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忽地道:“无灼后来有留话,说你那朋友应是被一个叫高渊的人给带走了。”
肖无灼最后一趟递影出结地前,思即黎墨夕苏醒后定会询问陆玖岚之事,便又去了后山树下,当时雨还是下的很大,可浓重的血迹仍是为但去多少,他便在空无一人的树下画上现迹符,在树干树他感觉到陆玖岚及其为弱的灵气,与另一人的灵气缠在一起,若他没猜错,对方便是高渊,几年前他去高家追查灭门一事时,曾进过高渊卧房,房里头残留的灵气和眼下现迹符展现出来的是为相同。
他也发现,在靠近黎墨夕倒下的地方有第四人的灵气踪迹,可他并不认识。
黎墨夕闻言是震惊不已,又突地想到陆玖岚说高渊就被关在那后山上,他眉头紧拢,可因对他二人发生之事了解甚少,也理不出什么因果。
只能猜测高渊既然带走陆玖岚,约莫是想救人,倘若不是这原因,那么便放着对方在树下不去管就好。
枕鹤见徒儿陷入沉思,提醒道:“墨夕你还没说那丹灵是怎么回事。”
黎墨夕抬眼,道:“玖岚画了一个符咒,长相如圆阵般,然后将他身上灵力移转给我了。”
枕鹤闻言表情极为吃惊:“圆阵?移灵?”
白胡长者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思考了好一会儿又道:“难道…你那朋友用的是宁家咒?”
黎墨夕点头,道:“玖岚是宁家后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枕鹤更吃惊了,道:“宁家在百年前甚是有名,自创的符咒不胜枚举,有好也有坏,有关移灵咒这一项一直只是传说,没想到居然还真实存在,当时修道界中闻风丧胆,就怕宁家人使用这咒去盗取别人丹灵,你朋友却是反着将那咒用在你身上。”
一般那移灵圆阵应是画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别人的灵移过来,路玖岚将却将咒用在黎墨夕身上,将自己的灵移过去。
枕鹤又道:“这么说来,你这伤口便不为那朋友所做了。”
毕竟移灵给对方后若又立即一刀将人捅死,那人莫不是太闲,便是脑子有问题。
黎墨夕回想当时,有一人突地从大树周围出现,应是在附近埋伏许久,他闭着眼,脑中记忆纷纷闪过。
他记得自己扑上前想挡住那人,因对方出现后便直往陆玖岚方向奔去,他怕是想对对方不利,于是跟着奔前阻止,怎知来人转过身直接刺了他一剑,他与那人当下视线交会之际…
“殷盼!”黎墨夕睁眼,瞳孔尽缩,气息虚弱的喊出声。
--
远方,某个清静小镇。
在高渊道出“礼成”两字的隔天。
陆玖岚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并非在后山合院里,便立即会意过来,高渊已将两人递影出界。
他撑着身子坐起,此时房里只有他一人,床前的窗户半开,丝丝凉风流泻进来,而外头仍是白天。
走近窗边,一眼看出去,远处风景秀丽,山头绵延,他微微诧异,这不是一般大城,应是某个山间小镇,空气间一股山林气息,他前几年每日都处理陆家事务,有时疲惫不已,总想着要放下手边繁忙,与对方一同出远门游玩一趟,看看其他地方的高山环水美景,只可惜忙碌起来总像没尽头似的,而后又有高家一事挡在眼前,这念头就被搁下了。
高渊从外头走进时,就见单薄的身子立在窗前,专注的望着外边天景,便道:“怎么不披上衣袍,在窗边会着凉。”
陆玖岚转身,见对方将衣袍拿过来,而后摊开披在自己身上。
他垂着头,心底还是许多慌乱,不知怎么面对高渊,也不知该讲什么话。
高渊静静看了他半晌,而后道:“这里是兰州旁的一个城镇,你曾经说想来一趟。”
陆玖岚瞬间眸中有些波动,没想到对方还记得好几年前自己信上提到的事。
高渊道:“现在是下午,我方才和客栈店小二说好了,晚膳就吃这镇上的特产,好吗?”
陆玖岚轻轻点头,脸面仍是垂着,因他身量只到高渊下巴,垂头的姿势令对方看不到表情。
高渊道:“怎么了?不想看我?”
陆玖岚一颤,缓缓抬起脸,道:“我没有…”
苍白的脸上表情无措,似乎是不敢直视他,又怕他生气而不得不看他。
高渊盯着那雅致的脸面,对方瘦了多少他其实是知道的,这几年间,陆玖岚的心理与身理好似都在受极刑般,眉眼间总是无法舒缓的复杂情绪,身子也是用肉眼清晰可见的方式在消瘦。
在陆玖岚忍不住飘开视线又要垂下脸时,高渊忽地将他整个人抱起,而后便坐到床榻,将人放到自己腿上,让两人面对面,然后说道:“倘若你一直不敢看我,我们就这样练习到你敢看我为止。”
陆玖岚坐在他大腿上,二人便呈平视的,所有细微的表情也都坦露在面前。
高渊伸手摸过他脸颊、嘴唇、下巴,一路抚到那纤瘦的脖颈,侧边好几个红痕,是前日喝完洞房酒在床第间被他吮出的,他手指抚着那斑斑红痕轻轻摩擦,想起对方当时潮红的颊面,与意识飘散间吐露的那句话,里头语气满布心伤。
陆玖岚虽垂着眼睑,可也知道对方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觉得颈上被摸的有些痒,便忍不住缩了下脖颈。
他本已是心慌,被高渊近距离看着更是意乱不止,这才小声道:“方才…不是说要吃饭吗,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高渊摸着他,慢慢道:“不要。”
在陆玖岚明显震了下身子后,他又道:“你不敢看我,那就饿肚子,直到你敢看我为止。”
陆玖岚表情似是难为情,轻唤道:“昔追…”
小声的呼唤听起来像呢喃,又像求饶般。
高渊心中猛然一震,每每这人喊他名字,他心中所有情绪就像要关不住那般倾泄而出,于是他道:“玖岚,你抬起眼。”
陆玖岚僵了下,半晌后才缓缓拉起视线,两人目光终于又对上。
高渊望着那双漂亮眼眸,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他记得当年在修道时,好几次俩人距离极近,他总能在那双带笑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贪恋这种感觉,渴望陆玖岚眼里永远有他。
陆玖岚听见他这句话,心底瞬间起了波澜。
高渊牢牢盯着他,不让他移开视线,又道:“当时我便想,只许你永远这样看着我,不准看向别人。”
当年在峰上,他也渐渐发觉陆玖岚望向自己的样子,确实与对穆洵他们几人不同,才敢在对方面前慢慢显露自己的心意。
待他说完以后,便见眼前人的眼角渐渐出现一些湿意,在对方貌似又要低下头之际,他便及时扶住他下巴不让逃避,而陆玖岚下巴一被抬起,那积累的潮湿便顺着落下,直接滑至苍白的面颊,高渊吻去那片水渍,半晌后便额抵着对方,鼻子碰鼻子,低声道:“玖岚,你要永远看着我,知道吗? ”
陆玖岚抬手环住他肩,轻轻点了头。
高渊立即吻上他唇瓣,舌尖探入后,便卷着对方的舌,温柔吸吮,陆玖岚闭着眸,感受他动作间的情意,也稍微吮了回去,高渊抱着他的力道忽地加大了些,过了许久才放开对方。
陆玖岚嘴上被亲的红润,衬在姣好的面容上,越发惑人,高渊低哑道:“今晚就当我俩真正的洞房花烛。”
陆玖岚颊上晕红,知晓他的意思。
高渊又摸了下他的发梢,将他衣袍顺好,而后才牵着陆玖岚下楼,将他手心牢牢包裹在掌中,说道:“先带你去四处走走。”
两人走出客栈,陆玖岚发现这小镇果真四面环山,似乎每一处皆是美景,山与天连成一片,光是从远方看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镇上游客不多,因不是什么繁荣的大城,故街上铺子少,零零散散的,高渊买了一包小糕点,交到陆玖岚手中,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陆玖岚接过那包热呼呼的纸袋,心里也一阵暖意,道:“好。”
他唇边绽着一抹笑,高渊定定看了会儿,仍是移不开视线,对方展肖的模样总能牵住自己全副心神,特别是那双眼眸。
陆玖岚吃下一小块后,便拿起签子插了一块递到对方唇边,可高渊却未开口,只是垂着头凝视他,陆玖岚见状即有些无法拿捏,心慌的准备缩回手,高渊见他将食物拿离嘴边,便直接握住他手腕,靠近将那块糕点咬去。
陆玖岚道:“你不喜欢吗?”
这糕点。
高渊道:“喜欢你喂。”
糕点还好。
两人站在原地又吃了一会儿,陆玖岚面颊已染上层层薄绯,好半晌才将整包的糕点喂食完。
高渊又牵起他往镇外走去,不远处一条大河,有寥寥游客在上头划小船,有些则在悠闲钓鱼,长长的钓竿伸至水面下,很快便有贪嘴的鱼儿上钩。
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处无人的河畔,陆玖岚深吸了一口气,浅笑道:“这里空气真好。”
高渊道:“想不想钓鱼?”
陆玖岚道:“想,可要等明天了,眼下还得先走回镇上买钓竿,来回的时间约莫天就黑了。”
高渊伸手摸了摸他唇角,道:“喜欢你笑。”
过去三年,陆玖岚脸上总是心事重重,要不就是苍白无色,他已经许久未见这人笑起来的模样,以至于眼下陆玖岚嘴角一弯,他便想要好好的专注看上。
陆玖岚闻言,捏了捏相握的那手,半晌才道:“我也喜欢看你笑。”
他同样很久没见过高渊的笑颜。
高渊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轻轻环住,道:“以后就天天笑给你看,你不许不看。”
陆玖岚在他怀里点头,嘴角弧度仍旧未消,忽地他想到什么,那弧度便又慢慢沉下、归于平静,片刻后才小声道:“昔追,你想拿回影疏吗?”
他不知道这样问对不对,可他现在身上无丹灵,自是无法递影回去拿剑,故还是得问过高渊。
高渊抱着人,道:“剑在哪里?”
他语气平稳,没有责怪之意。
陆玖岚闻言静默,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高渊便了然道:“在你家?”
陆玖岚心头有些发涩,轻声道:“嗯。”
高渊仍是平静:“下回带你一起回去拿。”
“好。”陆玖岚垂下眼,将脸紧紧靠在对方肩头。
河边的风清爽怡人,带着周围山林的气息。
高渊将下巴靠在对方发梢上,良久才开口道:“玖岚,你为何想让我学仙术?”
这次隔了更久,才有极轻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传来:“怕你在山上无聊。”
高渊摸着他发,道:“其中一本是不是你祖家的书?”
他之后才想起来,陆玖岚很久以前曾同他说过母亲的名字,他在合院里练画那本冷僻符书时,脑中浮现宁家符咒,才连结起来。
陆玖岚点头,道:“你学完了吗?”
高渊道:“学完了。”
所以当时对方丹灵全失,他便能立即反应过来是移灵咒,只因那本书上也有,于是又道:“为何将灵力移给墨夕?”
话落后,陆玖岚蓦地抓住他腰间衣襟,似乎用了不少力,半晌后才道:“是我欠他的,只是想还清罢了。”
因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了。
他手指紧拽着对方衣侧,不知高渊还会不会问下去,欠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欠的…?
可倘若眼前人真的问了,他仍是会如实回答,只是……只是他还想在这怀抱中待久一点…
他还没好好的跟对方相处上几个时辰,身边宛如梦境的场景不过才半天的时间而已,那洞房酒不过事前日之事,还有晚上的花烛夜…
陆玖岚闭了闭眼,等着高渊接着问下去,心底已做好最差的准备,原本紧拽的指间也已预先松开了。
怎知良久过后,对方并没有开口,反而握住他松落的手,用力的攥在掌心中。
似乎又隔了很久,高渊才道:“外头天快黑了,我们先回镇上,要带你去吃饭,这回你得多吃一些,不许不吃。”
陆玖岚从他怀中抬眼,眼神仍有些无措,可更多的是心安,然后轻轻晃了几下两人十指交扣的地方。
--
晚间。
二人梳洗完后,陆玖岚坐在床榻上,望着桌边高挑的身影熄烛,房内渐渐暗下,只剩三四盏微弱的烛光。
见高渊转身朝榻边走来,陆玖岚心头一阵紧张,他已有许酒未曾在清醒之际与高渊同睡,从前百仙峰上是两张床,两人是等到之后下峰,高渊来豫州时才偶尔会睡同床,前日虽喝了洞房酒,应该也是睡一起了,可自己怎么睡下的他根本也不知道,故眼下这番情景让他手足无措,心头慌张。
高渊上榻后便直接将人捞过来,他知道陆玖岚短时间内还无法适应眼下转变,隔着昏暗的光线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慌乱不安,毕竟自己调适心情已有一段时间,可陆玖岚是直到两天前才知道的。
那句礼成,他不是当天才想的。
自三年前知道一切始末后,他最初一年的确恨极了对方,不懂陆玖岚为何能如此狠心,夜里总是将所有事翻来覆去的思量,直到第二年他才稍微冷静下来,他在责怪对方心狠时,对方是否也责怪他家人无泪,到底是谁害了谁,这些帐该怎么算回去,又该以什么方式延伸下去。
每每陆玖岚来合院,他见到那单薄的身影,心绪都是复杂交错,乱的他无法思考,心底又有什么声音在叫嚣,可他俩之间似乎连好好说上几句话都无法办到,所有情绪倾泄而出的结果便是将人压在桌边,既然已无法有个结论,就用毁灭两人的模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