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无灼双眸突地剧睁,朝着潭云快速道:“他出事了。”
潭云惊愕的瞪大眼,话还未出口,须臾间,自家徒儿便消失在原地。
坡道上的屋房边,只剩下两名白胡长者。
仙尊衣摆飘扬,颇富仙姿,另一铸剑士则因长年在高温融炉旁,故发丝干涩,面色发红。
潭云见苍老的铸剑士满脸不解,便道:“那个…我徒儿他对象出了点事,得赶紧过去。”
铸剑士点点头:“原来那年轻人成亲了阿,成家立业便是人生大事之一。”
潭云面色忧心,顺着答道:“他俩尚未成亲,不过已住至一起,感情还特别的好。”
铸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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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
肖无灼递影至陆家后,便直接大步奔进厅堂,眼神快速扫过一圈,只见穆洵和顾子深坐在里头,表情充满担忧,其余两人不见踪影,,他未朝厅内二人开口,因对方一看便是也不知情,便又转身冲出厅,一把扯住经过的家仆,大吼道:“人呢!?”
家朴颤巍巍不敢出声,肖无灼几近要捏碎对方手臂的力道,又沉又低的再吼了声:“人呢!?”
家朴这回吓得差点昏过去,发抖道:“在…陆家后山…山下。”
不过瞬间,他眼前深衣的青年便消失不见。
肖无灼一递影至后山,便看见好几十呎外有人倒在地上,他直接跃起飞身过去,那景象骇目惊心,让他刹那间便是眼眸瞠张,心胆俱裂的几要发狂。
地上的血和雨混在一起,已结成好几个血水水漥,他随即蹲身将黎墨夕上身轻轻抱起,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对方的血瞬间沾满他衣上,怀里人似乎感觉到他,极为吃力的睁开双眸,嘴里喃喃念着东西,可却已无力气发出声音,看嘴型应是在唤他名字。
肖无灼眼眶震颤,猛然间周身并出一阵黑雾,被扔于地面的落悬已是比方才在百剑山上更加狂躁不止,不过须臾,整把剑也随之并射出一团黑气,与主人身周的黑雾融合成一片,越扩越大,两人很快便被掩在雾气之中。
肖无灼这回便直接将人抱起,然后抓过一边落悬,指尖又发出一道蓝光,两人瞬间便消影在那团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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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枕鹤正在结地里一边欢快的哼着歌,一边喂食仙鸡,不时还自己偷吃一把,忽地结界外一阵巨震,白胡仙尊尚未转过身,便喜道:“墨夕,你和无灼怎么那么久才来看…”
话还未讲全,待他一回过头,就见肖无灼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二人身上全湿,尤其是黎墨夕,衣袍上已是整面的血迹。
枕鹤刹那间便露出颤动神色,直接将手中饲料全扔至地,喊道:“快进来!”
进入枕鹤的小院后,肖无灼便把人抱在榻上,黎墨夕的面上已是毫无血色,体温因浸在积水中而冰凉。
枕鹤嘴里快速念着咒,指尖四处比划,封住黎墨夕身上各处命脉,那被利刃刺穿的伤口还向外涌着鲜血,黎墨夕身子不断细细发颤,似乎仍是极冷。
枕鹤喊道:“无灼!你将桌上剪刀拿来,先把墨夕衣服卸下!”
两人便配合着,以最快的速度将衣袍全数划开,枕鹤拿过被褥盖住伤口以下部分让其保暖,而黎墨夕上身没了衣服遮掩,胸膛前狰狞的剑伤辩显在眼前,似是一个血洞,周围血肉模糊、怵目惊心,肖无灼见状眼眶似要瞠裂,双拳紧握的程度似要捏碎指骨般,脑中浮现几个时辰前,黎墨夕弯着唇角要他别担心,俊俏的脸上满是笑意。
枕鹤急促说道:“幸好!看位置应没伤及心脏!”
他快速而熟练的处里伤势,先在血洞上敷了一层厚厚黑泥状的草膏,不多时便又移开,拿过一旁金黄色的药粉,撒了极多的量在血肉中,接着又起身奔至柜前拿了一木箱,打开后里头皆是各种粗细不一的针,枕鹤挑出最粗的那些,尽数插在黎墨夕命脉上。
待会要缝伤口,麻药来不及制作,怕黎墨夕会疼的昏死过去,或者血流过多,眼下只能先依靠这几针封住命脉,确保安危。
榻上之人忽地慢慢睁开眼,目光迷离的似乎无法对焦距,见两人皆在他身旁,苍白的唇角似想勾起一抹笑,动了动嘴唇却又发不出声音,肖无灼眼眸一缩,枕鹤直接停下手上动作,贴近耳去听,接着随即抬脸看向肖无灼,用极快的语气道:“无灼,你有认识一个叫臼兰或纠兰的人吗?”
肖无灼瞬间颔首。
枕鹤赶忙道:“墨夕说救他,现在!你赶紧去,结地里很安全且这里有我,倘若你没去救人,墨夕起来反而会担心的!”
对方没有答话,瞬间便又消影在原地。
黎墨夕的血已稍微收住,那金黄色的药粉为众多稀有灵草炼成,幸好肖无灼及时将人带回,倘若再晚上半刻钟,希望就更渺茫了。
枕鹤看着那药粉全被血融合成鲜红色,尽数被吸收进伤口里,便又持续下一个步骤。
蓦然间,肖无灼又出现在房内一角,可只有他一人,并没带其余人回来。
枕鹤眼角瞥到如此,便约莫知晓,对方或许已不在原处,否则黎墨夕已是伤中睁眼交代,肖无灼不可能没有办到。
而一旁的肖无灼则是半句未发,眼眸颤震的紧盯床上。
枕鹤手拿几支粗针,一一用药草沾过针头,刹时间,黎墨夕的身子却突地剧烈发颤,似乎忍受不了身躯疼痛。
于是他头也没抬,快速道:“无灼,你身上凶煞气被激发,那气息太重,对墨夕伤口不利!你得先出界找个地方待着。”
肖无灼见对方手上快速穿线引针,便没出声应答怕影响,颔首后即又出了结地。
时间一刻刻的走过。
小院里,满布着沉重气息,枕鹤双眸紧盯着徒儿的伤处,手上专注的缝着伤,偶尔拿布擦拭流出的鲜血。
一个时辰后,他才将粗针扔回盘中,用力呼了口气,抬手擦汗。
地上一团沾满血的被褥,一半已全湿,皆是逢伤过程中黎墨夕流的血。
黎墨夕安稳的躺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可呼吸已不像刚被抱进时那般微弱,胸前用纱布巾轻轻掩盖,没缠上绷带,因那伤口极深,剑口划破皮肉刺进,最外围那处血肉裂糊,还会渗血,每半个时辰都须换一次纱布巾。
枕鹤往黎墨夕腹间看去,接着随即皱起两道白花花的眉毛,表情似为疑惑不解。
眼下他能感觉对方腹腔深处那颗金丹流转,可上头灵力如今丰满充足,正流畅的运行着,并且不为还丹蛊所为!
那蛊虫现在应是趴在丹上睡大觉!
可明明黎墨夕未曾剖腹换丹,丹灵怎会忽然如此饱满丰沛?
还有肖无灼身上突如其来的凶气并发,连带落悬也跟着躁进。
枕鹤压下心中种种疑惑,望向榻上徒弟,黎墨夕转醒至少还要三天,待人醒后再问也不迟。
于是他便抬手画符,递音与肖无灼联系,赶紧告知对方眼下黎墨夕的伤口已无碍,让人先安心,也顺便将丹灵之事一同道出。
此时此刻,枕鹤结地里的清静,与布满血色的大树底下宛如是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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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的午后。
陆家后山的结界内。
高渊站在合院大树下,凝视着远处山峦,忽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可他仍旧没有回头。
那步伐并未靠近太多,在他身外好几尺处停了下来。
接着他便听见对方说道:“墨夕回来了。”
这几年间,两人每次交谈总不超过五句,这回也一样,他唯一会开口的仍是同一句话--何时能离开。
而对方的答覆如同上回,只说快了,接着不到片刻,即又消失于原地。
如此漠然的互动,已成为两人最常见的相处模式之一。
晚间。
高渊回至合院内准备入寝,床榻上散乱许多书,是陆玖岚每个月都会带上来替换的,什么类型都有。
可就在两年多前,他意外发现那些书里头参杂了几本符咒书籍,应该是对方在修道期间时仙术课程的东西,有几本他很久以前曾在寝房里看过。
他着实不解陆玖岚将这些书参杂在里头的用意,只知道依对方心细的性子,定不可能是放错,于是他便将那几本扔于一旁,不想加以理会,可他人被因在这后山内什么都没有,唯一多的就是时间,在他将其余书册都翻上两遍之后,最后还是拿起被丢到角落的符咒册来看。
翻开不过几页,就发现手中书本居然为全新,那人拿的并非自己以前用的那几本,而是全数换新,约莫是怕他看见上头字迹会愤怒到无以复加。
在那之后,他无聊时便会照著书里的符咒画上几遍,虽他身上灵力被封,此处也无符纸,充其量只能画在其它看完的书本上头,可就这样画了好几回后,他便也升起兴趣,总归聊胜于无。
后来对方送来的书中,不时便会有新的符咒书籍,大概是看见其余书本上有他练习的痕迹。
就这样画了整整一年,某次他发觉自己居然已默默画到中阶符咒,只是身上灵力尚未恢复,也不知道画的东西到底能不能真的使出。
又过了几个月,陆玖岚新送来的那袋书里居然夹了一叠符纸,高渊看着那叠纸张,眉间紧蹙,越来越弄不懂对方到底是何用意,既然将他人关在这结界内,却让他练习仙术,可又将他灵力尽数封住。
他压根摸不透陆玖岚的心思。
不知对方怀何用意,两人交谈也少,随着时间慢慢前进,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
他已被关在这山上三年,平时生活里也没什么事,便是天天画符,每天练习时间甚至比在百仙峰上练剑时多上好几个时辰,不过又一年的时间,他连中阶符咒也已全数画熟,上次陆玖岚带来的书里已放了两本高阶符咒,还有一本撕去封面的符书,里头的符咒冷门偏僻,不似一般人在习的。
忽地有个念头闪过他脑海,他便立即在纸上随意画了一符,接着两指并拢指向那咒,符纸居然凭空悬起。
高渊瞬间眼眸一颤,陆玖岚果然将封灵咒解了一半!
之后几个月,他曾尝试过打开结界,可这界不知对方是怎么画的,并非符书上所教习的那几种,不过他也知晓,对方既让他看仙术书籍,自是有想到结界一事,兴许将结界咒改了,让他仍是无法出去。
得知黎墨夕人已找到的当天夜里,陆玖岚又来到结界中。
当时他还未入睡,只是躺在榻上阖着眼休憩,自是能听见何院中的任何动静。
他听着那脚步声轻轻的进房,然后止立于床榻前好一阵子,半晌后他蓦地感觉唇上有东西落下,非常轻微的,虚幻而飘渺,似是随时会消逝般,可相贴的触感却又清晰的传递至唇上,于是他猛然一睁眼,那人却已是瞬间消失于室内。
隔一日的白天,天空上阴沉满布,整大片的乌云罩顶,预告着山雨欲来之姿,其实这处后山以往也偶尔会落雨,可雨后总是一股清爽凉感,故他并不讨厌,只是今日他总觉得心里一阵焦躁不安,为了平复这股烦躁,他便想转移心绪,即随意画了几张高阶符咒,两手并拢一指,只见那符咒头一次燃烧起来!
高渊心底一惊,用力站起身,他身上封灵居然已完全解开!
于是他快步步至合院外头,抬手画符往结界处一挥,那界竟然也是缓缓消散!
高渊眼眸震颤,看着外头渐渐露出的景色,头也没回的一路奔下山,此时雨势已然大的看不清前路,沿路打湿了他全身,他却在山脚一处的大树下,远远便见有人倒在地面,心里那股压不下的莫名焦躁急速扩张,促使他往前疾奔,看清对方面容后随即双眼剧睁。
眼前,陆玖岚的脸面已是白蜡如纸,满身是血躺在泥地里,大树下已积了不少水,几乎快淹到小腿的一半,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往外流泻,像一条红色的小溪,骇目惊心。
高渊脑袋甚至没多做思考,便立即将他抱起,怀里那人全身冰凉,不知在泥地积水里泡了多久,他不知有哪里可去,便又抱着人往山上走回,一路来到方才离开的合院。
对方腹上伤口一看便知为剑所刺伤,不知用剑之人是否还在附近,他便又回身去将结界画上。
榻上的人浑身湿冷,双眸轻闭,好似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高渊将他衣服脱下后,露出腹部那伤口约两三吋,不算浅也不至于过深,他拉过被子先将人盖上,随即出了结界,递影至南阳一处医馆,是往年高家熟识,他拽住那老大夫,直接抓起一旁木箱子又于瞬间便递影回山。
一个时辰后,路玖岚的伤才清理缝合完毕。
老大夫开口道:“高公子,你这几年间跑去哪了?自你家出事后,街坊的人都在寻你下落。”
方才他在医馆整理药箱到一半,便被一名年轻人拽住,对方浑身湿透,一句话也没说,拽着他便递影来这处。
进院后,看剑床上躺着一个长相淡雅秀致的青年,看起来伤势不轻,很明显对方是要来医治那人,于是老大夫立即打开药箱,开始动作,包扎完后,他也发现带自己过来的那名青年越看越眼熟,脑中才突然闪过记忆,忆起对方是高家独子。
听见长者询问,高渊回道:“多谢叶大夫医治,我去别城散心罢了。”
老大夫叹道:“你家发生那件事后,大家都在传你还会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