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花不语怎么会对自己有这般心思。
是他师兄们对他不够好了,还是天元门的女修没有优秀的?论姿色容貌,季沧笙自认并不算多优秀,怎么这小兔崽子就瞎了似的看不见别人了?
不知名的小鸟离窝之后感受到了雪气的寒冷,一个劲往季沧笙袖子里钻。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季沧笙点燃了火炉,将鸟儿一并带进了屋里。
桌上的茶具质朴干净,季沧笙扫了一眼,轻微的洁癖让他不太想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人收拾这里,并且把自己惯用的东西都带来。
以往这些事大都由花不语揽过去,如今这般,季沧笙暂时不太想看到这人。
季沧笙坐到床边,看着好奇地在暖炉旁边蹦来跳去玩耍的小鸟,陷入了沉思。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虽然能听出是谁的,季沧笙还是紧张了一瞬。
折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低头道:“师尊,师弟理了些东西,我带过来了。”
折花虽位居天元峰二徒弟,他叫师弟也无非只有那一个。
花不语考虑得十分周全,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收纳得整齐,惯用的东西也考虑到了,还带来了御寒的衣物,只是人未到。
季沧笙又有些出神。
这般心思,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不对?如此想来,花不语的那些举动也彰明昭著了,早已越界,哪里是徒弟对师父该有的。
“师尊?”折花看着季沧笙的脸色,私心想替花不语说几句,“踏花虽然做得过了些,也是想维护您的声誉。”
他呸!这家伙都……还声誉!不孝不敬说的就是他!
“大家都知道踏花最尊敬的就是您,让卿常年混迹市井之中,说的话未免难听。”折花将屋内原本的茶具收起,重新烧了水,将安神茶的茶叶放进茶壶,“早些年天元门那些弟子或有微辞,近年也少了,也并不全是顾及七汝,踏花也多少管教过。他一向知晓分寸,弟子认为,此次过失,主不在他。”
季沧笙捏了捏眼角,有些想叹气。
别说是自己,或许天元峰这几个都相同的迟钝,现在回想,在此之前,说不定那小子自己都没发觉。
等折花收拾完了一切,季沧笙才摆了摆手,他有些累了,并没多说什么,只让折花离开,想自己静一静。
也许很早之前他就该发现了,只是自己也在潜意识中回避着。
季沧笙本想推脱于花不语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兀地想起卯安上仙给花不语算的那一挂。
他眼角一跳,觉得头疼更甚。
天命之人又不是白菜,千年难遇,这世间除了夏老祖和自己,哪里去找第三个,当时真是被鬼迷了眼?
现在细想当初的卦象,急促跳动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甚至有些发沉。
卦象说不定并未出错。
若花不语心悦之人是自己……
季沧笙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决定,那还真是可能,这小子会因自己而丧命。
可他当初救下花不语,并不是为了养一个人去替自己死。
季沧笙看着自己的掌心,琢磨着。
命中情劫,也是命劫。
情路坎坷,最终会因为这人丢了性命。
他不愿如此。
如若当初把花不语捡回来,是改了他的命,那再改一次,又有何妨?
老天爷要他情路坎坷,确实,他们的身份,怎能不坎坷?虽然师徒结为道侣并不算多罕见,可他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元仙尊。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但这条路上,遍布都是荆棘,那家伙能撑得下去么?
思至此,季沧笙不由得轻笑一声,带了些嘲讽。是自己想错了,上一世花不语身为散修也有那样的觉悟,这一世接受的天元法则的教导,其心性坚韧十头牛都拉不动罢。
三天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足够季沧笙考虑完一切。
花不语不能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若改命,也不是断其根本。
幽闭谷外,几个弟子悉心侯着,季沧笙站定,看向花不语,等着视线相对。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相互递了个眼色,想要替还在紧张的小师弟说说话,季沧笙便动身了。
“师尊,师叔昨日带着小师妹离开了,说是想去莲灵之地为小师妹巩固一下花灵。”
“嗯。”
“师尊……”
折花和玉蝴蝶一条条报着近几日的事宜,白歌也有一些情报需要上报,七汝向来不管这些,拉着花不语在一旁拍了拍肩。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师尊似乎也没再生小师弟的气了,可喜可贺,以后还是不要再让人往天元门加塞了,又不是人人都像李淑君那么天真可爱。
“天元仙尊!”李淑君在天元峰侯着,她一做完功课就赶过来了,发现天元峰半个人都没有,估摸着今日该是天元仙尊回来了,原地跑了几圈儿差点没跳起来。
“几天没见,又瘦了。”季沧笙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被肉堆得软乎乎的。
自从卯安上仙算出来那卦,他们也试着让花不语多与这些女弟子接触,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搞错了方向。
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在门口侯着,这呆子还能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叠衣服呢。
把李淑君交给白歌带着,季沧笙便把花不语叫上,要离开天元峰,众人原本还在闹腾,一听又紧张了起来。
这、这是关完自己回来算旧账了?
小踏花儿不会被拆了吧!
他们倒是想跟着过去听听墙角,拦着师尊可别把小师弟打死了,只有玉蝴蝶这个叛徒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事儿忙活!
“师兄,你就不怕师弟被师尊给拆咯?”
玉蝴蝶摇了摇头:“师尊自有分寸。”
白歌和七汝相互看了看,以前他们也相信自有分寸,但是师尊卸小师弟的根骨,那也不难啊!
玉蝴蝶不给他们机会,通通留到眼皮子底下,既然师尊单独叫走踏花,那自然是不想被他人听到的,就算过去,也会施隔音结界。
季沧笙并没有布下任何结界,也没坐下喝茶,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支起来,指腹抹过纤尘不染的窗台,就这么背对着花不语问道:“没什么想说的?”
屋内的人乖乖跪好,没有开口。
季沧笙转过身,对上一双闪着清澈光芒的眼睛,那眼睛微微一眨,垂了下去,片刻,低声道:“师尊。”
这时候乖巧得跟条小狗似的,给谁看呢?既不承认错误,也不开口道歉,还卖可怜?
“踏花,眼睛抬起来,看着我。”季沧笙走进一步,直视着那双深邃又毫无躲避的眼睛,“你可后悔。”
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却不带丝毫的动摇:“不曾。”
季沧笙眼色沉了沉,又问道:“你可知错。”
那双明眸向下一沉,又抬起,注视着:“弟子……”
他急急缓了几个呼吸:“知道。”
“那你说说?”
花不语:“……”
他垂下双眸,并未回答。
“三书六礼不提,心悦于人不以言告知,怎么,你是不懂礼节的乡野之徒,要生抢不成?”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什么……爸爸!!!爸爸!!!!!审核爸爸新年快乐!!!不要搞我!!!!!
新年快乐今天三更日万哈,前几天咕咕咕咱们就假装没看到,嘘!!!
第92章 第九十章
花不语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抑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他想过被拒绝,甚至是被赶出门派,却独独没有想过此般,明明是现实,却比梦境更让他心跳加速。
“还是没话?”季沧笙捏着他下巴,“莫不是想不负责了。”
“不……是。”花不语声音哑着,小心翼翼道,“只是,只是想不到……”
“嗯?”
“这是……我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花不语说着,连目光也舍不得转开。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这人好到无法用语言形容,花不语从未在一个人面前自卑至此,“我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拒绝。”
他不清楚自己,却满心扑在这个人身上,如若能发现一丁点,哪怕少如蛛丝的爱意,也足够给他生出无尽的勇气。可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在他眼里,和芸芸众生一样,并无特殊。
“如果我拒绝,你就会放下执念,不再爱我?”季沧笙忽然问道。
花不语摇头,他没爱过谁,前后孤独半个百年,得此一人,即便是用命来换得常伴左右,他也甘之如饴。刻进心里的,融进命里的,怎是想放就能放下?
“既然不会,我又何必让你这么痛苦。”季沧笙拉他起来,拈起一瓣放在橘子,食指抵着推进花不语嘴里。
这是南方最出名的甜橘,无籽,个头不大,入口方便,汁水充足,并无半点酸味,清甜爽口。季沧笙好这个,入冬之后每天花不语都会剥一个,去皮去络,分成小瓣用灵气保着,随手都能拿来吃。
花不语依旧那副没太回过神的样子,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地颤抖,愣愣道:“师、师尊的意思是……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还结巴上了。
季沧笙缓了几天,此时倒觉得有些好笑:“你想的哪样?”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人手足无措地噎不出来话,微微笑道:“没有赶你走,自然是接受。”
不是在做梦。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他不用再装作不经意地偷看,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细细描摹这张做梦也不敢梦到的脸,坠进那双夜一般的眸子里,把按进心底的情愫如数倾倒。
他眼神炽热,像闪着光,燃着温柔的火,想要将人包裹。
“师尊……”他小心地,极轻地托起季沧笙的手,不似平日里的微凉,暖和又柔软,“承蒙偏爱,不胜欢喜。”
清瘦的手缓缓回握,季沧笙的目光在他双眼间流转,如承诺一般回道:“会的。”
花不语往前走近一步,眉眼弯弯,压低了声音无比郑重:“师尊,我心悦你。”
面前的人从耳尖到面颊都染上了极浅的红色,垂着眼睫用手推了推他:“方才不是已经说了。”
“嗯。”花不语微微低下头,凑近人耳边,张口想说什么,愣了愣,轻轻嗤笑了声,连日的压抑全部不见踪影,满心的愉悦,平时背的那些诗书杂文一句也想不出来,光是靠近些就傻乐了。
他心里明了,知道所谓偏爱都是奢求,但即便如此,哪怕多那么一点,特别的,占据小小一块地方也好。
往日里不善与人亲近,如此暧昧的距离让季沧笙有些想逃,却又怕这下意识的动作把人给伤着了,抬起的手找不着落处,最后扶在人腰上,银纹香囊敲在玉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一响动像是提醒了什么,把花不语快要飘远的心绪给拉了回来。他看着眼前日日思慕的人平日里的冷清都淡了下去,耳尖飘着微红,眉眼顺顺,心中痒得不行,却是……又不敢亲近了。
他没想过这样的结果,因为知道季沧笙并无此意,但既然给了机会,就要好好把握,循序渐进,别急吼吼地把人吓跑才是。
现在想来,当初师尊得知了师叔的心意,便连发簪都收了起来,再没用过。相较之下却是要接受自己,心里就欣喜得紧,眉眼都染上笑意,他后退一些拉开令人舒适的距离,正巧对上了双抬起来的眼睛,咯噔一下,胸口又痒起来。
季沧笙微微移开视线:“今日你先回去吧。”
“是。”花不语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瞥了眼,告退了。
食盈兽蹿到窗台上,扑蹬着短短的腿儿跳进屋子里,张口闭口,跳上桌子,像老大叔似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答应了?”它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这对你们都不好。”
“我知道。”季沧笙倒了两杯茶,“但卯安那卦象,我若是拒绝,不就正应了。未来之事难言,缘分未尽,终是要答应的,早晚而已,又何必拉扯,来去折磨。”
“那也不代表你拒绝之后他不会死心啊,爱而不得不也是……”食盈兽说到一半,似乎怎么绕也绕不过那卦象,季沧笙是天命之人,虽无可算,却能改命,倒也不失一种办法。
“唉——”
季沧笙听这一声叹息,好笑道:“你又叹什么。”
“可怜!”
“没那么难,我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薄情,他很优秀,不难喜欢。”
“可你也清楚,天下最难的,就是人心,喜欢更是玄之又玄的,自古至今都研究不出缘由,哪是你想就能做到的。”食盈兽满脸惆怅,伸出指甲戳了瓣橘子吃,“嗯!甜!你还有闲情剥橘子?”
“他剥的。”
食盈兽:“……”
肥猫身形一顿,噎住,差点没咳出来,它怎么品出些……不那么空穴来风的味道。
老东西怕被这酸臭味给熏着,赶忙跑了,刚跳出窗户没几步,就被提着脚捉了起来,把它肥硕的身子拉得老长,像只套了虎皮的冬瓜。
食盈兽吱哇乱叫,奈何在他被抓住的瞬间,花不语就张开了结界,它就是叫破喉咙季沧笙也听不到了。
它可不信屋里那个真的不知道,竟然不出来阻止!真是,真是!
食盈兽气呼呼地,被花不语夹在腰上拐走了。
仙寐山弟子房。
花不语给食盈兽表演了个结界大师,数十层结界张起,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俨然成了一间杀人越货之必备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