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话锋一转,“天元仙尊继承天元法则,行事作风皆不出格,他这个决定,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诸位身为二十二上仙,旨在辅佐,对于此事的定夺,逾越了吧。”
前天元仙尊在位数百年,二十二上仙全在他手中更代,对这位尊敬有加,一个个垂着脑袋被骂,不敢吱声。
季沧笙继位时年纪尚小,不免被这群人看管,但二十二上仙毕竟是凡者,万事利为先,处事难免有失偏颇。
天元仙尊身为天元法则代言者,不仅是被天元法则所承认,更时刻被监督着,若所做有违天道,自有天罚,如今季沧笙已是三十而立,在位期间并无过错,也是时候将所有的权力交付了。
前天元仙尊新账旧账一起算,将二十二上仙批得狗血淋头,实在让人不敢不服气。
“其身正,不令其行。天元仙尊以身作则,并无不妥。白歌所述可请夏老祖定夺,若确有此事,酌情,禁闭三日即可。”
二十二上仙哪里敢反驳,连忙应声,午阳上仙也出声说此事并不用麻烦夏老祖,用忠良石一测便知。
忠良石测品性向来公正,卯安上仙也出面算了一卦,确认此子天生反骨,现在仙骨废了,抹去记忆遣散出上仙界即可。
“事情都处理完了,诸位就各自散了吧。”
二十二上仙连忙溜了,这老头子护短劲儿上来,指不定多看一眼想起来什么,又是一顿纲常伦理。
等众人离开,玉蝴蝶几人赶紧冲过来,拦在了季沧笙面前。
这个沉默许久的人一个眼刀甩在四个徒弟面前,语气又冷又凶:“让开。”
“师尊……”天元峰几个弟子难得没听话,他们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花不语,心中犯愁,这谁拦得住啊?
“你怎么出来了?”季沧笙插着腰,气得发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不要命了?”
“本来就没几天活了,不好好在虚无之境里养着,跑来看热闹!”他不留情面地将人骂了一顿,越骂越是心疼,最终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前天元仙尊对他笑了笑:“你家伙,脾气怎的这么大了。”
他把几个徒孙拨开,走到季沧笙面前,看着这个外表不过二十,似个少年的徒弟,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季沧笙感受到什么似的,突然抓住了那只手腕:“师尊?”
“我不过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你,看看你们,以及……天元门。”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人,将呆愣在门口已经泪流满面的任意唤了进来,“还好你丫头回来了,不然我可没力气出去找你啦。”
“师祖,师祖……我不出去了,我就留在天元门,我去虚空之境,天天陪你,给你讲……”
“我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伸手想捏了捏任意的脸蛋,却停在了任意面前,金铃练叮当一响,飞了出来,乖巧地伏在他手中。天元上仙看了眼季沧笙,转头对沈释道,“寒枝,任丫头的花灵,就交给你了。”
沈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看向季沧笙,照理说这两只花精事关任意的性命,当然是交由季沧笙掌管更好,却不知师尊为何会将花精交付给自己。
“师兄,麻烦你了。”季沧笙也有片刻呆愣,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去找夏老祖,借你徒弟一用,如何?”
季沧笙明显想亲自将他送过去,天元上仙却摆了摆手,走到花不语面前:“起来吧,犯了错,来将功补过。”
花不语看向季沧笙,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起来,扶着这位前天元仙尊走了。
殿内的人一个也没出来,只不过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
“你拜入我师门,我身为你师祖,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天元上仙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无色的,似琉璃珠一样的东西,“收下吧。”
“天元门,就拜托你了。”
花不语脑中一瞬间仿佛闪过了什么,抬眼之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遥遥的,古树之下,一站一坐两个身影,站着的是夏老祖,而坐着的人……正是前天元仙尊。
花不语向那边行了最隆重的大礼,离开了仙寐山。
未完待续.
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这是舍利子。
花不语认得。
舍利子可以反应一个人灵魂的颜色,而这澄澈不带一丝杂色的,只能是有天元仙尊品性的人。
花不语捏着那颗透明的舍利子,心中越发慌乱。前天元仙尊的出现,他的一言一行,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为什么不将花精交由季沧笙,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出来,单独说那样的话?
花不语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可能是天元仙尊的继承者……
不。
如果,像前世那样,天元峰弟子从未出世,显然是在出师之前就已殒命,在自己出师,也就是二十六岁之前,天元门就已灭门……而活下来的只有季沧笙。
因为自己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却抑制不住地将一切联想到一起。
什么情况下,天元门会交付给自己?天元仙尊迭代,除了像上代天元仙尊那样隐退——季沧笙的年纪不止于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季沧笙会用命保下天元门。
前天元仙尊并不是天命之人,自然精通占卜。
花不语这才想通,在安陵殿中季沧笙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人早已没有多少时日,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命数占卜出天元门的未来,并将舍利子交付自己。如此明显的用意,让他想要避而不想都无法。
他又想起来季沧笙那心痛的语气,仿佛有几把刀子绞进自己的心脏,他从未见过季沧笙如此的模样,那才是他在乎别人的样子啊。
花不语头疼得紧,不由得忽然脱力,捂着头单膝跪到了地上。
一件又一件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抑制不住地,记忆中的画面串成一片网,铺天盖地而来,要把他闷死。
他的耳边忽的想起一个声音,分辨不出是谁的,只是清晰地听见那两个字。
安之。
他回避不了的,一直就知道的啊……他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却总是自私地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季沧笙。
花不语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到不想季沧笙被任何人看到,不想他和任何人亲近,甚至连别人的接近,花不语都想冲上去隔开。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一切,他都不想与世间任何一个人分享,可偏偏……
血色再次爬上了花不语的眼眸,不可抑制的怒意快要具象化似的,将四周的空气压得极低。若是此时李淑君在,一定会被吓得哭出来。那盘踞在花不语心中的黑色,如倾倒进谭中的浓墨,霸占一切颜色,染得一池漆黑。
季沧笙总觉得心慌得难受,他将剩下的事交托给了玉蝴蝶和折花,留下沉释等人,提前往仙寐山去了。
今日之事闹得太大,二十二峰的弟子早就被叫去了本峰,偌大的山峰静得可怕。
他虽然强行压下了一切,却并没有昏庸到花不语的异常都看不出。前世将花不语拖入尸阵,都不见他那么失控,这次却连神智都丧失了,难不成花不语在什么时候也出了问题?
天元门的禁锢未破,那些东西自然进不来,就只有花不语在外游历的三年最为可能。
季沧笙心脏跳得难受,他安抚了一下快要失控的呼吸,朝着仙寐山飞去。
季沧笙刚踏上袖清晖,飞出去没多远,忽的只觉脚下一轻,便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意识变得恍惚起来。
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感觉。
等他视线再度恢复清明,却被眼前之景惊得心中一跳。
四周张灯结彩,红艳一片,这场景莫名的眼熟,似乎……和云泥梦境里有些相像。
季沧笙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繁古雕制的镜台前,镜台上绕有秩序地放置着各式的胭脂水粉,他能看清那纯银盒子里细微的粉末,连味道真实得可怕,并且是他熟悉的,带着花香的味道。
黄铜镜中倒映的正是自己。
季沧笙说不出那是怎样的装束,红色的喜服分辨不出男女,他也并未梳着什么新娘头,发丝挽起,松松垮垮的,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上也并未被胭脂水粉所染,几乎除了这喜服,和平日里再无半点差别。
可他却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偶尔眨一下眼睛。
四周静得可怕。
这大概是云泥梦境,而云泥梦境在花不语手中,莫不是那小子将自己关进来的?
即便十分清楚自己此刻是状态,季沧笙也无法挣脱云泥梦境的束缚。这种上千年并且吞噬了无数少女作为祭品的梦境,若是由花不语掌控,即便是天元仙尊也休想解开。
自己毫无准备地被拉进此处,是无法解开分毫的。并且云泥梦境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一旦进入,便不会被外界感知和打扰,根本不会有人会将他的消失和云泥梦境联系到一切,也更没人有办法将他救出。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同样的红色喜服,不过因为来人太高而黄铜镜中并不能映出他的面貌。
但是这人季沧笙实在太熟悉了,连想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花不语站在他的身侧,又走到身后,解下束得并不算太好的发髻,重新拢了一个,并且用发簪固定好。
细碎的头发滑至脸侧,有些发痒。
季沧笙动弹不得,却身不由己地被花不语牵着站起来,他比花不语矮了半个头,眼睛正好直视着那双形状漂亮的薄唇。
季沧笙缓缓抬起眼眸,便看见那双不似平日里闪耀着星光的眸子,深邃得洒了一涟晕不开的墨。
可那双眸子是深情的,依旧清澈干净,里面只倒映着自己。
季沧笙莫名想起来守宫镇中,花不语的梦境里所见到的,似乎不是他的娘亲……他当时醒来时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被自己给忽视过去……
即便再怎么迟钝,那隐约的想法也挣脱了束缚着的绳索,从池底飘起,就要破出水面了。
眼前,花不语垂下眼睫,从桌上拿起一盒唇脂。
那张稚气未脱净的脸认真地盯着红润的膏体,用指腹沾取了柔软的红脂,轻柔地落在季沧笙薄薄的下唇。
带着些薄茧,温暖的手指将唇脂染上舒适的温度,指腹细细摩挲,带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季沧笙方有些恍惚,便看见那双要掀起眼皮才能看见的双眼,微微敛着,带着无穷无尽的情意,近在咫尺。
未完待续.
第91章 第八十九章
柔软的,因为紧张而带了些微凉,带着香气馥郁的唇脂,令他片刻失神,毫无意识地张开了紧闭的唇瓣。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如蜜一般的甘甜被搅乱在舌间,缠绵缱绻,浸入每一个角落。
呼吸被霸占剥夺,不消多时便有些站不住,季沧笙浑浑噩噩地向后跌去,却落入了不算柔软的寝榻,避无可避。
紊乱急促的呼吸交错,接连落下的吻伴着细微的水渍声,昏暗的烛光中让人昏昏欲睡,险是要迷失进去。
身体无法自主动弹,只能顺应着梦境主人的想法,季沧笙的手被拉到了花不语后颈虚搭着,越发亲昵暧昧,可怪的是,他竟然并未觉得恶心,分明平日里与人过多接触都会感到不适。
或许是情难自已,梦境的控制产生了一丝松动,虽不至于脱开梦境,但狠狠咬下一口还是没问题的。口中血腥味弥漫,带着铁锈的味道,熟悉又遥远。
花不语眉心一蹙,缓缓眨眼,这才慢慢恢复了姿势,看着身下冷冷瞪着自己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他并非没有意识,却如真正的做梦一般不想醒来,他希望这是梦,又对这是现实而产生了一丝期待。
“我……”他张口,声带摩挲,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真实得可怕。
口中只剩下血的腥甜,以及……无尽的专属于这个人的味道。
清醒了,梦境便散了,融化的水珠顺着竹叶落下,正好滴到花不语耳尖,又顺着耳廓缀在了耳垂上。
季沧笙伸手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力气,不过转眼,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花不语呆愣地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刚刚好像,并不是在做梦?
幽闭谷。
半山腰上的小屋自从季沧笙住过之后就翻修了一次,毕竟是天元仙尊住过的地方。后来也时常有人过来打扫,偶尔也有弟子被丢来关禁闭,因此比上次来时多了几分人气。
本来该是等折花收拾完之后再搬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季沧笙有些措手不及,逃也似的躲到了这里。
小屋旁的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个鸟窝,一两只小鸟见到有人来了,跌跌撞撞飞了出来,和雪花一并落到了桌面上。
桌上撑着一双清秀的手,连指尖都染上了红,不像是冻的。
季沧笙淋着雪,浑身着火似的发热,他覆着双眼无声叹息,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沧笙设想过许多,他去迟了,没有救下花不语的村人,他想过,花不语可能会恨他。
或者,这家伙会放下仇恨与过去,接受正规思想的洗礼,尊师重教,他们成为真正的师徒,倒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