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扣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玖珑

作者:玖珑  录入:07-16

  就在这时,那人已是与白忘言近在咫尺,声音也是近了很多。
  “莫不是在下的哪一位师兄?”此时,那温润的声音却宛如针似得扎进耳中,白忘言只觉得头皮发麻,紧攥着手中的扇柄。而他身边的柳锳望向那走近来的人,显然也是惊讶不已。
  “原来是齐先生来了。”柳锳微笑道。
  来者头戴玉冠,身罩竹色外袍,内里是米白色长衣,怀抱一只鸳鸯眼的白猫,身边还跟着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童。他一边挠着白猫的下巴,一边对那背对自己看不见样貌的白发青年笑道:“在下齐邈,字无涯,师出昆仑商秋暝门下,门中排名第七。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最不想遇到的人,竟然在如此重要的玉兰春宴中遇见了!白忘言一瞬间只觉头痛欲裂,但那旁观几人的目光纷纷钉在他身上,无奈,他只得退后一步,转过身来,对那“质问”自己的商秋暝第七弟子笑了笑:“齐师兄。”
  齐无涯长眉一挑,冷笑道:“我师父只收了七名弟子,阁下如此面生,怕不是我师门中人。”
  此话一出,另外几人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这齐无涯名声在皇都之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师从昆仑琴魔商秋暝,只习琴艺不习武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宫廷琴师,深得小皇帝喜爱。没想到如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竟会来参加这玉兰春宴!
  别人还好说,唯独这个齐无涯面前是最难混过关……这小子心思稠密不输自己,刚入门时又被师父丢给自己带,只怕继续在此停留,会漏了馅儿。白忘言不由得心里暗叹,这老天大概是看不过去自己现在顺风顺水,非要整出点事情来难为他。
  “他说的是真的吗?”柳锳见那齐无涯说的信誓旦旦,忙小声询问起白忘言来。白忘言只得叹了口气,心里思量着回头要怎样与师父圆谎,便对那齐无涯道:“这其中确有隐情……在下确为商先生弟子。”
  齐无涯冷笑道:“我从未听说过你,也不能容忍有人冒充师父名号滥竽充数。若真是师父的弟子,那只能从琴来辨了!”说罢,他对身边那书童吩咐道:“把我的琴搬出来。”
  这小子果然还是温和样貌下藏着急脾气,白忘言不由得更加犯难,他本不想在皇都之中引出什么风浪,可误打误撞竟是因这句话非要弹琴不可。如今,他也只能希望齐无涯认不出自己是谁,若真是认出来了……
  这大概是最难办的结果。
  现在也是无法推脱,若是推脱,反而会被人当成是假冒商秋暝弟子的骗子,白忘言只好放弃了认怂的机会,对齐无涯微微一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齐无涯见这人反而临危不惧,心中却是更为鄙夷,咧嘴一笑:“好啊,那便请吧。”
  这时,那看似身材瘦弱的书童已是一人搬来了齐无涯的琴,三人走到亭中放置的桐木琴桌边,安置好琴后,齐无涯看着白忘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放置在琴桌上的琴被保养的极好,琴面上明可为鉴,黑漆中透着淡淡的竹青色,青玉琴轸下缀着竹色琴穗,白忘言一见这琴,心中顿时一沉。
  见白忘言对这琴发愣,齐无涯不由得笑着质问道:“白先生莫不是怕了?”
  这么多年,多少三流琴师自称商秋暝门下招摇撞骗,他倒要是看看这白发青年有什么本事!商秋暝一共就收了七个徒弟,断然不可能多加其一。大师兄与师父翻脸后再未见过,其他几位师兄也不是死了就是失踪,师门之中,唯有他这不动武功的人未卷入江湖纷争之中。本就是师门不过寥寥几人,还要上来就满口胡话的冒充,当真是可笑!
  可这未老先白的头发……齐无涯总觉得心中有个迟疑的地方。
  白忘言当然不是怕了,他伸手抚着这琴,思绪早已回到了十多年前。这名为“瑶竹听风”的琴,他是最为熟悉,甚至连琴背池上所刻的四字都再清楚不过。
  可他不能说。


第112章 玉兰春宴(二)
  “若是现在承认冒充商先生门下弟子,我暂且还能放你一马。”
  齐无涯再往前走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已经坐在琴桌前的陌生青年,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鄙夷。
  面对商秋暝门下第七弟子的一再胁迫,白忘言终于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弦上。此时,听闻皇都第一琴师参加此次玉兰春宴,纵是不少文人也存着看热闹的心态,一个劲儿的往这院中亭里望去。
  一时间,白忘言只觉得被无数双眼睛盯住,可这些目光,仍不及身后视线锐利如芒。他很熟悉这样的视线,齐无涯当年便是如此敌视自己,他怎能不知?
  深吸一口气,白忘言一屈指,勾出一音。
  曲调婉转,却始终有什么化不开封不住,仿佛初春还未完全解冻的江河,潺潺流水穿梭于浮冰之下。齐无涯一听此曲,内心骤然一沉,他紧紧盯着面前那白衣白发的俊朗青年,记忆之中却又浮现出一人来。那人也有如此一双妙手,勾抹挑剔,如白鹤舞于弦上,流出摄人心魄的琴音。
  他虽是商秋暝弟子,最初却是得这人教诲。久远的记忆之中,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人弹奏的习惯,即使不愿回想起那人的脸,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再见到那人,大概就不像当初那般恨他了吧。
  此时,满院皆静,空灵婉转的琴曲在院中和着花香回荡,连站在枝头的鸟雀都忘记鸣叫,唯有满庭玉兰热烈绽放。
  最后一音徐徐从花香中荡起,白忘言收了手,将披在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一些,却是没有急着从琴桌前站起来。而院中其他人仿佛仍旧沉浸在琴曲中一般,待余音消散,才大梦方醒般由衷的赞叹起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如此哀愁婉转之曲,纵是一听便觉心中沉郁,泪不自觉……这弹琴者真是厉害。”
  “只怕皇都之中也少有人能弹出如此曲调……”
  可白忘言那张常带笑意的脸,此时却毫无表情。他的手搭在琴面上,没有任何言语。
  “我知道你是谁。”
  他身后的人这么缓缓地开了口,语速虽慢,但极为确定。
  搭在琴面上的手紧攥成拳,白忘言深深的叹了口气,却仍旧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要走。”原本是质问出声,尾音却又是变得无可奈何的轻飘,齐无涯冷着一张脸,却又是混杂着哀伤。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怜。
  方才那只曲子,名为《折柳》,虽无笛曲那般肝肠寸断,但始终如云雾似的笼在心上,郁郁寡欢。
  这人亏欠了自己将近十年的曲子,在今天终于补了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忘言淡淡的开了口,他站起身来,伸手又在琴上抚了一下,目光之中,留恋之情一瞬而过,他仰起头来,对眼中早已湿润的宫廷琴师轻轻说道:“不要再问了。”
  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说罢,白忘言在一众赞美与倾佩之中匆匆离开,他自知已经引出了波澜,这皇都之中小心行事的想法终是个想法而已,纵是他算天算地,唯独想不到齐无涯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柳锳那边有没有关于顾幻的消息,他必须迅速离开此地。
  “留步!”身后却骤然传来齐无涯的高喊,白忘言却没有理他,匆匆离去。见这人执意要走,齐无涯忙把怀中的猫往书童手里一塞,干脆小跑两步,使劲拽住他,“等一下!”
  齐无涯虽未学过武功,但手劲也不小,白忘言被他这一拽的生痛,拧眉回过头来,可这一回头,迎上的却是齐无涯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睛。
  “你是来找人的?”
  白忘言顿时语塞,多年未见,这人大概是在宫里混得顺风顺水,连观察力都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点。但他知道,要是现在应了,怕是摆脱不掉这个麻烦。
  “不是。”白忘言摇头,“阁下放手吧。”
  “哎,同门之中,为何还要如此生疏?”此时的齐无涯,笑得像是一只猫,“这皇都之中的文人雅士,我怕是没有不熟识的。”
  “不……”
  就在这时,柳锳快步从远处向亭子这边走来,看到白忘言站在亭子外,忙向他道:“唉白先生您在这里啊!关于梦蝶先生的事情我已……”可当他走近时,看到被玉兰花半遮住的另一人站在白忘言身后,顿时噤了声,有些略无措的站住了脚。
  齐无涯微微一扬眉,他本就是吊梢眼,这样一番更显得极为凌厉。他略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白忘言,了然道:“原来是要找顾梦蝶啊。”
  白忘言将被他攥在手里的袖子扯回来,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齐无涯:“既然已对在下解除怀疑,那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哎,”齐无涯向前踏了一步,他笑道:“你我同门一场,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帮着点小辈,要找谁不妨说出来啊,白师弟。”
  被这么不怀好意的喊着“白师弟”,白忘言心中虽然极为不悦,但面上还是仍旧摆着一副浅浅的笑容,他笑道:“齐师兄,这么快就熟络起来,未免过于……”
  “唉,这有何妨!”齐无涯大手一挥,他喊来身后抱着猫的书童,把猫小心的重新抱回怀中,揉了揉猫脑袋,对书童吩咐道,“去请顾先生来兰汀楼一叙。”
  书童应了一声,匆匆离开。留下柳锳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那两个不知如何关系的人,他心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如今这齐琴师一脸古怪的笑容,怕不是当真“骑虎难下”?他小心的瞥了一眼白忘言,这白衣白发的青年脸上虽比平时略冷,但仍旧摆着一副淡淡地笑意,全然没有将周遭旁人的赞美钦佩放在眼里一般。
  就在这时,齐无涯挠着怀中猫儿,对白忘言开了口:“白师弟,既然已去请了顾先生,那我们也就赶紧进去吧?正好让师兄与你好好叙叙旧。”
  白忘言看他一眼,知道自己今天这下是躲不过去了,心里盘算好如何应付的对策后,他对柳锳轻声道:“既然师兄已将顾先生请来,那我便先借着那画像打探打探消息,柳先生不用顾忌我。”
  读出了白忘言话语其中的含义,柳锳点了点头,拱手离开。白忘言心中无奈,但还是随着那齐无涯进了那被玉兰树环绕的楼阁之中。
  而在那被玉兰花半遮半掩的雕花窗,被小心的关上了。
  “您要找的人,就是他?”那小心将窗关上的中年男人,顿时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他捋了捋胡子,笑叹道,“他与那位陶少侠,在森罗山庄时,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啊。”
  阳光透过雕花窗投进屋内,投出点点光斑。
  花白头发的青年向窗外那一树玉兰投去目光,浅笑道:“呵,这一趟玉兰春宴,当真是有些意外的收获。金老板,你会带那两人见我吧?倒是想再听听方才那琴声啊,如此哀伤愁苦……”
  金水生颔首应道:“九王爷吩咐的事,自然能办到。”


第113章 玉兰春宴(三)
  当满院玉兰被那扇窗完全的推在外时,只剩一缕花香悄悄地飘进紧闭的室内。
  兰华院本是书院,这兰汀楼中自然悬挂了不少名家字画,层层叠叠的柜中满是书卷,一盆菖蒲被静静地放置在书柜旁的花架上。
  齐无涯背着手站在那盆菖蒲前,而菖蒲后方的墙上,静静地悬挂着一副画。画中,白玉兰如浓云般遮住晴空,杏色衣裙的美丽少女站在花下,一双明眸凝望着观画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笑起来。
  画边,提着一句:明眸善睐妙生辉。落款四字:梦蝶先生。
  而现在的白忘言却全神贯注的盯着齐无涯的背影,生怕他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就在他盘算着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时,齐无涯忽然开了口。
  “师兄啊……”齐无涯的声音听起来是青年人的嗓音,但此时却像蒙尘已久的木门,这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其中布满蛛丝尘埃的内里,让白忘言心中顿时一沉。七弟子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目光之中却褪去方才戏谑的笑意,他与白忘言面对面,但目光却又不想直接触到对方身上,只得又将头微微侧旁几分,这才继续说道:“看按弦的指法,我就知道是你了。”
  猫从他的怀中跳下去,轻轻落到地上,又沿着椅子爬上了桌,在窗外投来的阳光中暖暖的窝起身。
  白忘言抬起左手来,目光在指上扫了扫,忽然笑出声来:“哈,这个习惯还真是算个瑕疵……”
  就在他垂下眼的这刻,面前的齐无涯忽然是向前迈了一步,白忘言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才抬眼望着他,将双手往后背了过去,微微扬起下巴,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只是为了指出这个瑕疵吗?”
  “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齐无涯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不自觉的扬起来,“还在为那个地方做事?你明明知道师父是因为什么才跟你断绝关系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白忘言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容,他眯眼笑起来,“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齐无涯拧眉:“为什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你师弟!我这琴艺是你一手带起来的,‘瑶竹听风’是你送我的,如今你跟我说,与师父决裂,被逐出师门,江湖之中消失数年跟我没关系?”
  白忘言见他情绪极为激动,笑容之中却越发带有一丝冷意:“是啊,你我不过就是同门罢了。”
  一时气结,齐无涯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最终只是狠狠地用手指了指面前的白忘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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