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深俊脸微红,傻笑着说:“沄澜回亲了我。”
黎墨夕笑笑道:“那你之后怎不和若城换寝室?虽说大弟子会查房,可也不是每天都查同一间房,偶尔几日换过去应该还行,你应该很想与穆洵同房吧。”
顾子深瞬间睁大眼眸,说道:“我不能跟沄澜住同一间!会、会忍不住…”
上次人只是离他近了点,他便按捺不住的亲上,若是晚上住同间房…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地爬去穆洵床上…
另一床上,黎墨夕见他沉浸在想像之中,便已忍不住笑倒在榻。
顾子深见状便大声喊道:“你干嘛!?”
黎墨夕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语带揶揄的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顾末宇小朋友谈起对象来居然如此害羞,你旁边就有棉被,不如遮一遮吧。 ”
顾子深发觉对方竟在调侃自己,便瞪眼大叫道:“黎!霜!”
黎墨夕镇定答道:“怎么了?顾末宇。”
接着便一本书往他这床飞来,砸在他床头。
黎墨夕忍俊不住,蓦地又笑出声,然后侧身拾起那书:“好了,不闹你。”
他随手一丢,将书本扔回对面那床,然后又道:“那你下峰后打算怎么办?我记得穆洵家乡在浔阳,虽然与淮安距离不远,但也没有近到能天天串门。”
其实他们几个好友的家乡间隔皆不远,只是眼下对方二人既已在一块,必定是想常常见到彼此。
顾子深闻言便也冷静下来,思量了一阵后说:“我可以去浔阳的顾家习剑堂长驻。”
顾家属剑道中的大世家,在各城皆有开设专门给剑修者的馆子,连一般没有灵力的人家也可入馆学习,课程分门别类,浔阳那儿也有顾家的习剑堂。
而金陵黎家本也以开设剑修堂为主,额外设立些许商铺,可因黎秋冥的金丹问题,黎墨夕的姨母好几年前便将剑堂摆至一旁,专注于扩大商铺,想让黎秋冥接任。
黎墨夕颔首道:“说的也是,你在那边长驻的话离穆洵就近多了。”
顾家习剑堂极为有名,各城皆有,但凡顾子深想去便没有去不了的。
此时外头夜幕已深,两人知道明日还要笔试,又随意聊了几句后,便伴着夏蝉鸣叫的唧唧声,纷纷倒头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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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试当天。
裴若城看起来一脸昏倦,黎墨夕向穆洵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穆洵道:“若城昨晚没睡,通宵看书。”
顾子深便道:“我和墨夕也挺晚睡的,可也没他看起来一脸快离世的模样。”
裴若城闻言诧异道:“你们也熬夜读书吗?”
他居然找到伙伴了,也算是欣慰。
黎墨夕下意识回道:“不,我们在聊天。”
裴若城:“……”
都要考试了,你俩大晚上不睡觉就算了,居然还是为了聊天!
是要逼死谁!
陆玖岚在黎墨夕对面坐下,道:“墨夕,你别再刺激他了。”
黎墨夕朝陆玖岚问道:“你和高渊昨晚很早睡?”
陆玖岚点头,道:“钟响过后便入寝了,没什么熬到。”
此时高渊从门口走进,手里拿着两碗豆浆,绽笑将其中一碗较少的放至陆玖岚桌前,然后便直接落坐于对方身侧。
黎墨夕问道:“这么早睡,你俩都复习完啦?”
高渊颔首:“平时晚上玖岚和我偶尔会翻看课堂内容,所以复习起来不用花太多时间。”
裴若城道:“我平时也会把书枕在脑袋下睡觉阿,怎复习起来就要花这么多时间。”
高渊:“……”
穆洵道:“高渊你别理他,他在做最后挣扎。”
顾子深将穆洵吃剩一半的馒头拿过,模样闲散的几口咬尽,道:“就让他挣扎吧,总归也没几个时辰了。”
半晌后。
待大伙儿尽数进入学堂大殿,只见每张桌上都放了张纸,纸上为空白,朝下的那面才有字。
一名大弟子在台前宣布道:“各位桌上放的便是今日试卷,等会儿待仙尊指示下,方能翻卷做答,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准时收卷。”
弟子们纷纷屏息以待,裴若城则死死盯着空白的那面,仿佛这般吃力瞪眼便能先看透背面的题目。
黎墨夕失笑道:“若城你已经别这么用力,待会瞪瞎了也麻烦。”
裴若城却道:“这是我挣扎的最后一步,不能放弃!”
半刻钟后,爻宁仙尊准时从殿后步出,见座位已坐满,便抬手往空中一挥,一抹微弱的霹啪声响起,大家便翻过试卷,拾起手边的笔。
黎墨夕不到半个时辰便填完答案,见隔壁顾子深正无聊的转着笔,知道他肯定也是写完了,倒是前方的裴若城,从背影就看得出战战兢兢,不停振笔疾书的写着,他怀疑对方试卷上大概填满了字,连题目都被涂的面目全非。
整整一个时辰后,几名大弟子便陆续出现在学堂内帮忙收卷。
待一群好友步出殿外时,顾子深扶着腰抱怨道:“枯坐在那好累阿,又不能趴下。”
毕竟爻宁仙尊就坐在前头,而所有人都在正经作答,直接趴睡似乎极为不妥。
穆洵道:“若城你答得还好吗?”
裴若城方才交卷那一刹那,便像是解脱般,说道:“我尽力了!虽有几题关于灵力注入的问题写得不太好,但基本上都算是会,眼下终于金蝉脱壳。”
高渊闻言脸色是一言难尽:“…这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裴若城:“不然狡兔三窟?”
高渊:“……”
确定笔试都没问题吗! ?他怕上头的字裴若城根本看不懂!
黎墨夕哈哈大笑道:“听大弟子说,这试卷的结果不会在百仙峰上公布,而是用递音符直接递回家。”
裴若城瞬间大惊:“什么!我以为人生终于金蝉脱壳,能够狡兔三窟!”
结果却迎来毁灭性的消息!
高渊听见这狗屁不通的一番话,忍不住又说:“若城,刚刚那纸上的字你真的看的懂吗?”
顾子深则是安慰道:“算了别想了,再怎么样也是这样了。”
裴若城便点头说道:“也是,听子深的。”
顾子深却道:“你在讲什么?我是在与高渊说话。”
让他别理裴若城。
陆玖岚和黎墨夕听见三人此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论,笑的是互相靠在一起,一边扶着对方别笑到往地面上摔去。
穆洵唇边也绽着弧度,说道:“约莫再五日便要离峰,大家能好好想一想最后这几天该怎么渡过了。”
他确信自己将会非常怀念百仙峰上的任何时光。
裴若城蓦地大喊:“当然是玩!吃瓜子、吃花生!庆祝!”
穆洵道:“花生就别了,上回灶房师傅已经叮嘱过,说花生不能再给了。”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讨论后几日的计划,好友群中只有黎墨夕一人垂着眼睑,脸上不如其余人欢快的表情。
原来…只剩五天。
他低着头想事,连一旁裴若城激昂的欢笑声都听不进,方才面上的笑容已全数收敛,只默默的跟在大伙身边,一同步回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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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时光简直飞快,宛如风吹叶飘那边,一溜烟儿便来到了最后。
因眼下已通过凶兽山试炼与笔试,弟子们心态皆已全数放松,五天里便是一边修道一边玩乐,模样也与刚上山时的稚嫩不同,大部分弟子都已练就一身本领,准备回家乡施展身手,或者接盛家业。
今日,便是众人在百仙峰上过夜的最后一晚.明日钟声一响,便是离峰之际。
大家虽然都想回乡看爹看娘,思家心情溢于言表,可课堂上的气氛仍是一片离情依依,毕竟大伙儿在峰上共同相处了一年,日日一起面对听讲修道,又一同在凶兽山上同生共死,突然之间就要天涯各自去,还是让人一下子无法适应。
但其实离开百仙峰后,大家都踏在同一片土地上,要去哪便去哪,相见无难事,也不会有结界限制,想见面不过是越过几个城就可办到的事。
晚膳前的时间,几人聚在四寝聊天。
裴若城道:“子深,咱们回家后再写信约出去玩啊!”
顾子深道:“直接去兰州找你就好,没事写什么信阿,我写字啥样的大家不都知道,何必互相为难。
裴若城疑道:“你不写信?当初干嘛还带什么飞鸽传书的纸阿!”
“你居然还记得!就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嘛。”顾子深搭着穆洵的肩,懒散说道。
裴若城更是疑惑:“不就也才去年吗!?也才长一岁。”
当时他与顾子深黎墨夕二人在寝房外的树下相见,如今大伙儿已成为至交。
顾子深随即说道:“所以才有人说一暝大一寸。”
裴若城立即接道:“风吹草又生?”
高渊忍不住打断:“…你们又再讲什么东西?”
陆玖岚也道:“是阿若城,这两句话关联在哪里?”
裴若城忿忿不平:“是子深先找我对对子的。”
顾子深一脸嫌弃:“谁跟你对对子,还不如找墨夕呢!”
裴若城这才惊觉:“对了,墨夕怎没跟你一起过来?”
顾子深耸肩回道:“他方才就出寝后便一直未回。”
穆洵则笑笑着听着他俩对话,好友眼下的去向,不需言语表明他也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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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仙峰某一处。
日头已然准备西下,山峰景色被夕阳渲染的一片橙黄。
黎墨夕没去膳堂用晚膳,也没跟顾子深告知要去何处便径自离开寝房。
他慢慢散着步往熟悉的方向走去,这条小径已是他来百仙峰后最常走的路之一。
一路上的景色他都极为熟悉,甚至于每走几步会看见一棵大树,过了几棵大树后会看见荷花塘,都了若指掌,走过这片景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小桥,最后再往前十几尺便是桥后落院。
这条路径上,春夏秋冬的景色他都看遍了。
黎墨夕伫立在小桥上垂头看着水面,鼻尖飘来淡淡荷香,时节已至初夏,塘面荷花开得灿烂漂亮,记忆中,他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像现在这样,闻着淡淡荷香、低着头等人,然后过没多久便听见脚步声。
明日便要离峰,他虽高兴能回家看姨母,可心里总是有份怅然若失,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他连晚膳都没吃,便来这里了。
黎墨夕怔怔的望着水面,看上面一圈一圈的涟漪,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如同他此刻的思绪。
“黎霜。”
蓦然间,熟悉又低沉的嗓音传进他耳里,抬头便见肖无灼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落悬。
黎墨夕露出笑靥,说道:“你回来啦,今日好像比较早。”
他还以为要多等上一阵子。
“嗯,提早结束了。”肖无灼方才穿过树林,便看到少年直盯着池塘,分神的厉害,连他走近也不自知。
黎墨夕望着对方俊挺的眉眼,说道:“肖焕,我们去上回中秋赏月那小落崖好吗?”
“好。”低沉的嗓音应答道。
然后两人便肩碰着肩并行,一同往另一侧小树林走去。
这侧树林黎墨夕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肖无灼带他来看满月,第二次便是现在,只是上回经过时是秋天,过了中秋即将进入晚秋,那时满林都是金黄色的叶片,风一吹便会卷上许多,现在则是准备进入初夏,春天新长的叶子墨绿又茂密,每棵大树上皆是饱满一片。
穿过树林后,那片小小的落崖又出现在眼前,今晚的月亮像一抹笑,弯弯的高挂在空中。
黎墨夕唇角微扬:“今天是上弦月阿。”
这里的视野果然很好,月儿似乎就近在眼前。
肖无灼只瞥了一眼空中,视线便落回少年身上。
黎墨夕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便道:“峰上不过几个月,感觉发生了好多事,去年秋天赏月,冬天过小年年,春天看火花节,夏天凶兽山试炼,居然才经过了短短一年。”
去年中秋,吃完烤肉后肖无灼带他来崖上看月亮。
接着冬天,换他给对方做汤圆。
然后是除夕,两人在落院里写了春联。
迎来春天后,大伙儿去了火花节,虽然他落了水,还连带肖无灼错过了火花。
最后是初夏,凶兽山上险峻万分的场景仍回荡在脑海,以及山洞中的每一分相处。
黎墨夕弯着眼角,眸中皆是笑意:“肖焕,你还欠我一个剑穗。”
他出口的声音很轻,飘散在月色里。
“黎霜。”肖无灼低沉的嗓音唤着他名。
黎墨夕偏头:“嗯?”
肖无灼道:“等我。”
一年内他便会出峰。
黎墨夕垂下眼睑,轻轻回答:“好。”
肖无灼一瞬也没移开眼:“上回在凶兽山你问我的,现在知道了吗?”
那个比剑更让他喜欢的。
黎墨夕抬眸回望,几缕青丝飘在耳颊边,轻声说道:“知道,你当时就说了,对吗?”
肖无灼道:“嗯。”
…
“你有比剑更喜欢的东西吗?”
“有。”
…
“你到底喜欢什么?”
“黎霜。”
…
落崖上。
两人互相凝视着,肖无灼抬手将对方颊边吹散的乌丝绕到耳后,看见少年因他的动作唇角散开弧度,眼底仍是染着笑意,似点点繁星闪耀,看起来生动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