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疏桐七弦

作者:疏桐七弦  录入:07-12

  卫叔卿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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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歇跪在通天神殿前,徐珞正持了一串佛珠,在他面前长吁短叹:“……一月之间,便来跪了两次了,瞧您颊边这印子——太子歇一向最得皇上喜爱,此番又是为了什么?”
  风歇不答,徐珞便摇头晃脑地道:“总归不是为了自己罢了!”
  “不过冲撞了几句,挨了打罢了——哪有儿子没挨过父亲的打?再说今日父皇不会让我跪太久的,明日便是上巳节,朝政千头万绪,我若真病了,他烦心事更多。”风歇不气不恼,甚至歪过头来,心情颇好地笑道,“上巳节众人踏青,大师不往中阳郊外去吗?”
  “哦,看来殿下约了人到郊外踏青去,”徐珞不答,却笑道,“又是和宁远将军同去罢?”
  “自然,”风歇认真地点头,“我为他求了些东西,算是上巳节的贺礼……父皇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我在这里跪过之后,十有八|九要依我,不必忧心。”
  “殿下啊殿下……”徐珞叹息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突然压低了声音,“皇室不可能会容下你的心思的……你可知当年平王为何失宠?他曾被属意为太子人选,只为了身边一个娈童,便被打发到了东南边疆,太子殿下如今走这条路,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徐珞为人洒脱恣意,算是他的忘年交,整个皇宫,也只有他一人知道此事。风歇沉吟片刻,道:“我与平王不同。”
  “当然不同,”徐珞接口,有些戏谑地问,“可万一到了那一步呢……天下,和美人,殿下怎么选?”
  风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衣袖上的褶儿,浅金色暗纹的长袍在阳光下尊贵雍容:“自古英雄两难全,可我,天下和美人,我都要。”
  他抬起头来,瞧着徐珞笑道:“徐大人可要笑我贪心不足?”
  “怎会,”徐珞拍腿大笑,带了些狡黠意味,“那我便先祝殿下得偿所愿了。”
  上巳节将至,倾元皇帝果然没有留他,宫门落锁之前来说了几句,便也允他回去了。说到底,丹书铁券颁皇朝有功的臣子,楚韶年纪轻轻,平北部叛乱,抗西野外敌,又被太子认为义弟,真要颁下,也是无可厚非。
  更重要的是,这说明,父皇本来就不想杀他。
  风歇放了心,仔细地盘算着,有了这块东西,无论以后他做出多出格之事,父皇都不可能拿楚韶撒气了,只是这婚事……
  他为人一向如此,既许了感情,便一定要给对方一个看得见未来的承诺。况且,他也不愿见良家女儿嫁了他二人,赔了一生进去,必得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他犹在思索,守在宫门处的秦木见他过来,便递上了手边一袋香草:“殿下,东西买好了。”
  上巳节互赠香草,本就是民间习俗,他有心记着,特地着人去市井间买了来。风歇接了那香包,温声道:“有劳。”
  “还有一事,”秦木一边扶着他上马车,一边道,“戚长公子递了帖子,他在玄乐‘杨柳岸’寻了房间,请殿下过去一趟。”
  “戚长公子怎地突然要见我?”风歇略有些诧异,但还是道,“罢了,总归今日也比平日出宫早,你便在那里一停,我进去见他一面便是。”
  秦木点头,风歇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下车时披你平日披风,你着人驾车先回府便是,不要太惹眼。”
  戚琅约他所去的房间在四层,刚进了门便有小厮殷勤过来,引他从偏僻的台阶上去。
  说起来,从前二人见面多在春风与醉月,两处皆是周云川名下之地,此番到这儿,他还有些不习惯。
  因春风与醉月皆是大青楼,姑娘们有头有脸,青楼也非达官显贵不得门牌。相比之下,杨柳岸却是杂乱许多,虽有几个头牌姑娘名动中阳,但寻常潦倒举子也能进来取乐,风歇皱着眉看了看大堂中一片混乱的景象,不由得快走了几步。
  到了四层,那小厮便退下了,不知为何,这四层十分隐蔽,隔音极好,与楼下格格不入,空气中甚至弥漫了一股名贵香料的味道。
  天还算不得全黑,光线昏暗,风歇走了几步,却见戚琅站在一扇门前,举着一只蜡烛向他行礼:“殿下万安。”
  “长公子不必多礼,”风歇顺着他所请的方向走进屋去,随口问道,“天快昏了,长公子怎地不点灯?”
  “自是有原因的,”戚琅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殿下,今日琅请您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
  整个四层似乎只有他们与隔壁房间有人,少女咯咯地娇笑着,还有一个听不清声音的男子。风歇听得心烦,又见他神色肃穆,不由疑惑:“何事?”
  戚琅放下手边蜡烛,突然跪了下去,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满脸的痛心:“殿下,我近日撞见过小楚将军几次,却见了他万分不同的一面,您可知道,他……有事瞒着您?”
  风歇的眼神本是温和的,听了这句话却突然冷了,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破天荒地没有让戚琅起身,半晌才轻轻道:“是吗?”
  “您若是不信——今夜他约了人,就在隔壁,一听便是,”戚琅望着他,道,“殿下,他不值得您如此信任啊!”
  一种不安从心底漫了上来,风歇努力压下这种感觉,只皱着眉道:“胡言乱语,他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你在我面前这样污他的名声,是什么意思?”
  戚琅满腔都是冰冷的妒忌,甚至被腾漫而起的愤怒烧得有一些神志不清,只能从牙缝当中挤出一些声音:“……你便这么相信他?”
  风歇自顾地喝着手中的茶水:“自然。”
  “自然?你信他,放他兵权放他虎符,为了他拒婚,殿下连天下都不想要了吗!你可知他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将军十六岁起,风流之名便天下皆知了,殿下!”戚琅站了起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你可知……可知他做过什么事情?”
  当初楚韶亲手镂刻的那块飞霞玉佩垂在腰间,触手是冰冰的冷。第二日便是上巳节,他为二人规划好了出行的路线,还专门叮嘱了秦木上街买了一小把香草,如今这袋子还在手边,他的手心却全是黏腻的汗水。
  “琅听闻您今日为了他在通天神殿跪了许久,被皇上责骂,还挨了打,殿下……”戚琅像是疯了一般,似哭似笑,好像还想要伸手去摸他脸上未消肿的红印,却被他偏头躲开了,“他不值得你如此!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是个没玩腻的孩子,你从前护着他便罢了——怎么能,怎么能……”
  风歇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冷笑一声:“戚长公子,你受谁之托来我面前说这番话?目前改革事急,中阳贵族有些坐不住了,难不成你也如此?”
  戚琅瞪大眼睛瞧他:“我受谁之托?我受谁之托?你我少时便相识,你竟连我一句劝都听不得?”
  言罢又连连冷笑:“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争吵,你且在这里坐着,等那人来了,亲耳听一听,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在骗你了!”
  风歇本想抬脚就走,可他最后一句像是一句魔咒似的,生生地绊住了他的脚步。他迟疑再三,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叹了一句道:“均永,我知道你不算喜欢他,觉得他年少轻狂,太过孟浪,也没个定性。可我与他同处了这么久,能看得出来——在我面前长大的人,谁能比我更了解?”
  戚琅没回答,两人在这一片令人难堪的静默当中僵持着,直至隔壁传来“咯吱”一声响,竟真的有人推开了门。
  风歇有些迟疑地走到了门口,他们这一屋没亮灯,只燃了一根蜡烛,戚琅在他身后“咻”地一声吹灭了,没有光,便不会让人以为这四层还另有人在,自可放松警惕。
  在这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当中,方才来的人甚至连门都没关好,只是虚虚掩着。不过片刻,房中便传来了他最熟悉的、有些暴躁的楚韶的声音:“今日心中不痛快,恰好来喝酒!”
  而早在房中的人的声音,则让他一瞬间感觉全身都发冷了,那个人他熟得很——中阳六大害之一,谢然。若他没有记错,此人与楚韶极不对付,见面必要打架。
  只如今……夜中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哪有平日那死对头的样子?
  他先前就听见了房中少女咯咯娇笑的声音,如今更不用想,软玉温香在怀,自是一番旖旎情态。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丝丝绕绕的媚,几乎能缠到人骨头中去。
  “小楚将军,心中哪里不痛快……您这几日来看奴一直都是这样,”那声音又软又甜,却让风歇觉得浑身战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给奴听听嘛,若不是谢公子说你来看奴,奴才不会来呢……”
  “是吗?”楚韶懒洋洋地道,有酒水倒入酒杯当中的涔涔声传来,“这几日我忙得很,得闲才能来瞧你,哪有功夫陪你说话。”
  谢然笑了一声,似乎低声吩咐了什么,那群女子听令之后,便纷纷从房中退了出来。浓重的香料气味隔了木门从他鼻尖飘过去,带来一阵恶心的反胃感。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预警!


第50章 难势·九
  “楚兄哪里不痛快?”谢然的声音充满殷勤,“兄弟我好不容易才找来最漂亮的几个姑娘,你瞧你那脸臭的,都把人家姑娘吓坏了。不过你从前也对她们没什么兴趣,要不然我给你叫几个漂亮的小子来?”
  “不必麻烦了,今日没心情。”楚韶吊儿郎当地答,“近日老见太子歇进宫,心事重重的,又不肯告诉我,烦得很。”
  “不过进宫而已,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倒还没问,”谢然笑了一声,“太子歇此人平日里循规蹈矩,哪有如今这般,瞧你的样子,是得手了?”
  楚韶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他挑了挑眉,声音略带了些得意:“当然了。”
  “那可真是一件奇闻啊!”谢然啧啧地叹道,“当初戚咏安这小子出这个主意,咱们还觉得他一个断袖说话不着调,只会出这样的馊点子,没想到楚兄风流无双,不仅把中阳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太子歇都……”
  风歇脑海中“轰”地一声,几乎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心脏在胸腔中一下一下地跳着,每一下都带来一阵抽搐的、宛如被人剖开的茫然和痛楚。
  楚韶在这一片疼痛当中漫不经心地道:“那群人怎配和他比,你不要胡说八道。”
  谢然听了这句,略微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这氛围,楚韶打圆场一般地干笑道:“他可比那群人有意思多了。”
  “是么,是怎么个有意思法?瞧他平日里高高在上,在你面前还是那样?”谢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这都多少年了,可真不容易啊……若不是你当日在春深书院出了那么个主意,搏了他的同情,说不定还不会这么顺利呢……”
  钝刀。
  如同卷刃的钝刀,捅进心脏,却给不了痛快,只能搓搓磨磨地缓缓割开了,任凭鲜血淋淋漓漓地流了一地。
  那些……他用尽了毕生勇气做出的决定,冥思苦想的每一点心思,殚精竭虑的所有打算,原来都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念着他、纵着他的这么多年,在最初的最初,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说到底,在中阳的这么些年,那些纨绔怕他怕得仿佛老鼠见了猫。楚韶学武这么早,他们肯定很早就吃过苦头了。
  当年春深书院相见那一日,明明知道他要来,哪里会有那么巧,正好让他看见?
  戚琅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走到他的身后,本想伸手抱一抱对方,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只凑到了他耳边。
  他湿热的眼泪顺着风歇冰凉的脖颈一滴一滴淌了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这眼泪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痛苦:“殿下,殿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风歇感觉自己流了一脊背的冷汗,他茫然地想着,是了,有无数人的玩笑话从他耳边飘过,他们说“小楚将军风流无双”,他们道“折花将军吻遍了大印每一个倾慕他的女子的脸”。
  可他从来未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过,只要看见对方一个柔软的眼神、听见他一句撒娇的话,被他环抱着,说一句“喜欢”,他就昏头转向地捧上了自己的一颗真心,甚至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会这么蠢呢?
  他活了二十多年,循规蹈矩,高高在上,粉碎过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握着大印至高无上的权柄——他是从尔虞我诈的朝堂削磨出来的人,一句话都要琢磨多遍才会说出口,如今却被这么一个小崽子耍了个遍。
  可怜,可笑!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为了他的赐婚、为了自己的赐婚,不惜惹怒父皇,只为给对方一个安稳的、看得见未来的承诺。
  他为此殚精竭虑,而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楚韶却怀抱着那群姑娘,在一群精心编造的“死敌”面前吹嘘着自己贱卖的感情。
  想到那张说出“他可比那群人有意思多了”的嘴,曾经缠绵地亲吻过他的唇,风歇只觉得自己恶心得快要吐了。
  十年前的初见、四五年的朝夕相对,亏他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如今想来,所有的话语都是谎言,所有的真心都被白白糟践,连回忆都成了鲜血淋漓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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