,脸埋进泛酸的书页之间,眼泪洇湿了他许多不曾知的日夜。
  待夭绍从书房出来,已经皓月当空,他点起长廊的烛光,仿若点燃了一条银河映衬着弯弯月儿。他走在长廊上,影子从左晃到右,从长变得短。
  忽然,他踩到一片形单影只的落叶。他看了看廊外,庭院的落叶早已被他扫清,不知是多大的风儿才把树上的叶子吹到屋檐下。


第二十一章
  昨夜下了场雨,阶梯的青苔闪着一片晶莹的光。夭绍蹲在长廊边,看着屋檐上的露珠叮咚地渗进砖上的积水里。他看了许久,直到腿麻了才缓缓站起身。他眼见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又拎起了扫帚,收拾小院里被雨打落的落叶。叶子沾了水,密密地粘在地上,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落叶堆成一座小山丘。
  再等他伸直腰板,昂首望向天空时,日头已上了树梢,把叶尖的水珠照得剔透。他坐在竹椅上,享受着闲适的时光,恍恍惚惚间,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楚思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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