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手握长鞭对着越执跃跃欲试,然而越执又开口道:“不对不对,我胆子可小了,你看你刚刚这么一吓唬我,我就忘记我是谁了。”
“你是谁,你不是妖人越执么!”
汉子笑道。
“哦,对哦。”越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是越执,可我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让我想想啊,我记得……”
越执尾音拉的老长,他这话一点题,那汉子手中长鞭也不再动作,一时间牢房忽的安静下来,越执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你这……!”
咳!
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汉子闭了嘴。
“越执,别来无恙。”
那人自黑暗中走出,对着越执一笑,刹那间越执只觉心里都生出了诸多凉意。
越执被捕后又过了几日许伯容才得到消息,彼时他尚在与安合志商讨事宜,见也和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心下疑惑于是跟了上去。
“千万不能让太子知道。”
他听闻柳宏志如是道。
“可是太后下令要处死越执!”
也和争辩道,许伯容把这门框心头如被人攥死了一般。
“哪又如何,妖人越执以妖法重生,将其诛杀有什么错?”
柳宏志道,忽的看见门外站着个人。
“太子!”
“师傅!”
“你们究竟瞒了我何事?”
柳宏志咬着牙,直直的跪了下去,许伯容不理会他只定定的看着也和。
也和心下慌张,又被他这样看着,一时心急竟将知道的事全然和盘托出。
许伯容抿着唇,一双眸子里全然是冷漠,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追上来的安合志被他当做空气,安合志看个面前的两人呸了一声也拂袖离去。
又是几日过去,安交近日淫雨霏霏,鲜少放晴,许伯容独自在屋忠不吃不喝,也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柳宏志亦是手足无措。
他顾不得礼仪直接推开许伯容的屋门。
他行礼,许伯容不予理会。
他又唤,许伯容仍不予理会。
“殿下!”
宏志扑通跪下,胡须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两抖。
许伯容依旧连头也不抬。
“殿下,臣求您了,难道越执死了您也不活了吗?”
许伯容侧头,平静的像一汪波澜不起的清水。
“是啊,少师,越执若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呢?”
宏志猛然抬头,却又听他说。
“可是少师,他还没死,却是生不如死。”
锦衣司是什么地方,是让活人恨不能立刻死去的地方。
可如今已过五日,他还在里面。
“太子昔日不也亲自下令诛杀越执吗,为何今日突然心软!”
“少师又哪里知道失去他一次后我的感受呢,我这人,最不愿的便是重蹈覆辙了,既然错过一次,那便不能再有第二次。”
宏志原本忧虑的眸光彻底变得惊愕,他随许伯容多年,许伯容的话意,他总是能摸透几分的。
许伯容这个人,看似海纳百川,实则睚眦必报,锦衣司借着天下的名义私自抓捕了越执,那许伯容。
他不敢再想。
第58章 设计
“少师你先下去罢,我乏了。”
许伯容面露疲色,也不知是真累了还是仅仅想图个清净。
柳宏志琢磨不透便带着也和出去,只是临着要出玄关时许伯容突然叫住了柳宏志,也和看了看两人便急急退了下去。
柳宏志垂下眸登时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不信别人,少师。”
他这话倒是来的突然,柳宏志那紧绷的弦霎那间松了些,然而也不过刹那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警惕。
许伯容不是轻易与人推心置腹的人。
他低下头避免对上许伯容的视线,抛开一切心思只静等着许伯容的后语。
“这世间知道越执身份的人不多……”
许伯容低喃。
柳宏志咽下口水,汗液顺着额角滑下,眼睛因汗液进入而有些刺疼,他眨了眨眼却始终保持低眉顺色的模样。
许伯容未尽的话持续许久,柳宏志大抵能听到心跳的的声音。
许伯容不知想到什么,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摆摆手。
柳宏志这才松一口气就要退下,他直接自己正驻足于冰火两重天,然而就在将要解脱时许伯容似乎并不想轻易饶恕他似的。
“少师。”
柳宏志只觉周身寒毛都要炸起。
“替我将安将军叫来。”
“是。”
这并非解脱。
只是踏出了那玄关口后连呼吸都畅通许多。
越执被捕绝非偶然,他柳宏志知道这一点,许伯容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叫安合志做什么?
柳宏志一面踱步去安合志那处一面观察着周遭环境,越执被捕于他柳宏志而言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若这安交假城出了叛徒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他皱眉,不过再一思虑后面上愁云一扫而光,撇过头匆匆扫了一眼军旗上硕大的“越”字,不屑之意在眼中流转。
“先生!”
他突然被叫住,眨了眨眼又是一派证据模样。
“也和?”
他转过身,也和此时看起来十分异常。
“越执……会死吗?”
也和双手攥着衣角小心翼翼的问着,随后一件柳宏志皱眉又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承业,承业他会死吗?”
“不会。”
柳宏志否认道。
“可是那锦衣司……”
“锦衣司创立至今日虽以手段残忍而闻名,可真正死在里面的人到现在为止,也不上十个。”
“先生这么说也和就放心了。”
也和回道,然而柳宏志却不信他的话,直言道:“你既这么关心他,那你告诉我,那日你动鸽笼究竟是要做什么?”
也和面色一白,双腿一软猝然跪了下去。
“也和不敢背叛师傅。”
柳宏志嗤笑道:“我只你没那个胆子。”
他上前将也和扶起,然而也和还未站直又听柳宏志道:“可我柳家的鸽子不是你该动的。”
柳宏志话一尽便松了手,也和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身子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看着柳宏志远去的背影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惊吓出来。
柳家的信鸽动不得。
这话意思明白极了,可柳宏志却把着他也和的命脉要他只能知晓这秘密却不得透露出半个字来。
第59章 奸细
世间诸事皆讲求个前因后果,越执被锦衣司抓捕借的是天下的缘由,而许伯容将安合志唤来以半枚兵符号令蔺塞三十万大军承的,便是越执的名义。
“听闻殿下现正处于伤心时,叫微臣来,是有什么事么?”
他这话分明是在讽刺。
然而许伯容面上平淡,一双浅色眸子也如水一般,安合志余光处只看着不远处匆匆而过的身影,他想起方才柳宏志叫他时那心不在焉的模样。
“柳家的信鸽总是要好过常人家养的。”
许伯容开口淡淡的说,他连头也未抬,然而安合志却下意识的认为他正看着自己,也看着柳宏志,以及那尚在安交城里的姜柳居。
安合志叹了一口气,早时姜柳居来这安交便说过许伯容的队伍不干净,他知,许伯容也只,唯独柳宏志不知。
柳宏志这人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如此明目张胆的告密他是万万做不出的,可不论是谁告了越执,这柳宏志的身份却是确定无疑了。
不过是缺个理由。
方才柳宏志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唤安合志,他说许伯容疯了,要提前起兵夺权,然而安合志来时见了这许伯容才知何为演技。
”许伯容这装孙子的能耐可真是炉火纯青!”
安合志私道。
“安大人莫要在背后编排故渊的不是。”
许伯容为安合志斟了一杯茶,茶水温热,安合志瞧着水杯上氤氲的水汽,直道这人果真不能看面上。
这许伯容可不就是将心思藏于水汽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见不得,窥不到半分真实的人么?
“殿下自是技高一筹,只是安合志斗胆向太子殿下求个答案。”
“安大人请讲。”
他定了定心思,然而许伯容却似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似的。
“安将军,人有七情六欲,却非只有爱憎。”
他只这一言,安合志却是明了他真实的意思。
越执这个人,他许伯容能诛杀一次,便有两次,三次……
“只是殿下在柳宏志那厮面前当真都是装出来的?”
许伯容没说话。
此事安合志心里反而升起一丝期待与希望,他也不知是为越执还是为自己,亦或为天下,他不过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冷血的有些不像话。
他不喜许伯容,可几遍如此这天下他认可的君王却也只有许伯容。
不是他心有苍生,这世间从不缺善良正义的人,治理江山从不是用善良与正义稳固的,许伯容有点,安合志要的,是手段。
许伯容缄默了一刻便下了逐客令,他望了望屋外仿佛自己刚走过万水千山似的疲惫极了。
“时候不早了,安大人,该安排人手了。”
安合志心知得不到答案,可再一想他又已经有了答案。
“容微臣多嘴再问一句,那越执,是救还是杀。”
向来果断的许伯容似乎也犯了难,他动了动唇随后又道:“没有杀他的必要。”
许伯容到底还是有几分真情。
安合志想着,得到满意答案后便退了下去。
第60章 起风
安合志退出许伯容屋后便去安排人手,屋里霎时间安居下来,许伯容看着案桌另一侧的杯盏。
人走茶凉。
他暗叹,也不知是嘲这身边终究人心不古,还是笑自己倒底守不住初心。
他慢慢起身看了看身侧,都是死物,没有一丁点感情的死物。
他收回眼光,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下卸去他淡然的伪装。
早年伯引还在时仗着醉酒在他面前大闹过一通,他记得那时伯引说过他许伯容这个人,面上端的温文尔雅可实际上从骨子里就透不出几分真心。
倒也难怪他要伯引去先皇故居藏巫蛊时他连后路都没有向他求。
不过一死。
这世间最懂他的不是越执而是伯引。
“臣死不足惜,只是臣有一事斗胆向太子请求。”
“何事。”
“臣有一幼子,年十一,早些年臣去漠西时不甚弄丢了他……”
“孤明白了。”
伯引回之一笑,往日气宇轩昂的人在此时尚有温情的一面,然而他许伯容始终是不懂的,便是最近的那日,他跟上越执也不过一时兴起。
不过是他为数不多的思绪紊乱而理智不足的时刻。
“只是关心则乱。”
那日后姜柳居如是说。
许伯容蹙眉,这些哪里该是他有的心思。
他脑中乱的很,一面极力否认自己所有情绪,另一面又不自觉想起越执以及别的事来表明自己尚有情意,他一步步走的极快自己也尚未察觉,待突然回神发觉自己不经意间竟失了方寸时他已至城门口。
也和也在,只是手中拿了两个馒头在城门口张望着。
“你在做什么?”
许伯容向他走去。
“师傅?”
也和像他行礼道:“张家大娘腿疼,故让我来帮她等人。”
“张家,是那张李氏么?”
许伯容略一思索忽然想起初来假城时也时时站在城门口那妇人,她似乎每日都候在此处。
也和点了点头。
“张大娘说她在等她的丈夫,饭熟了。”
张李氏的丈夫……
许伯容恰好清楚,那张李氏的丈夫原是越执的部下,不过可惜……
许伯容低下头,良久,突然面上一阵湿润,原是落了雨。
“回去罢。”
他看见也和弓着腰将馒头护在怀里不由的想起初见越执时的模样。
他也是如此护着怀里的食物一言不发。
“可是师傅,张大娘的丈夫还没有回来。”
“他回不来了。”
许伯容难得的极有耐心的解释,也和听出言下之意后失落的应了一声。
“这样啊……”
他看着怀里的馒头,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再一抬头许伯容已经离开了。
锦衣司不是什么好地方。
自那人现身后越执便知道后果。
他向来以为自己皮糙肉厚,久经沙场千刀万仞也不过那样,而如今他才方觉自己是小瞧了锦衣司的能耐。
不足小腿高的铁椅上是满是指头长的长针,越执被生生的按下时,只觉疼到心都仿佛要停止跳动了。
越执咬紧了牙关偏就不遂那些可憎面庞的愿,他并不叫疼,只在忍无可忍时自齿间生生挤出一句嘶吼。
“竖子!!!”
第61章 百年邢家
东都邢家早年以机关术闻名天下,然而到了如今新皇上任,真正让他们站稳脚的却是靠另一门本事。
——刑具
“坐钉板算什么,我邢家最不屑的便是这般肤浅的刑具。”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下,阴冷而恶毒,越执垂着头,肩上两处骨钉叫他不得不挺直了身子,臀下已然鲜血淋漓,他知疼,只是除却身子上的疼外还觉心口也似千刀万剐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