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容看着越执等着他的下文,越执略一私吟立刻瞪大了眼。
“太子,这可是叛国的罪。”
“算不得叛国。”
许伯容道。
“不过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你常年在边关,不接触朝政罢了。”
越执见许伯容面色平淡,也就明白先皇大抵也是知晓这些事的,既然他们都未有所表示那自己又何必多操那心思。
“那太子知不知道越执究竟得罪了那些大人?”
“你还未处理那乡绅一家,私建府邸的奏折便已经传到了宫里。”
许伯容这么一说,越执也就明白了。
自己早已是众矢之的。
第77章 心之所向
“既然如此,为何先皇从未对越执降过罪?”
许伯容闻言眸色一暗却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放下手中书卷,却对越执斟的茶故作不见,理了理衣衫出了玄关,独留越执在坐上莫名其妙。
虽说是乡绅所建但这园子远远观去却十分雅致,许伯容在玄关口静立了许久,微微侧头看了眼屋内呆若木鸡的越执,倒也不多言语便自己走了。
越执并不知自己是如何触了许伯容的霉头,他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蓦的想到自己似乎自言自语似的提了一句先皇。
他一拍脑门子。
许伯容是知他身份的。
只是他也不至于那么大气性吧。
越执暗自腹诽,过了一阵见许伯容走的没影了便立刻追了上去。
他停在一株扶桑树旁,只可惜那扶桑树已经枯死,大半的黄叶落得一地,独留那孤零零的几瓣也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头。
许伯容手中捏着一片焦黄的叶子,只一捏,一声脆响后便什么也没了。
“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陪我走走。”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怅意,随后又收了眼神只对越执一笑,越执点点头,跟了上去。
越执这府邸算不得大却也不小,但却是一个婢子也没有,吃喝睡全靠自己亲自动手。
许伯容倒也好奇他在这里是如何活下去的。
他心直口快。
“自己动手。”
越执倒也十分骄傲。
“你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许伯容反问。
“自然会去清风楼……”
“嗯。”
许伯容一甩袖口走了。
他听不得这些话。
只是越执未发觉许伯容那莫名其妙的气性自何而来,他挠了挠头,一耸肩,又是一声哀嚎。
天杀的邢预!
他追上去,这日许伯容显得格外奇怪。
“是太子要行动了吗?”
他忍不住问道。
许伯容似乎想了很多,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又没有说,越执不知他是何意,便没说话,只看着这个人突然流露出一种或是焦虑的,又或是不安期许的。
“越执。”
他道。
“嗯。”
越执歪着头。
许伯容的欲言又止让他心中生出些怪异来。
“你喜欢这蔺塞吗?”
紧绷的一更弦忽的松了,越执几乎要学着许伯容的给他脑门上也弹几下。
“哪有人会喜欢这种鬼地方?”
越执道。
可话锋一转却又言:“可呆久了总是会生出些感情的。”
他倒是乐观。
“太子何时回东都?”
已经猜出几分许伯容的话,他索性开门见山,也免得许伯容再犹犹豫豫的。
“回东都做什么?”
“太子知道越执知道意思。”
“越执……”
许伯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
“你走吧。”
晴天霹雳似的。
越执一时没有明白许伯容的话意。
“我离不得你,可若你现在不走,终有一天我怕会再见不到你。”
“太子在戏弄越执?”
越执觉得好笑,然而许伯容又道 “下令诛杀你时我并未想过你会如此重要,如今知道了便不想再让你涉险……”
第78章 八王可囚
“呵……”
越执摇头,许伯容有没有真心他不知道,许伯容这般言语他自是有高兴的,然而除此以外更多的是猜测怀疑。
老人常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是有道理的。
“太子将越执当做女儿家?”
“不是。”
许伯容道。
却看着这一院的枯黄,如旧日画卷一般。
“太子是要动手了吧。”
越执心里却清楚,许伯容尚不知自己已只身世,只当自己还是好糊弄似的,他这些日子说是陪自己养伤,可每隔七日便会传来的信鸽却骗不了人。
“巫蛊之祸。”
他已然看破许伯容。
“太子的目标,是那位越执见不得的大人?”
他讽刺道。
许伯容面色不变,眸色一沉,他眼神是若大理石一般的深沉。
“八王?”
越执一语点题。
“太子要归朝少不得一个名正言顺,手足兄弟不可残,想来太子不会亲自对他们动手。”
许伯容眉眼间皆是含着浅淡如暮春时微微消融那一点冰雪的笑意。
“姜柳居虽不见得与太子说一条心,然到底尊的是姜家祖训,立长立嫡,北都如今囚着宁家,宁家又与西都牧家是姻亲关系,南北西都已定,太子是要猎猴?”
“大智若愚。”
许伯容赞许。
“谁说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呢?”
越执反道。
“宁家并非大家,北都已定着实不准。”
“可宁家有一人人脉却不输姜家。”
越执面路骄傲,仰着头看着许伯容大有讨赏的意味。
“宁家有一庶子,吏部尚书,宁清。”
许伯容却未说话,越执不知他心之所想,索性又赌气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越执愚昧,不知政事,可太子愿意,越执到底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只是太子若铁了心不要越执,那便直接说的好!”
“何时说不要你了?”
许伯容转头道。
“太子总吊着越执,若说是金屋藏娇,可越执如今连只木笼也未曾见到,难道不是随时要弃了越执的意思?”
“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
“你身上有两道刺伤,二十道鞭伤,还受了钉刑,我都记着。”
许伯容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枯叶。
“伤你之人是郑家的人,我此番去也是要向他讨个公道的。”
越执一怔,许伯容知他的伤,却不知还有银针封了他的穴道吊着他的命,他这番言语面上说的是讨公道可意思却明确的很。
他要动手了!
那邢预……
越执心道不好。
不过转眼间许伯容已向前走了很远,他走的方向是茹安院,据说哪里曾住着南都有名的戏子,然而越执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只觉得这院子还不错便留着没去祸祸。
许伯容似乎不太喜这处。
“到底是独守空房。”
越执只看着那处已败茶蘼听见许伯容小声道。
“太子说什么?”
“没什么,先帝崩的突然,而后又在他所居处搜出巫蛊,郑氏说要彻查却闹的东都人心惶惶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所以是时候了?”
“不,还欠一环。”
第79章 只欠东风
西都牧家。
不过一眼越执便想起这么个人。
他未结交,却不见得许伯容不会。
他蓦的觉得这天地宽大,人心似海,便是相隔几里若要有意隐瞒对方便是捅破了天你也未必知道。
他也累了,不想再猜这些事端,然而他心底却知道,无论他猜不猜,过不了几日该知道的都会传入他耳中。
果然。
又是十日,家中柴米已尽,越执说要拉着许伯容这谪仙般的人物去沾沾人气,许伯容自不与他理会,却也出奇的应了下来,他生的本就俊美,穿着也不似普通人家出来的,出府不过几步便引得大队人来。
“瞧瞧这是那家的公子,也不知有无婚配。”
身后大娘虽捂着嘴,声音却出奇的大,越执笑了笑又刻意与拉了拉许伯容的衣袖。
许伯容不作为,议论之人却更多。
“你可得了吧,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
有人道,然而反驳也是随之而来
“谁说不是书童呢?”
“那样子哪里像亲生的?”
手中提着菜篮的大娘胳膊肘向那人推了推。
“就是就是,那小孩面黄肌瘦的,怎么看也就是个仆人。”
许伯容不言,那风轻云淡的样子倒像是根本没看见周围的人似的。
越执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许伯容,蓦的想起前世的自己纵是算不得天人之姿,但收拾收拾也是翩翩公子一个,怎么重获新生后五官也不曾变化可怎么看着都像个猴子?
他心中郁闷,又向许伯容靠的近了些。
他这么想着,也就不知自己走向何方,却突然待一回神自己也有些找不着方向,许伯容挑眉看他,他生着一双瑞凤眼本就好看,然而却透着疏离,如此一细微动作显得多了几分情意又是引得一番议论。
越执心中暗暗不满,却听得一男子大声道。
“眼小鼻尖,颧高皮薄,生来就是刻薄的面相,又是薄唇,谁要是把闺女嫁给他,哎呦,天大的晦气。”
“你这老头还懂面相?”
方才说越执面黄肌瘦的人掺和道。
这人捋了一把胡须悠悠回道。
“懂,有什么是我老头不懂的?”
“狗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大娘你可莫要信了他的话。”
旁边有人笑道。
老头不服顿时揪着人衣服撕打起来。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兔崽子,说谁是狗?”
“说你这满口喷粪的假道士。”
越执拉了拉许伯容的衣袖,却见许伯容只顾着眼前的路,倒是并不将身后之事放在眼里。
越执对此那诽谤之人没什么好感,听着那片喧闹也只好当做蚊蝇,许伯容被人夸他心里自是高兴的,而现在更多的是气恼。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
越执只见着许伯容突然蹲下身,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一种别样的感觉迅速满布全身,他尚未回过神,突然整个人视线变宽阔了些。
许伯容竟将他报了起来。
身后看客也是一惊,越执愣愣的,尚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微黄的皮肤下蓦的泛起红来。
“别乱动,摔了会疼的。”
越执不安的动了动,却听到许伯容笑道。
他这一路走走停停,看热闹的人也散的七七八八后,越执见着一家粮行,他嚷着要下来,许伯容反倒不许,越执无奈只好老实由他抱着,入了粮行却突然听到一群孩子的童谣。
“真假娇娘子,独坐高台上,左牵黄,右猷蟒,敢把天也谎。”
第80章 真假娘子
“真假娇娘子,独坐高台上,左牵黄,右猷蟒,敢把天也谎。”
这回越执听得真切,前来买米的人不多,但总还是有那么三四人的,越执狐疑的看着那几个孩子,那几人做着游戏,兴致正浓,根本无暇理会越执,越执又看了看周围买米的人,倒像是习以为常了般,再转而又看着掌柜。
那掌柜抬头对上越执的眼神,大概也觉他不过是个孩子便也不理会他。
那些孩子声音越发的大,然而掌柜的并未阻拦反而任由那孩子唱着,许伯容放下越执去买米,越执未说话,取了米一出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童谣分明意有所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郑氏夺权本就惹的民心不满,而如今只要一阵风便能将高位上的人吹下高台。
“东风已至?”
“不,还没有。”
他这连日来的眼中的温柔终于一扫而去。
“太子在等什么?”
“契机。”
他唇角勾起,恰如狩猎的狼带着志在必得的模样。
越执说不出内心是何感受,他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许伯容狠戾那一面,那谪仙般的人物尚在他心底手执书卷。
“越执恭贺太子。”
话语着实客套。
许伯容蓦的彻底没了笑意。
他并不喜欢越执道客套,仿佛硬生生的提醒许伯容他们尊卑有别理应疏离一般。
“走吧。”
他眼中仅存的温柔也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二月底寒,便是一眼也要将人冻穿那般。
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他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是如积雪消融露出那一点将要吐露新芽的土地,他眼中突然涌现出一丝愉悦。
“越执,若我做了天下之主,你想要什么?”
越执万没想到他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一腔心思吐露。
“祸从口出,太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路上行人大抵也在靠近许伯容时突然感到来者不善,竟都识趣的闭了开,许伯容合上眼站定了,身后颔首低眉的越执没留意便撞上了许伯容这个人。
“越执,没有什么人是没有欲望的。”
他低语,越执抬头却只看到他的发冠。
“占有便是欲望。”
越执心道,然而话从口出却又成了:“一国股肱,便是越执所想。”
许伯容未说话,越执又想,这个人大概是在思虑给自己什么官职,侍卫,还是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