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送暖,祁温良被风吹得微微眯起了眼。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多好的天气啊,只怕会有大变。”
这话声音不大,愁眉苦脸的祁盈没听见,墨凌洲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一些祁盈的事,也知道一些皇城里的消息,所以他知道这话八成是在说祁盈。
但是这句话不会只在祁盈身上验证。
墨凌洲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旁边的角落,捧着祁温良给他倒的茶,小口小口地抿着,脸上全是高兴。
好像喝得不是微苦的茶水,而是糖水。
没多一会儿,窗口飞进来一只鹰,凶神恶煞地,祁温良连忙躲开了。
这只鹰不是祁温良养的,它直接朝祁盈飞去了。
祁盈一伸手,鹰就乖乖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一边取下鹰腿上的小纸条,一边对祁温良说:“别怕,这东西不抓人。”
“这是父皇养的,怎么飞我这儿来了?”祁盈边念叨边打开纸条,可看见上面的内容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
“怎么……怎么可能?”祁盈喃喃道。
祁温良很清楚上边是什么,但还是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吗?”
“父皇病情加重,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我……我得回去了。”祁盈说。
说完,他又对祁温良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做不好的。主持大局这样的事还是得交给你。”
他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前段时间父皇明明已经病重了,我却帮不上多少忙,害得父皇没办法安心养病。而且我还擅作主张跑出来了,简直是……简直是不忠不孝!”
“说什么呢?”祁温良打断他,“我们兄弟三个,也就你还有点孝心。放心吧,父皇会好的,可能就是累了,养一养就会醒了。”
“而且哪里是你帮不上忙,分明就是父皇不愿意放权,父皇的病和你没关系,你别太苛责自己了。”
这些安慰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祁盈看起来没那么崩溃了。
“二弟,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他再度提议道,“只有你才能扛起监国的重任,也只有你才能住持大局。我这么没用,就算回去也帮不了多少忙,回头父皇醒了,也还是会被累病,你回去了,父皇也能安心养病。”
祁温良摇摇头拒绝了,“恐怕我前脚踏进京城,后脚父皇就得气醒。只要我待在京城,父皇就没办法安心养病。相对来说,还是边关更需要我一些,所以我就不回去了。”
祁盈还想劝,祁温良却说:“大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要是你都不相信自己,那自然不能成事。你信自己,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况且父皇昏迷着,他的心腹却都醒着,既然父皇叫你回去,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要是有需要,你就去叫我舅舅,你是他帮忙带出内宫的,他肯定会帮你。”祁温良上前拍了拍祁盈的肩,“朝堂上沈家的势力和父皇的人各占一半,他们二者都会帮你,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呢?”
祁盈被轻轻拍了几下,突然就镇定了许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等他再度开口时,已经多多少少有点王爷的样子了。
“好!你留着吧,我会尽力处理政务的。”祁盈说,“你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我吗?”
“当然有,我之前不是就说过吗?京城四十万兵,就算不能全调出来,但也尽量调一些出来。”祁温良说。
祁盈点点头答应下来。
就算只是为了祁温良的安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我就不用午膳了,我尽快赶回去。”祁盈说着就要往外走。
看他突然变得坚强变得有担当,祁温良不禁鼻头一酸。
权力就如流沙一般,握不着,陷下去了却拔不出来。
皇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一旦真正摄政,就连最心思简单的人也没有办法脱身。
“等等,”祁温良叫住了他,然后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说,“大哥以后要时刻注意形象,不要风风火火的,别衣裳乱了都不知道,更不要常常发火。”
“以后,大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说话做事要得体。你会是联络沈家和皇权的纽带,但沈家门徒和父皇心腹一向不和,你在中间肯定不好做,所以更要控制好情绪,别让你拿了错处。”
“你要是游手好闲的,脾气坏些也没什么;但你要是位极人臣,甚至有望登顶,那脾气不好这样的小事,也是会被死死盯着且无限放大的。”
听着听着,祁盈忍不住笑了。
看祁温良还要说什么,祁盈赶紧摆摆手,“明明我才是哥哥,居然让你这么担心,看来是我这大哥当得不够好!放心吧,不懂的事情我一定虚心求问,也一定做事有分寸。”
“好了好了,别再跟老妈子一样念叨了,我赶路。”
祁温良也笑了笑,“好吧,我不说了,总之,万自珍重!”
祁盈点头让他放心,然后起身离开了,他的东西会有人收拾的,他现在需要带几个人即刻往回赶。
可能是一切太匆忙,可能是祁温良一番话说得他满腔豪情也满腔柔情,所以他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想起了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还惦记着殷萝吧。”祁盈想,“都什么时候了,我竟然还只顾着儿女情长。殷萝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还想她做什么?如今世上真心对我的,或许也只有二弟和父皇了。”
这样想着,他直接离开了。
他一点都没察觉,墨凌洲却想到了。
墨凌洲问祁温良:“你……皇帝的病,是你做的?”
祁温良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弑君,传出去多难听啊!多多少少和我有点关系罢了。”
“你怎么想到这个的?”祁温良问。
“就是觉得太巧了。你需要兵,皇帝铁定不会派兵,可若是他不省人事了,祁盈接手一应事务,那你要的兵就能到手了。”墨凌洲回道。
可能是说顺口了,他又说:“就前两天,你不是还跟祁盈说皇帝会昏迷不醒吗这么快就应验了,总觉得和你有关系。”
祁温良拿起茶杯就朝他砸了过去,“你偷听我和大哥说话?”
墨凌洲眼疾手快,将飞向他的茶杯稳稳抓在手里,“不是不是,听力好的事儿能叫偷听吗?”
两人表情都很轻松,倒是有点打闹的意思了。
祁子安这时回来,刚好看见这场景,便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两人中间,挡住祁温良的视线,“哥哥在说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祁温良还没回答,墨凌洲就抢先说:“你去干什么了?怎么一上午都不见人?”
“我当然是去明月……”祁子安立刻答道,但话说了一半,便觉得不对劲。
这话是墨凌洲问的,其中必定有坑,祁子安改口说道:“本来是要去明月楼的,但是半路遇见祁盈,他刚好要去明月楼,我就让他去了。之后我就四处逛了逛。”
这算是承认了他没去明月楼,又说是半路改主意的,便算不得故意骗祁温良。
祁温良听了,被欺骗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便高高兴兴地说:“大黑又在我这里挑不离间,不过放心,我信你。回头要是有事要出去,直接说就是了,我不会不高兴的。”
祁子安得意地瞥了墨凌洲一眼,并表示了对他的雕虫小技很不屑。
“走吧,用午膳了。今天大哥走了,就我们三人吃饭。”祁温良拉着祁子安走了。
毕竟汤圆和大黑大眼瞪小眼的,要是打起来就不好了。
几人吃过午饭,正琢磨着下午该做什么呢,县令就领着个人来找祁温良了。
“参见太子殿下。”来人直接跪下了。
祁温良愣了半晌,然后才赶紧叫钟寒起来。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祁温良问。
“不算快,”钟寒摇摇头说道,“六七日前就收到殿下的信了,要不是找兵符耗了两天,收到信之后的五日之内就能赶到。”
他一边说一边递了封信给祁温良,“这是献王殿下给您的回信,托我转交给您。”
祁子安本以为祁温良收到信会很高兴,甚至会迫不及待地打开,没想到祁温良愣愣地,甚至没去接信。
好一会过去了,祁子安才自己把信接过来,“哥哥不看吗?不看我拆啦。”
他一边假装拆信一边说:“之前哥哥跟我提过这个人吧,我对他也还有点印象,可惜之前见他的时候灵智未开,所以没记住什么和他相关的东西。”
“我还真有点好奇他会写什么。”
喜怒不形于色的祁温良终于忍不了了,他满脸惊讶地转向祁子安,不敢相信他戏这么多。
祁子安以为祁温良想自己拆开,便伸手递信,没想到祁温良直接打开了他的手。
“离我远点!”祁温良说。
祁子安一脸懵逼,墨凌洲却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这两日说的那些话,终于有了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墨凌洲:“我说过吧!我说过我能把祁子安扳倒吧!你们居然没有人信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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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83.心机
当着钟寒的面,祁温良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
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给祁子安难堪,所以没当场点明祁子安做了什么,只当自己不知道,但又忍不住地生闷气。
所以大家都很沉默,场面有些尴尬。
祁子安在这一阵尴尬中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祁温良为什么突然生气。
他怀疑墨凌洲又背着他说了什么,但墨凌洲之前就说过他坏话了,也没起作用啊。
而且他刚回来的时候,祁温良还高高兴兴的,所以祁温良突然生气应当也不是因为墨凌洲的话。
那……应该跟钟寒有关。
祁子安冲钟寒使了个眼色,钟寒领会了一半,只知道祁子安想让他说点什么,却没猜到祁子安是想要他套出祁温良生气的原因。
他问祁温良:“太子殿下身旁的两人是……”
祁温良指了指大黑,“这是墨凌洲,目前负责边关的情报工作。”
至于祁子安,祁温良提都没提。
这还了得?
以往都是他祁子安占尽风光,墨凌洲连边都挂不到,怎么今天倒了个转?
祁子安心态炸了。
钟寒看祁子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又惊讶又崩溃,赶紧开口补救,“黑衣公子是叫墨凌洲吗?墨公子好。那……还有这位白衣的呢?”
他以为祁温良只是一时疏忽了祁子安,想要提醒一下,没想到这句话又触了祁温良的逆鳞,祁温良直接冷哼一声并说道:“他?他有什么好介绍的。”
确实没什么好介绍的,毕竟祁子安和钟寒那么熟,根本不需要祁温良介绍。
但这话落在祁子安耳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他觉得祁温良这么说,是因为祁温良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不重要的人。
不重要的人有什么好介绍的?所以祁温良不对外介绍这个不重要的人。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委屈地闭上嘴,怕多说多错。
祁温良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软,但一想到他是装的,不由得更气了。
这气也没处撒,刚好墨凌洲在旁边得意地笑,祁温良便对着他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你最好也收敛一点,别逼我骂你。”
墨凌洲:“……”他自己翻车还怪我咯,略略略。
不过虽然被祁温良指责了,墨凌洲却依旧高兴,毕竟祁子安比他惨。
祁温良连话都不愿意和祁子安说,两相比较,他感觉自己的情况还挺好的。
当敌人比我难过的时候,我难过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了。
况且祁子安落到这般境地,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前几天,他老是在祁温良身边嚼舌根。
大前天晚上祁子安出去,他就故意说了些话;昨天下午祁子安出去,他也向祁温良提过;今天祁子安出去,他还是在祁温良耳边叨叨了半天。
但是,这些话好像没起到一丁点作用,甚至起到了反作用。
因为有他从中作梗,祁温良反而更相信祁子安了,祁温良和祁子安的关系也更紧密了。
但他的话真的没作用吗?
墨凌洲也不是傻的,第一次挑不离间过后,祁子安和祁温良关系更亲密了,他又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送人头呢?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的从中作梗会增加祁温良对祁子安的信任,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而且他不仅知道,还非常清楚这份信任要怎么利用。
如果祁温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很信任祁子安,那就算发现自己被欺骗了,他也不会多生气。
但如果墨凌洲一次又一次地挑不离间;一次又一次地让祁温良做出选择;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祁温良“你很信任祁子安”。那当祁温良发现祁子安一直都在欺骗他时,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生气。
他会想:我是这么信任你啊!每一次我都选择了你,我一次次加深对你的信任,一点点打开我的心门,但是到头来,现实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