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还顺便提了一些建议。
副将说,他虽然认可必要的牺牲,但这样的牺牲是可以避免的。他在这段日子里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很多士兵的身体素质提高了。
有天城门的控制阀出了问题,可有个边防军居然将城门推开了,城门重达千斤,平常三五个人用全力都推不动的。
那天情况紧急,很多人没注意到,后来听说控制阀出了问题,也没想起那个力气巨大的士兵。
副将毕竟是当过官的,心思要细一些。
他事后去检查了城门,差点被人当作了在门上做手脚的细作;还特地去找那个士兵,关切了一下人家的近况,士兵并不待见他,差点对他动手。
可谓实惨。
虽然过程不顺,结果却是好的。
他得出结论——人类也在逐渐变强,逐渐变得超出普通人的水平。
可惜这样的变化不是人人都有。
他在遗书中列出了一个人数不多的名单,那是他这段时间发现的有异常的人,他建议将这些人交给乌氏族人,让乌氏族人教这些人变得更强。
如果在“一定会被野猪妖攻击”位置上的人,有与野猪妖对抗的实力,那中间层就不再会有牺牲了。
“这不是殿下早就知到的事吗?还用得着他指点江山。”墨凌洲不屑道。
“行了行了,”祁温良摆摆手,“虽然我从不认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但他临死前还能惦记着这些事情,确实已经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了。”
“哎,这样一天天让人送死,确实令人难受。我和他们素不相识都心有不安,给别提制定名单还要一同上阵的边防军了。”祁温良说着问道,“交给乌氏族人的那批士兵怎么样了?能上战场了吗?”
“能倒是能,还有些不足,但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人了。因为特地在反应和速度上下了功夫,所以上阵之后就算无法擒住猪妖,自保应当是没问题的。”墨凌洲答。
“那你去传达一下我的意思吧,但主要还得他们自己看情况拿主意,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不能当消耗品。他们是速成之法练出来的,就怕有问题。”
祁温良说着又拿起副将的遗书看了一下,“这名单里有几个人好像是我们列出的名单里没有的,你带去让林小将核实一下,别错失良才。”
总归,副将给这个世界留下的东西不算是废话。
从他指尖流出的鲜血,也起到了它该有的用处。
不过祁温良并没有动容,他的事情很多,他要忧心的地方不止一处两处。
他忙着,墨凌洲便不打算再打扰他,应了一声就打算离开,但接过祁温良递来的信纸的时候,墨凌洲抬头看了一眼。
刚刚好看见了祁温良脖子上的红痕。
他没看见祁温良挠自己的动作,所以很突兀地问了一句:“殿下这几天和祁子安见面了吗?他是不是晚上又……”
“没啊,”祁温良打断他,“这段时间他好像比我还忙,我就是肯见他还见不着人呢。至于晚上……你天天盘在我房顶上,你当我不知道吗?”
墨凌洲大部分时间都守着祁温良,祁温良说的事实话。
被点穿了盘在房顶的事,他尴尬地笑了笑。
但即使是笑着,他仍旧盯着祁温良的脖子。
祁温良天生皮肤白皙,又不容易晒黑,这段时间更是忙得书房的门都没出,没晒到过一点阳光。
他那么白,脖子上的红痕就格外显眼,也格外刺眼。
墨凌洲排除了祁子安作案的可能性,只能归罪到蚊子头上。
好在蚊子这样的生物太弱小,没有成妖的可能性,墨凌洲稍稍按住了自己的嫉妒心。
“天气热了,蚊虫也多,殿下抹一些清凉油吧,就算痒也不要挠。”墨凌洲老妈子一般说道,“我会吩咐婢女在殿下休息前熏一熏殿下的屋子,这样往上也不至于被蚊虫欺负。”
祁温良觉得墨凌洲用的“欺负”这个词非常奇怪,皱了皱眉撵他走,“这样的零碎琐事哪需要你操心,及时将消息送到才是要事。快去吧快去吧,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领先一刻就能有大不同。”
墨凌洲不想留着讨人嫌,但临走时又看了祁温良一眼。
他想:要是这样的痕迹是我留下的就好了。
祁温良没理他,开始接着处理自己手头的事。
东边有一处情况也很不好,驻守的边防军不多。
好在那里原本就是因为“接壤国弱小”才驻守人数较少,钟寒派去几千人已经算是解了燃煤之急。
不过,帮助那个小国的妖似乎很会利用那里复杂的地势。乌氏族人不熟悉那儿,吃了很大的亏,没起到在其他地方那样大的作用。
在那里,边防军的伤亡相当惨重,祁温良现在得加急想办法扭转局面,他得比妖族更能利用那里的地势才行。
“或者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发,一个完全不会被注意到的方向。说不定也能取胜?”祁温良琢磨着,拿笔记下自己的想法,又时不时结合地图改策略。
想法很多,但不知要写出多少种,才能筛选出真正有用的。
能者多劳,他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脑海中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可行性大的思路,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已是三月底,天气多变,犹如春夏交接。
早上还一副笑脸的天,现在又积了些云,怕是待会儿就会阴云密布,说不定又是一场大雨。
今年的天气好像比往年更无常些,不过现在是乱世,麻烦层出不穷,天气的有些怪异反倒是另一种正常。
天要下雨,祁温良有点担心祁子安。
这些日子祁子安比他还忙,至于祁子安去干什么了,他知道些。
墨凌洲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及的祁子安,但战场的情况总得如实相报,战场上多出了许多帮助我方的妖,这是不能不说的。
至于这妖哪儿来的,不说祁温良也知道。
最开始时祁子安直接让赶到边关的妖自己选地方,但很快,他就发现当统帅不是那么容易的。
让妖自己选,兵力就会分布不均,祁子安只好亲自了解战局并重新分配。
可是新的麻烦又来了,光是数量上的均匀还不够,还得根据特长进行分配。
妖族和人类士兵不同,它们不能靠数量取胜,每一只妖都很特别,个性很强,妖族间个体差异也大。
同种类型的妖放在一起,其实是一种资源浪费。
但在这一次调配中他又发现,光是了解己方特长还不够。
战场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敌人也得了解。
资源分配是否均匀其实居其次,资源是否是当地最需要的那才重要。
就比如副将去的那个地方吧,问题就出在没有派一个速度型的妖族。
如果有一个能压制野猪妖的妖族在,情况就会好很多。
有了这一个想法,祁子安再度调整妖族的分布。
但其中还有新问题,那就是性格。
妖族不是兵,它们通常独居个性要强,容不得被人给气受,往往也不是那么听话。
要是两个性格相冲的妖放到一起,其实容易出事。
不过这个事情祁子安不打算靠调配解决,他打算给这种闹脾气的小兔崽子上一课。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就听话了。
他现在劳心劳神,还真有了点大人样子。
祁温良其实早就没那么生气了,又老见不着他,所以时不时会有点担心。
天要下雨了,子安还在四处奔走,不会又淋雨吧?
毕竟本体是毛茸茸,祁子安很不喜欢淋雨的。
而祁温良不愿意让祁子安遭遇他不喜欢的事。
他琢磨着要不叫人送个伞的,但又不想先服软,况且他还真找不到祁子安在哪儿。
曾几何时,祁子安总是待着他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可现在,他居然连祁子安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祁温良不高兴地撇撇嘴。
这动作有些孩子气了,本该是绝不会出现在祁温良脸上的。
但它出现了,还刚刚好被墨凌洲看见了。
“殿下在想什么?”墨凌洲问。
其实他已经猜到祁温良反常的表情源于何,也知道祁温良一定不会说实话,但他还是问了。
果然,祁温良摇摇头说没什么。发现自己被墨凌洲盯着,只好找了个借口,“在想从京城来的兵的事呢。”
京城来了整整三十七万兵力,这比祁温良预测的要好很多。
这是祁盈力排众议的结果,祁温良知道后挺高兴的。
一方面,祁盈会通过这件事边得更自信,另一方面,祁温良也确是很需要这些兵。
当然,祁温良高兴的还有另一点。
不过这一点不方便说。
他的高兴墨凌洲看在眼里,所以墨凌洲不解道:“这不是好事吗?你撇嘴干什么?”
祁温良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因为这个事,大哥和好多人都吵了架,言辞有些不当。好些人觉得他性格偏激,又不会自控。甚至有言官拿这个攻击他呢。”
“哦。”墨凌洲点点头,“那些拎不清的迂腐夫子,殿下别上心。”
祁温良点点头,“是!”
“等把这三十七万人安排了,也就能回京了,有我在,大哥也不会那么难做。”
要回京,子安总得跟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大黑:“我天天看着,谁也别想靠近殿下!”
祁子安:“我今天没出场,皇兄不也是一直惦记着我?”
大黑:“……”
祁子安:“再告诉你个事,皇兄是因为想起了我才把脖子挠红了。”
大黑:“……”啊啊啊!我好恨!防不胜防!
突然发现,到现在为止,文中的时节都和现实的时节差不多,今天是农历的四月初四,文中是三月底,这多变的天气也差不多。
天天一冷一热的,我都要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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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94.嘴硬
之后的一段时间,祁温良整日都在盘算手头那三十七万人的去处。
虽然现在的战场上有妖族掺和,人类看起来好像太弱不堪一击,但主战场始终还是人类的。
至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真正能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是人类。
所以,这三十七万人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所以,如何分配他们也至关重要。
祁温良为了保证手里的兵发挥最大用处,简直操碎了心。
和他一样忙的,还有祁子安。
祁子安现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最开始他调派人手来边境,只是单纯地想要为祁温良分担压力,但在不停改动妖族分布的时候,他也逐渐有了变化。
他逐渐了解到,城外的妖族已经被敌军惯得无法无天,要是败了,它们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逐渐了解到,战场上有很多士兵都对妖族心怀畏惧,可他们身后有一家老小,所以怕得要死也不敢退一步。
他逐渐了解到,他手下的妖族虽然特立独行脾气不好,但在上战场时,他们还是会尽量护着弱小的人类。
祁子安问过它们,问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人。
这些妖族说:“清理战场时,我见过年迈的母亲抱着儿子的尸体失声痛哭;也见过抱着孩子的妇人对着丈夫是尸体骂,怨他抛下了自己;还见过只剩一口气的士兵交代自己的同伴,让他带着自己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祁子安听他这样说:“我们妖族或许天生缺跟筋,我们思想很偏激,我感受不到对死亡的畏惧,也不会因为逝者而悲叹。但老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令我难受;妇人泪流满面的模样使我不安;而士兵咬牙答应同伴的嘱托时所发的誓言,我觉得那是我该尽一份力守护的。”
这话祁子安起先不能理解,因为对他来说,除了祁温良,其实没有任何人能令他动容。
妖族是很死心眼的东西,能被视为珍宝的东西只能有一件。
他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很多对他好的人,但这些好都不能令他动容,他对祁温良以外的人都近乎无情。
他只认祁温良一个。
这听起来很浪漫,但其实很危险。
他知道自己的危险之处,也知道如何掩饰它,他从来没打算改变过。
但逐渐的,他的内心发生了改变。
他仍然不对其他人抱有感情,但他开始关心他人的死活,因为有的牺牲可能是因为他的布置还不够好,他认为自己可以更好。
他认为自己该对这些牺牲负起责任,他认为自己该对这死去的人命负起责任。
死去的要负责,活着的更要负责。
他有了自己的责任心。
人长大或许有很多种表现,但有一种,是长大的过程中必须出现的——责任心。
当一个人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会为自己为他人负责,那他就长大了。
长大的祁子安开始对战事更上心,他驱使自己行动的动力不止祁温良一个了。
所以他更认真,更劳累,花费的时间精力更多,也更少有时间悄悄去看祁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