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方才毡疙瘩得意洋洋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毡疙瘩听见他说“你家主子”,登时眼睛都瞪圆了,正要扭头看后方,整个头瞬间就被温庭云割了下来,那虎皮帽子还好端端地戴在头上。
毡疙瘩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被砍了头,头颅飞起几丈高,温庭云踩着他还在喷血的残躯飞上去接在手里,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男子身旁。
温庭云也不嫌恶心,颠着手里的人头,突然一脚踢去那男子怀中,血染得对方的灰袍子一身的脏污,那人咬牙切齿地瞪他,“算你有点本事!”
“什么叫算?我本来就有。”温庭云慢条斯理地把寒牙搭在对方胳膊上,故意蹭过来蹭过去,把刀上的血蹭得那人衣领到处都是这才罢手道,“识相点就自己把脖子对着我的刀刃,省得我拿捏不好力道,割穿了就没得玩儿了。”
他盯着灰袍男子憋出一丝残忍的笑,那人手上并没有什么兵器,身形又单薄,眼见着先飞了个人头来砸了肚子,又被温庭云当成抹布擦了半天的刀背,这么一顿吓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你……你可知我是谁……我……”灰袍男子惊慌失措地还想震慑几句,可是刀在喉间,须臾就能要了他的命,再说什么也是屁话一堆,愣是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庭云不耐烦了,瞧他那憋屈的小模样,抬起刀背扇了他一嘴巴,吼道,“滚过来!”
灰袍男子被吼得全身一哆嗦,慢慢地转过身,喉咙抵着刀刃,眼神不止地瞟着温庭云道,“我要是有个好歹,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爹爹他……”
温庭云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扯到近旁,在耳边沉声道,“你爹爹不就是胜义堂的崔盛么,小崔公子,不提还好,我或许愿意留你个全尸,将来送给你老子,还能找个风水宝地让他白发人送一下黑发人。”
刀只轻轻地一划,割破了一点皮,灰袍男子腿一软险些栽下去,被温庭云提着勉强站在那里发抖,“你们这灰色的袍子,落我眼里就是催命符啊,穿在身上招摇过市,我恨的牙痒,牙一痒手就抖,怎么办?”
灰袍男子是崔盛的小儿子,名叫崔墨,年方二八,可以说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年纪,跟着他老爹沾上了卫冰清的光,便风风光光带着山匪们来堵温庭云的路,他以为江湖这么好闯,带着一帮乌合之众,还有开山炸石的火/药,必是准备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坐山观虎斗,事成之后回去跟他老爹邀个功,扬名立万是迟早的事。
谁知人多也无济于事,他没料到那个臭要饭的武功这么厉害,光他和温庭云俩人就够棘手了,半路还杀出来国师府和武当山,他早就开始打退堂鼓这才缩在毡疙瘩后面,打算见势不妙直接开溜,没想到还是被温庭云发现了。
温庭云不打算放过他,也不想立即杀了,用刀刃轻轻刮着崔墨的喉咙,“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你爹爹知道你这么窝囊,怕是会后悔让你来这一趟。这么多土匪头子,挑谁出来都比你像个样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他们乖乖听你话的?”
他靠近了些,刀偏了一下,在崔墨的脸上拍了拍,“难不成,靠的是爬床的本事,他们这般心甘情愿做你的裙下臣?”
崔墨又急又怒,脸青一阵红一阵,要骂不敢骂,咬着唇眼泪都快憋出来了。温庭云只觉得快意,却不想他斜眼瞥见不远处的秦筝,发现秦筝时不时就看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些怜惜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
“咳……不逗你了。”温庭云退开些和崔墨保持着距离,只是刀还架在他脖子上。
崔墨发着抖,以为自己要被砍了,回想温庭云一席话,以为他对自己有所企图,于是急中生智道,“你要杀了我么,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是……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我可以同你……”
温庭云错愕不已,打断他,“小小年纪你在想些什么?同我什么?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歹心呢!”他不安地瞟了眼秦筝,见他人群中穿梭如常,挥剑如飞,像是没精力管他。
“那……那你方才说,说,那爬爬爬床的,本事……”崔墨想起秦筝来,人人都说他靠爬床才得以在温庭云手下苟活,于是崔墨豁出去道,“你别杀我,我任你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温庭云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叹气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你再胡说八道,我想留你一命都留不住哦!”
崔墨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远处秦筝温声说起话来,“玩够了没有……现在可不是调皮的时候!”
温庭云笑笑,得意地看着崔墨,“看见没,夫人爱重我,我怎么舍得辜负人家,让你这种小东西爬床,走吧,叫他们住手,火器都交出来,不想死的就跪着把自己绑好了,想死的尽管打便是。”
听见“小东西”崔墨莫名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那……那我呢,我呢?”
“看你表现,”温庭云冷声笑了下,指了指滚落在一边还在流脑浆的毡疙瘩,“捡起来抱好了,我叫你说什么记住了吗?”
崔墨被寒牙抵着脊背,木头木脑去捡起人头抱在怀里,他转过身看见温庭云朝自己扬了扬下巴,便依他所言,崔墨提上最后一口气大声喊了“停手”,那声音发着颤,比唱曲儿的嗓子还细些。
在他周围的人自然是早就罢了手,远处还在打的看过来,先是瞧见温庭云拿刀挟持着他,视线往下,却见到毡疙瘩的人头。
众人一凛,漠北山匪头一号人物,就这么……没了?
震惊之余,却也纷纷住手。
崔墨把温庭云叫他说的,一字一句都喊出去了,大家静了片刻,回过神后丢刀投降的有,怒发冲冠要拼个鱼死网破的也有,温庭云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地找了个东西把崔墨捆得严严实实,跟牵了一只狗似的拉到武当弟子们中间,随便找了个人就递过去,“别搞丢了,牵好。”
崔墨心如死灰,“……”
秦筝知道他什么意思,想跟他们玉石俱焚的大部分是被招揽来的漠北山匪,杀了也就杀了,拿人钱财替人卖命,大王都交代在了这里,他们大概也知道会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还不如为了毡疙瘩拼到最后。
曲尘派手下把跪了一片没东西捆自己的人都收拾到了一处,又提着剑和秦筝一起对付穷途末路的漠北人,温庭云这边精准无比地把小主子给牵了出来,可以掣肘大部分人的行动,如此一来,胜负显而易见。
临到最后,山匪死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小门派的人被收拢在一边安静如鸡,有三三两两的人趁乱跑了出去,温庭云本想追出去杀个干净,秦筝却拦了下来,“让他们走,这些人最是杀不得。”
温庭云抱着刀,靠近秦筝讪讪道,“哥哥又在大发善心了?”
秦筝瞪了他一眼,正经道,“这些胆小鬼跑出去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今天的事捅出来,正好借他们的嘴,让该害怕的人更害怕,立场不坚者更犹豫,恨我的留足磨刀的时间我也好去会一会,若还有三两个不舍得咱们死的,这厢也该放心了。”
“听你的就是。”温庭云见他额间有汗,自己伸手去腰间把他酒壶摘了,偏要喂他一口酒,秦筝拗不过,仰头喝了,正要擦嘴,温庭云冷不丁去嘬了一口唇边的酒滴子。
偃旗息鼓之后,众人原地稍作歇息调整,这一幕不少人都瞧见了,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武当的弟子们偶有窃窃私语提那江湖爬床传言的,被清虚一眼瞪过去也不敢说话了。
曲尘则一身雪白,冷冷冰冰地端坐在一边,时不时抚摸一下手里的雪貂,下人伺候不迭,他却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打情骂俏如若无人的秦温二人,越看周身越是恶寒无比,只恨一双眼睛移不开去,戳心窝子,但忍不住多看那人一眼。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肝,千里迢迢赶来连句谢都没有,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他还这般跟温庭云调笑亲昵,曲尘越想越是气闷,小雪貂似察觉了主人心情有异,瑟瑟缩缩想钻去衣服里,被曲尘按在腿上狠狠的揉了几把,眼看着就要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继续走剧情来着!
第88章
下人抬着茶盏过来, 偶然瞥见国师的眼神露着凶光,眼尾却泛红,不知他在恼什么, 便关切了起来, “大人,连日奔波赶路实在辛苦, 用些茶缓缓,都是老奴从府上带来的, 已经挑拣过了, 请用些吧。”
曲尘接过来抿了一口, 神色依旧不好,话也没说就把茶又放了回去。
这个下人是国师府里掌事的老管家,跟了曲尘多年, 之前秦筝自己去国师府,曲尘大白青天把门关着跟人说话的时候,老管家就瞧出了些端倪,后来秦筝跟着温庭云跑了,又跳了崖, 也是他跟在曲尘身后陪着打捞了七天七夜, 主上对此人有什么心意自然逃不过老管家的眼, 几次三番想劝一劝曲尘不要沾惹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人以免损了自己声誉, 可每每话到嘴边, 撞到他或沉思或不甘的眼神,老管家话又吞下去了。
明明刚打跑了一波人, 顺利见到了秦筝他们,该是喜事,曲尘却总是恹恹的,老管家心下明了,秦筝和温庭云的事传得满江湖人尽皆知,曲尘心里不是滋味,又不愿说出来,他只好想法子帮主上宽慰,道,“大人,恕老奴多言,秦少侠他们刚从避世之地出来恐对现在的状况不是那么清楚,需不需要老奴请他过来,稍微讲解一二?”
曲尘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揉了揉雪貂叹口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去瞧瞧大家休整好没有,跟清虚道长说一声,伤患做完紧急处理先离开这里寻个偏僻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老管家点点头,没走,又问,“那老奴再去知会秦少侠一声?”
曲尘十分不情愿的抬头看他,匆忙又移开眼,“不必了,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准备走吧。”
一盏茶的功夫,国师府的骑兵负责把投降的人带到远处,一人一根绳子头尾相连就这么跟着走了,剩下的武当派则周全起那些无辜百姓,往另外的地方赶。
停停走走直到日落西山,寻着炊烟才找到了一处偏僻村庄,村子里人少,见到清虚这些道士模样的人心生好感,有求必应,也就同意了让人借住一段时间,谁家有空着的房间和小院儿,打扫打扫也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花农们倒是好安置,百花宫弟子人虽不多,加起来二三十个女子不管怎么安置都不太方便,幸而山上有座尼姑庵,住持不涉江湖事,可见都是弱女子,同意让她们进庵休整几日,至于秦筝他们一帮子大男人,只能在寺外停留。
兵荒马乱了一整天,前脚才出去后脚就打起来,这会儿才终于有闲工夫坐下安安静静喝口茶,秦筝揉着脖颈,吹了下茶叶,瞥见林故言受了伤腿上还裹着纱布却一刻也没停过地忙进忙出,他走过去把人拉来坐下,又忙不迭的帮着武当弟子一起搭棚子。
曲尘自有下人帮着打点,可他见大家都忙,也不好就这么坐着,起来想去搭把手,秦筝突然从身后冒出头来把他手给按下去了,笑道,“你别动了,坐会儿,一会儿忙完我过来给你赔罪。”
秦筝灿烂地笑了一下,曲尘愣住,张口想说什么噎在喉间,只好点点头,“我等你。”
温庭云阴森地瞪过来一眼,而后走过去贴着秦筝沉声道,“我帮他们,哥哥要和那家伙说什么先去说吧,晚上咱们要早些休息呢。”
秦筝意外地看着他,笑道,“这么大度?以前不还风风火火上门找他抢人,我现在过去跟他说会儿话,你不会又憋着什么气打算找机会出吧?”
温庭云扬着下巴,手不老实地捏了下秦筝的腰,大方道,“哪能啊,他也是个伤心人,我可怜他,哼~”
说完,这人得意地就走了,外袍一除,麻利地跟着武当弟子一起搭棚子,有的小弟子忌惮他魔教谷主的身份,话也不敢多说,温庭云指哪他们就畏畏缩缩的去搬东西,敲钉子绑麻绳都听着他的,秦筝摇着头笑了笑,转身去找了曲尘。
曲尘抱着两杯茶,手都捂红了,见秦筝在旁边盘腿坐下,马上递了过去,“润润嗓,开始吧。”
秦筝刚喝一口,没听明白,“开始什么?”
曲尘目不斜视,“向我赔罪。”
秦筝讪讪笑着,“噢噢噢,那个……”他扣了扣耳后,尴尬道,“那个……对不住啊尘哥,事发突然,好多事来不及……”
曲尘却打断他,忍着情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焦!”
秦筝愣了一下,瞥见曲尘一双乌黑的眸子下面晕着血红,这人是真动气了,这下他也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道,“一而再再而三闹出事来,让你为我费心不少,是我的错。我实在是……实在是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可现在还是牵连你了,实在对不住。”
曲尘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意问他,“你觉得我想听你说牵连不牵连的事?秦筝,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几次三番拒我于千里之外也就罢了,你当着我的面就跳崖,你跳崖!”
他是真的没想明白秦筝能干出这种自轻自贱还矫情的事,问着问着就勾起了心底的火来,“你想过我吗??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我在河里捞不到你,七天七夜,什么东西都捞上来了唯独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