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少侠,请你也过去看看吧,”就像是猜到了他矛盾的心理,金老板缓缓地说道,“想必是墨三少爷那边出了事。”
“好。”陶陌连忙点了点头,也跟随着那些人涌出了大殿。可就在他刚转身的时候,金水生的目光骤然沉了下去。
他捻着胡子,暗暗道:“那莫非是……睚眦印?”
无妄间位于山崖边,一行人赶到雨雾朦胧的山崖边时,远远地就能望见,那紧闭的铁门外,徘徊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雨水从她精致的面容滴落下来,染湿了她身上的锦衣,这雍容华贵的女子就这么站在雨中,宛若一个无处安身的幽魂。
一个略微年长一些的汉子忽然喊出声:“那是……二夫人啊!”
“可她不是死去多年了吗!”
“莫非是……鬼?”
墨大少爷背着手,站在雨中,他迈开步子,走近那与二夫人一模一样的女子面前,那女子本是在门口徘徊着,此时,却猛地转过身来,面冲着大少爷,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墨栎站在这女子面前,端详了一阵,对身后众人解释道:“这是傀儡。”
尔后,他长叹一声:“这就是父亲毕生心血所在,他曾与我说过,一直想让惨死的二夫人活由 倾情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过来,倾尽一生钻研傀儡核心的制作,而做出来能使傀儡与真人无异的‘玲珑心’。”解释道这里,墨栎平静的看着自己面前样貌如真人一般的傀儡,冷笑,“可仅仅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的质问着老仆,“我记得这有‘玲珑心’的傀儡在父亲死后被保存于屋内,是谁把它放出来的?”
可就在此时,那女子傀儡忽然怪笑一声,猛然向背冲它的墨大少爷扑去,墨栎避之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傀儡捉住,就在此时,一道剑气冲出,将那傀儡打退数尺。墨大少爷转过身来,才发现那傀儡半躺在地上,还在冲自己怪笑,他惊魂未定,使劲用手抚胸口:“这……这傀儡怎么发了狂?”
墨大少爷记得,当时在天阁看见父亲惨状,这傀儡端坐于玉盒之内,只是面带笑容,可未曾想到竟会出手伤人,他不禁一阵后怕,万一刚才被这傀儡捉住,难道会像父亲那般惨死吗?
陶陌收起剑来,他方才离大少爷最近,比其他人率先出手,可不料击退那傀儡之后,无妄间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使劲击打着门,还伴有破碎的声响,传来痛苦的呻吟,墨栎心里又是一惊,他慌忙掏出钥匙,迅速将那扇铁门打开,可就在打开铁门的刹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门中猛地射出来。
“抓,抓住他!”墨三少爷略微虚弱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墨彬此时的样子极为惨烈,他一身锦衣满是血污,手指扒着门框,使劲指着那已经将要跑掉的东西,撕心裂肺似得喊着,“我把密道封了,他现在回不去,你们快抓住他!”
在场的江湖人士立刻施展武艺去追那长得奇形怪状的黑影,纵使那东西蹿的和猴子似得,终于是被众人按倒在地,而看到这东西的具体样貌,在场的人均是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全身附着铁甲的“傀儡”,尤其手上带有爪子,似乎也是铁质,极为尖锐,这“傀儡”将近有一人高,被按在地上,仍是用恶毒的眼睛瞪视着门边的墨彬。
“别装了,二哥,”墨三少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才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死。”
第31章 瞬息
墨大少爷紧锁着眉头,看了看地上那“傀儡”,又将目光落在墨彬身上,最终,他还是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们早已与金先生说好,联合演了这么一出戏,”白衣书生这时缓缓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他带着浅笑,冲墨栎拱了拱手,“大少爷,得罪。”
眉心皱的更紧,墨栎没有开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解释。
“昨夜,我们三人联合救出金先生之后,想了个引出幕后真凶的办法。就是先让三少爷屈尊被指认为凶手,再借由这个机会让潜藏在山庄密道之中的墨二少爷现行,”白忘言解释,“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切证据,但仍旧无法从那错综复杂的密道之中揪出他来,只好出此下策。”
“密道?”墨栎的脸色更加阴沉。
“这件事只有我与墨杨二人知道,可是多年前,我就已经将通往偃师阁的密道封锁了,昨日调查时,我发现那密道又被人开凿出来,甚至有多年行走的痕迹,恐怕是有人一直住在其中造成,”墨彬耸了耸肩,“除了他,我那早夭多年的二哥,还能有谁?他不光活着,还生活在山庄密道之中,墨栎,我每年都核对商会送来的材料,近几年,制作傀儡的材料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了很多,这点,恐怕连你也没有发现吧。”
“墨杨,我这位对傀儡术痴迷无比的二哥,一直在暗中与偃师阁中走动,甚至将我所制造的傀儡篡改核心,昨日我与陶少侠和白先生在偃师阁被傀儡围攻,那些傀儡残骸现在还未清理干净。甚至连陶少侠被栽赃诬陷,也是拜他所赐!”墨彬厉声道,“父亲当年如此对你们母子如此情深义重,为何要如今痛下杀手!”
这瞬间的反转让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思维竟转不过弯来。终于有人理清了墨彬与白忘言这番话的意思,试探的问道:“也就是说,三少爷是与白先生合演了一场戏,只为了钓这幕后黑手出来?”
“不错,”白忘言点了点头,他舒展眉心,对众人摇扇笑道,“迫不得已,委屈三少爷了。事实正如三少爷所说,在我们调查过程中,走了一遭那二少爷生活多年的山庄密道,也发现了杀死庄主的真正凶手——被二少爷所操控的傀儡。”
“不管是如今附着在二少爷身上这层傀儡甲,还是那已经被销毁的染血傀儡,均是陨铁制造,只不过那被用于操控杀死庄主的傀儡手臂已被折断,将陨铁手臂打碎沉入湖底,却恰巧被墨三少爷所制造的鲛人傀儡发丝勾起一片,被我们发现端倪,而在密道之中和天阁传至闲鹄院的门边,也发现同一花纹的陨铁片,况且,那被折断手臂的傀儡,大少爷你也很熟悉……”
“就是地阁之内失窃的傀儡,”白忘言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件事没错吧?大少爷。”
墨栎直直的盯着他,目光之中竟是闪烁出不善的光彩,他站在细雨里,锦衣已被润湿,呈现出一种厚重的色彩,让他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阴云密布之中。丢失的朱云傀儡已经变成他的心病,但搜遍山庄均是寻找不到,未曾想到竟是已被用于这种事情之中,他抿紧嘴唇,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墨大少爷点了点头。
“没错,我原以为,那傀儡丢失,是天意所致,竟不知……”
竟不知是被用于杀害亲生父亲。
扒在门边的墨三少爷忽然有些吃痛的吸了一口气,他捂着被手爪割伤的肩膀,一步步的走近那被按住的人面前,居高临下的喝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竟处心积虑的杀害父亲,刚才要不是我提前有所防备,你甚至连我都要杀!”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从那被按住的人口中传出来,就像是金属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响,那人挣扎了一下,可并没挣脱开来,他脸贴着地面,眼珠向墨彬转过来。
“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这尖锐的笑声让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他们死死地按住这企图爬起来的人,生怕他用那尖锐的指甲刺穿面前的墨彬,而墨彬却与他站的不过咫尺,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目光瞥着那被众人按住的墨杨。
这时,墨栎缓缓走到他面前,严肃问道:“这些事,全是你一人做的?”
“是啊,就是我做的,你们害我母亲……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死!”这声音如同尖爪划在金属上所发出来,极为刺耳。
墨栎皱紧眉头,他转过身去,不想看见这个丑陋的疯子,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劲风。
披着傀儡外壳的墨杨,竟以惊人的力气挣脱开众人的束缚,向大少爷的背后扑过去,铁爪闪烁着寒光,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陶陌都还未来得及出剑,毕竟这距离实在太近。刹那之间,墨栎还来不及躲闪,就被另一股力量撞开,他避之不及,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可那劲风就这么从他身侧刮去,正抓进了撞开大少爷的那有着玲珑心的傀儡之中。
顿时,那二少爷就与二夫人样貌的傀儡纠缠在一起,众人一片哗然,他们均未想到,这千钧一发之时救得大少爷的,竟是这一具傀儡!
如此讽刺,二少爷眼看要得手,竟是被其母傀儡及时阻止……
可就在这时,一道罡风穿过雨雾,猛地蹿到这一人与一傀儡之间,黑光一闪而过,竟是生生的将那女子傀儡心口刺穿,从其中使劲拔出什么东西来,这黑影又是身形一转,手中利器猛地捅进那癫狂的墨二少脖颈之中,顷刻之间,鲜血喷涌出来。那墨二少被傀儡紧紧抱住,他本就靠近山崖,这踉跄数步,竟是连同那傀儡一同跌入了万丈深谷。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正如划过天边的闪电,只消眨眼之间,面前的二少爷就已坠入山崖,向湍流的河水望去,只见一朵水花炸裂之后,再无声息。
墨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仅是眨眼之间,那杀害父亲的墨杨与父亲一生的心血已经坠入深崖之下,他哆嗦着嘴唇,喃喃道:“刚才……那是何人……”
墨彬揉了揉受伤的肩头,他极为吃力的挪动到白忘言身边,却发现这白衣书生身边少了个人,他低声问道:“陶少侠追出去了?”
白忘言的目光却没有停驻在他身上,而是望向陶陌追出去的方向,尔后,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墨三少爷,淡淡的说道:“玲珑心被抢走了。”
惊异与愤怒交织在墨三少爷的目光之中,但片刻之后,就归于宁静,墨彬扯了扯嘴角:“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白忘言颇有深意的看着他,又转头望向搀扶墨栎的宾客,此时,那山崖边聚集了不少人,人们纷纷讨论着刚才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并围过来,对三少爷表示歉意。白忘言一见如此,便从墨彬身边退开,他慢悠悠的在细雨之中迈着步子,向陶陌追去的方向走过去。
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白忘言猛地一回头,向身后望过来,视线之中,却仅有一位穿着极为邋遢的中年男子,用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白忘言的眸子暗了暗,他转回头来,继续向那个方向慢慢的走着。
雨水渐渐减弱,细雨逐渐化为潮湿的雾气,笼罩在竹林里,氤氲之中,一身黑衣的剑客飞快的追逐着那个影子,可对方的轻功绝对在他之上,刚刚闯进林中,陶陌就将那人追丢了。他不禁狠狠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一阵内疚。将剑还入鞘中,陶陌垂头丧气的往回走,雨水润湿了草地,将他的靴子也染上了水渍。
墨彬没有出事,白忘言也如约定那般拽出了真凶,只可惜那墨二少与庄主心血之作同时坠入山崖,甚至连玲珑心也被方才突然出现的那人抢走。陶陌只觉得是自己过于疏忽,武艺还是差的太多,他竟没有发现那暗中潜藏的刺客,也无法在瞬间阻挡那人夺走玲珑心,真是……
可就在陶陌垂头丧气,要离开这片林子的时候,他猛地停住脚步,剑瞬间出鞘,直指在白雾中出现在背后的那人。
那是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矮小,看起来像是混入山庄的乞丐,而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陶陌的背后。长剑直指那人的咽喉,黑衣剑客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人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背着手:“不是你一直在找我吗?”这时,这中年男子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掉,露出一张刀刻般坚毅的面庞,这中年男人冲陶陌笑着道:“师侄,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你都这么大了。”
“葛、葛师叔?”陶陌当场愣住,他只觉得脑子像是被重物猛地击中,整个人都在这白雾缭绕的林中有些神情恍惚,在追寻葛百忧的时候,他从未想过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多年的岁月之中,葛百忧似乎又沧桑了许多,在他最初被师父带着见这位行踪不定的师叔时,葛百忧的发间还未有如此多的白发。江湖传言,葛百忧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而见过他的人也都如此讲述。但却只有见过他真容的同门知道,这位通天晓地的葛先生,其实是一位中年人,并不是传言之中的耄耋老人。
而真正见到这熟悉的面容,陶陌才终于放下所有的警戒心,他将剑还入鞘中,走近自己一直寻找的师叔,声音略有些颤抖。
“葛师叔,秋水剑派,没了。”
第32章 飘零
葛百忧,通天晓地无所不知,能替世人解百忧。
但当他再次从陶陌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像别人的故事那样镇定。那双能够洞悉万物的眼睛暗下去,两鬓染白,更添一笔风霜,他张了张口,声音极为干涩:“嗯,我听说了。”
说出这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陶陌猛地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仅仅是说出这句话,就让他痛苦压抑,难以呼吸。这句话,就像是打开门的钥匙,将那血夜全部的回忆重新打开,血淋淋的展现在他脑海之中,‘蜃香’所见幻象,仅仅不过是那真实回忆中极为微小的一点痛苦罢了。冷汗从额头中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陶陌大口喘着气,费力的吐出字:“师父被赵临州所杀,临终前命我不顾一切也要找到您,将掌门印交于您手中。”说着,陶陌哆嗦着手,从怀中小心的取出一件用布包的及严的事物,双手捧着递给面前的葛百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