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楼月鸣一顿逼问,陶陌反而更加难以开口。
澹台盈见这进入僵局,忙道:“楼道长!陶兄恐怕有难言之隐,还是不要追问下去了……”
“不行!”楼月鸣急道,“陶兄,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若是这点忙都帮不了,还算什么兄弟!”
听他这一番话,陶陌倒是错愕起来。这疯道士怎得如此重情义,与白忘言提过的“需要小心”完全不同,原以为他只是当自己为关系稍好的对手,却竟是……
“唉,”澹台盈无奈地摇头,“陶兄,对此我不做强求,若是有何难处,说出来便是。”
身处异乡,能有三两好友相会,本就是件乐事。异乡之中,能得兄弟相助,乃是人生幸事。
既然友人如此坚持,陶陌也只好松了口风,但因心中那点疑惑与猜疑,终究还是避重就轻:“霜月阁杀手,是否精通易容之术?昨夜‘天心台之战’是何人决定的时间?”
第141章 巷斗
这突然抛出来的问题,倒是让楼月鸣松了一口气。这道士仰天大笑起来,拍着陶陌的肩膀:“这不就对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啊!唉不过也真是巧……陶兄这两个问题,我恰好知道其一!”
楼月鸣身为重玄派玄鳞子门下三弟子,师父要去与宿敌一战的详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疯道士面露出得意的神情,嘴角不由得翘的更往上:“不过贫道也是好奇,陶兄怎得会想问这件事?”
“碰巧,陶兄问的这两个问题……”楼月鸣话音刚落,少谷主也是开了口,只是略显迟疑:“我也知道其一。”
这两个问题,竟是在面前两人口中皆有答案,陶陌伸手挪开楼月鸣还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面色稍稍缓和:“那确实巧。”
一听澹台盈在自己之后如此回答,楼月鸣不由得将盖在额前的乱发略撩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澹台盈:“不知少谷主说的是哪一件事?”
将环抱在胸前的手垂下来,轻搭在刀柄上,澹台盈看了一眼楼月鸣,又转向陶陌,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咦,少谷主,你脸色有点差啊。”楼月鸣吹了个口哨,视线在周围一扫,笑道:“怕是忽然答不上来?”与此同时,他将腰间别着的那柄凡铁剑猛地拔出来,吊儿郎当的垂着剑,朗声道:“来都来了,各位不出来过几招?”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劈开了斜刺而来的暗器,陶陌提着灼华剑,警觉地望向四周。
暗器应声坠地,在安静的小巷中刺出微弱的声响,那是一根银色的针,霜月阁特有的银针。
就在此时,闪亮银芒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仿佛白昼下被银丝织成了一张网。数道黑影乘着这张漫天花雨似得银芒疾驰而来,三人立刻举兵相迎,一时间,本是寂静狭窄的小巷中,银光乱窜,铮鸣声不绝于耳。
霜月阁杀手向来行动如同鬼魅,善于隐藏在黑暗之中。三人均是高手,也不知这群杀手是何时无声无息的潜藏在寂静的小巷里,当察觉到有异样时,已经是他们准备下手的前一刻。
赤鸾刀一扬,将面前那杀手刺来的银刃打偏,澹台盈抬起一脚将对方踹开,扭头对楼月鸣喊道:“我知道的,是陶兄问的第一件事!”
“哈,巧了,我知道的是第二件!”疯道士一剑刺死面前杀手后,耍着手中染血的凡铁剑,竟是玩笑似得轻巧绕过另一道银光。他步法看似凌乱,却着实变化出奇,那几个杀手轮流与他周旋,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霜月阁里,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大有人在!”一边喊着,澹台盈一边侧身闪过银光,抡起赤鸾刀使劲一甩,“而易容术最厉害的,就是你知道的雅使!那个叫岳雅言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哈,是那个千面雅使啊!”楼月鸣吹了口哨,“上次喝酒的时候,听别人说是个女人!”
“女人?”陶陌呼吸一滞,那明晃晃的剑光眼看着就冲他劈来,却在离他咫尺时猛然偏了方向,赤光闪过,那杀手的头颅顿时在陶陌面前飞了出去,紧接着,澹台盈抬脚一踹,将染血尸身猛地踢到墙边,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略有些不悦道:“陶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这千钧一发之间,差点丢了性命,陶陌惊魂未定,心中又是凌乱不堪,慌忙之中,只得先点头道:“谢了,轻云兄。”
“陶兄,你觉得那女子就是雅使吧!”还在于另外三个杀手缠斗,楼月鸣像是在戏耍狗的野猫,拎着铁剑跃到了墙头上,紧接着将那几个要蹿上来的杀手全部踹了下去,“不过这么看,霜月阁这下是吃定了你啊,还派来这么多喽啰,大白天的扑上来就咬!”
这些杀手功夫均是不如三人,仅是靠着人多罢了,但着实像是烦人的苍蝇,霜月阁的人以为靠人海战术就能带走他们的命吗?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而楼月鸣那看似无心的话,确实是激起了陶陌心中的波澜。
“不是雅使,”就在陶陌心神不宁时,一旁的澹台盈否决道:“岳雅言善用毒与暗器,虽然是商秋暝的大弟子,但剑法却称不上厉害。况且……也不一定是女人。”
“哦?少谷主怎得知道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与他有私交吗?”楼月鸣笑道。
忽然之间,楼月鸣只觉得背后一冷,他下意识的用剑向后一挡,铮鸣刺耳,与此同时,身子像被蛮横怪力所震,慌忙之中,他赶紧调整步伐,却仍旧是猝不及防的从墙头跌了下去。
“楼道长!”陶陌与澹台盈同时赶了过去,而奇怪的是,那剩余的霜月阁杀手,竟是均不再行动,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突然出现在墙头的男人,一时间,气氛极为凝固。
楼月鸣从地上爬起来,嘶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对赶来的陶陌与澹台盈摆了摆手:“没事,”他又是仰头看了一眼那将自己打落的人,竟是笑起来:“哈,想不到喽啰之后,还出来个有点本事的!”
而那独立在高墙上的人影,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小心。”陶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立在上方的杀手,紧攥着手中灼华剑。这人出现的突兀,他们与杀手众人缠斗时,竟然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尤其是楼月鸣……这等剑术高手,竟是能被这人从背后突袭。饶是这疯道士反应惊人,不然怕是要被那人一剑穿心。
这霜月阁,怕是要跟他陶陌不死不休了……想到这里,陶陌将手中剑向前一指,阳光映照在剑锋上,散出灼灼光华,他抬眼望向那立在高墙上的人影。
春风微扬,将那人罩在斗笠上的纱微微吹起,露出一双极为骇人的眼目,紧接着,略有些刺耳的声音自那纱下穿来。
“喂,我就接到杀那个黑衣小子的命令,你们俩还不快滚!”
一听此话,楼月鸣和澹台盈顿时对视一眼,又望向陶陌的背影,竟是同时笑出声来。
“本道爷像是这么贪生怕死之徒?”
“竟敢让我滚,口气大得很啊!”
这嘴上不示弱,但两人心中均是明了,此人与方才那些杀手水平相差甚远,对付起来怕是要费点功夫。可不过是仅此而已。澹台盈对楼月鸣打了个手势,疯道士冲他懒洋洋的回笑了一下,手中已然是捏起了剑诀。
一道黑影闪电似得从两人身边窜起,直冲那墙上杀手疾奔而去!
下一刻,黑衣剑客已然是一剑刺进了那方才还嚣张不已的杀手左肩,紧接着,他不给那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将那人狠狠地踹倒在狭窄的院墙上,另一手将灼华剑猛地抽出,断了线的血珠从剑锋摔落。
“谁派你来的。”一双乌夜似得眼睛透出格外骇人的光,灼华剑锋居高临下的逼近那人的脖子,黑衣剑客的口气极为平静,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静流。
陶陌这电光石火的一剑,让澹台盈与楼月鸣也是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汇聚到陶陌身上。凭他们对陶陌的了解,陶陌从不是那种先下手为强的路数,就算那‘无心剑意’也是见招拆招,走的是后手抓破绽的路子。能让陶陌反应如此剧烈,怕不是……
澹台盈盯着那被压制在墙上的杀手,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他眯起眼睛盯着那剑伤。阳光斜洒下来,那剑伤竟是微微刺出光来……
“小心!”
陶陌慌忙向后一撤,瞬间闪开了那锐利的刀锋,那被自己一剑刺伤的杀手毫发无损似得在他面前站了起来。那杀手冷笑一声,伸手将那条受伤的胳膊直接扯了下来,那已经没有血的胳膊“咚”一声被摔落在地面上,楼月鸣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惊叫道:“这是什么!”
那条被扯落的手臂毫无血色,但手指还在微微曲张,断口除去剑伤竟是平整无比。
“这是……傀儡术?”
第142章 狐面
当看到那落在地面上的手臂时,陶陌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是认得那种东西的。
以木石仿照活物制作,足能以假乱真,在安置‘玲珑心’后,甚至能让其行动如生……墨家精绝的傀儡术,未曾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此时,一股劲风劈头而来,陶陌收回惊愕的目光,举剑一挡,竟是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痛。
这不知是人还是傀儡的东西,力气竟然这么大!
“傀儡术?”楼月鸣惊魂未定,他极为愕然的看着身边面色严肃的神剑少谷主,“还有这种用法?难不成那家伙不是活人!”
澹台盈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微微曲张的手臂,吸了口气:“不,没这么简单……”
仿佛蕴有雷霆千钧之力,那一刀竟是让灼华发出一声悲鸣,紧攥着剑柄的手简直是要被这股力冲击得粉碎!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使得陶陌将所有力气都运到了双手之中,黑衣剑客咬紧牙关,用手抵住剑身,全力抗拒着那锐如星芒的刀锋。刹那之间,一道银弧从侧面飞刺而来,那刀锋逼近陶陌鼻尖时,忽然是一泄力,黑衣剑客立刻抓住机会,猛地从那刀下撤了出去。
楼月鸣笑嘻嘻的收回伸出去的手臂,轻巧的闪过背后杀手的一刀,赤手空拳的与那几人开始周旋起来。澹台盈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玩笑模样,不禁骂道:“疯道士,你不要命了吗!”
被当暗器投出去的凡铁剑,叮的一声没入墙后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死不了——”这重玄派的道人拖着长音,脸上带着略有些戏谑的笑意,他纵身跃起,飞身一脚踢开面前的杀手,却是闪电似得将对方的刀刃抽进了自己手中。他掂了掂手里的短刀,扬眉一笑:“不错,可比我那破铁剑强多了!”
墙下窄巷里,澹台盈与楼月鸣两人与余下的杀手周旋,一个以短刃为剑,轻灵若鹤,一个刀法大开大合,矫健如龙。
围墙之上,陶陌却仍是如履薄冰。他将灼华紧攥在手中,小心的观察着面前那杀手的动静。方才楼月鸣那极为胡来的一下,倒真是让他从险境之中脱出身来,但陶陌心里知道,这下一次,可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面前这人似乎不像是傀儡人。经过傀儡山庄那一遭,他对“傀儡”这种东西早就有了个极为深刻的印象。由高人制作的傀儡,虽是外貌与人并无差距,但终究不是什么肉体之躯,方才一剑,分明是刺出了鲜血,再加上这人能言,断不可能是装了“玲珑心”的傀儡!似乎只是个力大无穷,并且装了傀儡臂的普通人吧。陶陌的目光飞快的在那快步冲自己接近的杀手身上扫着,银光袭来,他赶紧舞起灼华剑迎击,但尽力避开其锋芒,不与他正面交锋。
见这黑衣剑客步法轻巧,剑法也灵动地如蜻蜓点水,仅是为了试探似得左躲右闪。那以纱遮面的杀手倒先是沉不住气,他大吼一声,将手中长刀抡如满月,刀锋狠狠地劈进了陶陌面前的墙上,瞬时间,墙上瓦砾被刀风震开,一道裂口如激浪似得向陶陌脚下延伸而来,陶陌忙飞身跃起,侧身闪过再次劈来的刀风,反手一剑向那杀手脖子上刺去!
可就在这么一瞬间,从远处不知何处传来尖锐的一声嘶鸣,紧接着,那如鬼魅般与澹台盈和楼月鸣缠斗的杀手们,竟是闪电似得退去。
须臾之间,剑锋虽是被闪偏过去,但锐利的剑气迸发,竟是将那遮面的纱掀开,黑纱之下,一张狐面若隐若现,那杀手不甘心的闷哼一声,仓促之间收了刀。
“你!”陶陌惊叫出声,惊愕之间,他张开五指,伸手向那张狐面抓去。
可还未等他触及那张狐面,杀手就已如影子似得消失在陶陌面前。
自己的轻功并不算上乘,陶陌知道,他是追不上那霜月阁杀手的。现如今,他也只得将那只无法触及面具的手摆在自己眼前,死死地盯着,手在颤抖,嘲笑着自己的无能。又一张面具从自己手下溜走了,陶陌这么绝望的想着,他缓缓闭上眼睛,就地在半边碎裂的高墙上坐着。墙下,霜月阁杀手的尸体散落了一地,像是身边那碎裂的砖石,重玄派道士和神剑少谷主提着各自的武器匆匆赶来,他们站在陶陌呆坐的墙下,仰头望着他。
“没事?”
陶陌摇头。
“陶兄,你脸色很差啊,又看见了什么?”
陶陌仍旧是摇头。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那重玄派的疯道士大大咧咧的坐在墙下,斜眼向陶陌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你认识那个带狐面的人吧?”
看着他这副自以为聪明的样子,陶陌却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