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看着被姜柳居紧紧攥住的酒杯,他的指尖已然开始发白,然而本人却毫无知觉般。
“公子……”
“阿福,他在我面前从未如此开怀过……”
姜柳居想了想,又自嘲的笑了笑。
“不对,他对谁都没有这般开怀过,不过是因为谁都不是许伯容罢了……”
第85章 调他离开
越执算不得什么识抬举的人,可偏就在许伯容面前温顺成了一匹马。
姜家梨花江宴邀的人里,越执是唯一的武将,适逢他断袖的名号传的响亮,他想其实那场江宴本就是 场鸿门宴罢。
“当今太子,呵,也不过废人一个。”
这大概是点燃越执道一根线,那时他算不得知人事,不过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个,那人话一出口便将他足够将他引向他们文人的圈套。
可是事后多年再回想起这一日来,越执才发觉原来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诡计,自始至终他都不过是砧板上那待宰的肉,反倒是许伯容,将他一步步推向将来的从不是权利。
而是越执这个人。
许伯容没来得及问越执要去做什么,只见着越执自马厩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许伯容想着,又暗自比较着他与自己的差异。
“太子,越执先走一步!”
许伯容向他挥了挥手,却突然想起多年前少年少不经事时的模样。
彼时越执脸上常挂着这样的笑颜,如春日常盛的 花,算不得妖冶,但看着却极为舒服。
到如今哪里还会有那般表情。
许伯容收了表情,越执既走,他便不再有任何顾及。
目送着越执没了踪影,许伯容这才转身入府,口中哨声轻响,一个人影便不知从何处出了来,若是越执在场大概也是会震惊的。
他竟也不知自己住了许久的府邸竟养了外人。
“若不是大人伤的厉害,我们这些人也不至藏的这么轻松。”
那人调笑道,随后又正经了。
“主子今日寻我们是有什么事?”
“去告诉那姜柳居,北都宁家恐有危险,叫他速去。”
手下微愣,倒底是跟过许伯容多年的人,转眼便懂了他那暗藏的心思,承了命令后就立刻如光见影,瞬间便没了影子。
许伯容的暗卫要比越执先到,那姜柳居尚不知越执要来的消息,他本该待在安交搜罗朝廷命官贪污受 贿等罪证,故而听了许伯容的话也是一愣。
“宁家?”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次。
“将军确定太子说的是北都宁家?”
“太子的命令,我等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倒是北 都宁家随时可能遭难,还请大人即刻出发以免徒生事端。”
姜柳居心中有疑,想了想还是应了话,然而待影卫一离开便立刻叫了下人来。
“太子这道命令分明是有事要避开我,等我走后你随时注意着家里的动向,有事随时通知我。”
下人得了命令就退下,这时姜柳居才放心骑马离开。
越执是在姜柳居离开后一日才到的,他也猜到自己此行不会顺利,但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马被人做了手脚,分明是养在马厩中的千里马,出了城他才发觉这千里马跛了脚,成了废马。
他心知是许伯容做的,故而心里也未有多少惊讶。
入了安交城他并未去找姜柳居,反而一路向着牧家方向而去。
第86章 步步紧逼
许伯容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对他亦有防备。
下了马,越执入城时并无守卫拦他,牵着马一路径直走,他并未对许伯容说实话,此番回安交他要寻的人其实是牧自邯。
安合志大概是将假城内的人都迁了回来,只是看着街边行人来往匆匆,应该是还忌惮着流寇。
越执入了城便放了这马,老马识途,他想若是许伯容看见这马无故自己跑了回来,出于几分担忧,他总该骑着最快的马来寻自己。
心下有几分快意,毕竟是许伯容将他的马弄跛了脚。
牧家向来行事低调,亦不爱结交权贵,每逢佳节总免不了要扫些人的面子,官场中不少人不满其“清高”作风,却又因他牧家与郑国舅沾了亲而耐他不得。
如今虽不至树倒猢狲散,但或多或少得了消息明白这天要变色的人都如那墙头之才,倒也不用风吹,只在越执到那牧家时见着那满府空寂便明白,都去了别的墙角。
“哟,哪里来的小孩儿。”
越执来的早,倒泔水的人见着越执便走了过来,越执鼻子微微抽动,那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我是蔺塞人,来这里投靠表叔。”
那倒泔水的人闻言,左右看了看,见府上没什么家丁便将挑子放下。
“小朋友,我劝你啊赶紧回家,这家人晦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遮住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知晓他这背后伤人之言了一般。
越执心中好笑,却露出不解表情,无需多言,这足够逗引他说下去了。
“这家人得罪人了,现在除了我,谁还来这家啊。”
这人也是有趣,便是说着别人的闲话也不忘抬高自己。
“我只要有口吃的就够了。”
倒泔水的人闻言立刻道:“听叔的劝,这种得罪了大人物的人家的东西啊,吃不得,不然万一哪天这家人遭了难,你也受影响。”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娇里娇气的公子哥,要是你愿意,随了我。”
他拍拍胸腹,一阵灰尘被他的动作带起。
“大叔虽然穷,但有的是力气,只要有力气,就有钱养活自己。”
“既然有力气,大叔为什么不去当兵?”
那人微愣,随后“嗤”的笑了出来。
“当兵?当兵做什么,我现在这样虽赚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活的好好的。”
越执摇头,也不知为何要与他说这些话,索性也就闭了嘴,那人自讨论个没趣也就走了,倒是越执看着他的背影,忽而生出一种悲凉却转瞬即逝的想法,若他并未生于饥荒,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字不识却善言家长里短?
还是胆大包天却身无长物?
他并不觉得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有多么痛苦,倒是那碌碌无为的日子与他而言,才是折磨。
然而他又是哪里来的资格妄自评价别人,这世间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活法,他到底不是别人。
“太子……”
他又想起许伯容,在此时此刻,或许他在的话能与自己多说两句话,让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
第87章 七夕求温暖!
牧家人喜兰,便是这临时的居所也植了许多秋兰,因是立秋刚过,秋兰尚含着花苞,然而越执踏入牧府时却能隐隐闻到浅淡的幽香。
“哪里来的小孩?”
牧府的婢子瞧见越执在玄关处踌躇不前,立刻迎了上来,她穿的普通,然而越执却瞥见她腰间赘着的玉佩,大概是那位夫人小姐赏赐的。
“安叔叔要我来找牧大人。”
他撒谎,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牧家大夫人是郑国舅嫡亲的姊妹,如今太子尚在暗处,他还是要时时留心才对,安合志虽与郑国舅不对盘,但到底是这安交的大人,借他的名号行事也不至找来后患。
那婢子闻言立刻换上一副和善面貌,仿佛方才那满脸警惕的人不是她似的。
“安家丁小公子啊,快别站这里,老爷在花亭,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这婢子心思倒是浅了,越执心想着,她也不惧受了他越执的骗就这么将他带去了花亭。
牧家的府邸比起别的大人倒是别致了许多,若说别家大人那满堂金碧辉煌是俗,姜家处处精致却透着雅,那牧家便是普通,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极其舒服的普通。
那婢子在前方带路,越执跟在她身后,绕开一片假山,游鱼在湖中悠悠然。
“哟,倒是熟人。”
那老头倒是还记得他越执。
婢子闻言见牧老头慢悠悠的走出来,行了礼便立刻退了下去。
“您还记得承业?”
“承业?”
“是啊,承业。”
老头一律胡须,上下扫视了越执一番才哈哈大笑道。
“分明是只熟透了的狐狸。”
越执随之无奈笑笑,转而又觉奇怪,这老头仿佛知道自己要来似的。
“自从那日平白被讹了百两黄金后,我这日子就不好过啰。”
他笑言,越执却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怎么,小承业不知道?”
越执不言。
“那姜柳居那日帮了我。”
越执蹙眉,牧老头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晓他是真的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
“唉,既然你不知,那便不说了。”
他挥挥手,这才又问。
“小承业今日找我,总不是来求闲职的吧。”
越执笑道。
“为何不可。”
“这个国家都在你手里,你哪里还需要我这糟老头子帮你打点。”
这人倒有趣,看他模样虽是戏言却不是胡言。
“您可真是折煞晚辈了,这国家都在晚辈手中的话,还是不要胡说的好,免得徒生事端。”
牧老头摇摇头。
“哎……那许伯容手中握着的,可不就是这个国家吗?”
越执心头一凝,果然这牧老头什么都知晓了。
“晚辈今日来可不是与先生说笑的。”
他忙转了话锋。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来要什么东西的。”
越执不解。
“什么东西?”
牧自邯一改没正形的模样只直直的看着越执。
“小承业要的,是遗诏吧。”
越执唇角笑意化为乌有。
“那东西可不在我手里。”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首辅大人的下落。”
第88章 心之所安
“小承业,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牧大人既知越执是来要什么,又何必要绕关子的戏弄越执?”
越执说道,牧自邯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越执,越执自然没有心思再与他玩笑。
“先帝选人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这话说的突兀,却足够让牧自邯卸下那嬉笑的伪装,他左右看了看,这才将越执引去花亭,周遭兰花未开,只绿着一片却能也叫人感到心旷神怡。
“怎么,牧大人不与越执绕弯子了?”
牧自邯随意坐下,为越执斟好茶。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小承业都知道了些什么?”
越执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眼前花糕做的十分精致,越执只看了一眼。
桂花糕。
越执不吃桂花糕。
牧自邯看着他这点小动作唇角不觉扬起笑意来。
越执没见着他那一星半点的笑意。
“姜家为文,柳家为谋,百年邢家,而我又习了武……”
他看着牧自邯。
“只差牧家这根线。”
牧自邯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他未说话,这似乎也在越执的意料之中。
“只差牧家这根线将郑氏的傀儡牢牢掌控在手中。”
早在第一次见到许伯容密信时越执就在疑惑,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郑贵妃不加思量立刻下定决心除去越执。
而后牧家来这安交,越执想要去寻那牧自邯,牧自邯便遭了难,他逃出那伙贼寇手中,去了安合志处,许伯容就去了安合志那处……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印证着他牧自邯以及他所代表的牧家背后从来不是郑家。
郑家如今掌权,牧家大夫人还是郑家的人,而那许伯容却与牧家没有丝毫关系。
故而越执猜测,这牧家也同柳家一样,忠的始终只有一个皇字。
他并不再多说,也不想再与牧自邯多说。
“我不能在牧大人这里久留,若牧大人不说,那越执便再也不问了。”
不是不问,是再也不问。
越执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这话说的轻轻巧巧的,课要是应了真,先皇的心血付之东流,那牧自邯便是天大的罪人。
“唉……”
牧自邯不由得感叹着,现在的年轻人,没什么耐性了。
“北都,宁家。”
他道。
人常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总是没错的。
宁家被贬去了北都,受尽了疾苦,大多人都为起叹惋,可明事的人却明白,若有朝一日朝廷内乱,无论结果如何,那宁家都不会被牵涉其中。
于郑家,那不过是个被刮尽了油脂的空壳,丢了便是。
“但是小承业,我且劝你一句,那北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何。”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打算?”
牧自邯笑道。
“只要你的心思还放在许伯容身上一日,那遗诏便不会现世,我能告诉你他今日在北都,就能抱住他明日会在南都,西都。”
老头喝了口茶,大概也是说的口渴。
越执却被磨的彻底没了性子。
若是依着当年闹梨花江宴时的性子,他该掀了这花亭,再一刀削了牧自邯才对。
然而此时他却只是慢慢站起身,对那牧自邯一字一顿道:“越执不是治国之材,对这天下也没太多眷恋,然而太子不同,他是越执心之所安,此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