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致的笑僵了一瞬,“师父他……闭关去了。只是他闭关前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是在揽月台?”沈望舒有些疑惑。陆灵枢出去一趟可谓是毫发无伤,也不知有哪门子关需要闭。
常沂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见两人都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上了,不由得大为光火,“你也有脸问师父在哪儿闭关?他老人家可是说了,你沈望舒大逆不道助纣为虐,都要把你废除武功了。谁家弟子废除武功不是要赶出去啊?你怎么还好意思来啊!”
一说到这事,萧焕都心中火大。他不满常沂也许久了,当即就道:“贵派难道已经将沈望舒除名了?既然不曾,弟子见师父有何不妥?偏有你这么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在这儿胡言乱语。”
“你!”常沂气得跳脚,可刚刚才被收拾了一回,不敢造次。
沈望舒却是根本就没在意他,只问容致,“好,那我就等着师父出关之后再说也不迟。只是二师兄呢?他总该还在吧,我见他也不准?”
容致正要答话,山道上便远远跑来一人,扬声道:“我在此!”
苏慕平如今穿的是一身半旧的劲装,身前还挂着一幅围裙,乃是明月山庄弟子素日炼药之时所着的装束。看样子他方才应该还在炼药,一听见消息便飞快地赶了过来。
沈望舒与萧焕对视一眼——苏慕平与陷害沈望舒还有叶无咎之事也脱不了干系,竟然还敢主动来见他,实在叫人想不透。
苏慕平终于走近了,略平复了气息,才神色如常地看向沈望舒:“师弟你找我?走吧,有什么话去我那里说。都是同门,何必闹得这样剑拔弩张的?”
“不可!”萧焕当即攥住沈望舒的衣袖,连忙摇头,“这可是明月山庄的地方,他早就回来了,说不准私底下布置了什么。”
沈望舒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衣袖,到底没说什么,也就任由萧焕握紧,然后迎向苏慕平,“不了吧,方才大师兄执意阻我回山,倘若此刻就跟着二师兄走了,大师兄的颜面却要往哪里放?不过几句话,就这么说清楚便罢了。”
“哎你刚刚……”常沂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慕平却苦笑道:“望舒,你何苦?”
“不,我方才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得当着大家说清楚比较好,否则就又一不小心死无对证了。”沈望舒讥讽地看他一眼,然后向常沂行了个礼,“劳烦大师兄,把所有师兄弟都请到此处来,也好做个见证。”
常沂不悦地道:“凭什么?”
“那若是有了什么,你信我还是信二师兄?”沈望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常沂巴不得他们二人闹起来,最好是两败俱伤,他才好从中得利。只是当着一众师弟,他也不敢表露出来。更何况沈望舒与苏慕平从前关系都还不错,如今却忽然说出这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一想,常沂又欢喜起来,连忙让自己的几个爪牙去找人来。
明月山庄弟子并不多,不多时便全部聚集于此。许多没跟着陆灵枢出去参加无论大会的,这会儿还没把消息打听全,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苏慕平原本就有些不耐,如今更是脸色极其不好看,颇有些尴尬:“望舒,你究竟有什么事要问?”
“如今也没有其他人,边上还都是明月山庄的弟子,即便我想干什么也是不能成的。既如此,师兄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一句话,”沈望舒死死地盯着他,“当日燕惊寒想杀我的毒药,是不是你炼出来的?”
苏慕平双眉一皱,还不曾答话,沈望舒却又一股脑地问道:“是不是你从叶无咎那儿得了方子,然后……然后炼制完成之后交给崔离的?”
“是。”苏慕平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
意料之中的答案,连萧焕也松了口气。
可常沂、容致等人却惊得非同小可,也不由自主地望向对方,却见自己眼前这个人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沈望舒仍旧死死地盯着苏慕平,眼眶有些发红,轻声问道:“为什么?”
苏慕平别过脸,并不想回答。
沈望舒却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不是都已经猜出来了吗?何必问我?”苏慕平苦笑。
“为什么!”沈望舒几乎是咆哮出声,眼里也几乎要飞出刀子来,一把一把,将苏慕平千刀万剐了才算数,“叶无咎行走江湖靠的便是他的毒,他却把方子都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了!他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做朋友的你知不知道?苏慕平,你这个人有没有心啊!”
苏慕平死死咬着下唇。
沈望舒却忍不住近前几步,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偷用了他的东西,置他于险境,即便你不知道他会为了救我而死,可你……你为什么还要在他身死之后红口白牙地污他名声?他有没有勾结崔离,洪涛水寨有没有勾结崔离,你不知道吗?”
“我……”苏慕平张了张口,下唇上已是一片带血的齿痕,“我没想到他会把我当朋友。”
啪——
猝不及防地,一个巴掌甩到了他脸上。而动手的人当然是沈望舒。
眼看着沈望舒目露血光,萧焕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去将人死死抱住,而容致也上前去扶了一把,把苏慕平拉远了些。常沂则后知后觉地挡在中间,茫然问到:“老四,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说什么你没听明白吗?”萧焕一手紧紧箍着沈望舒,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面上却是一片冰冷,“苏慕平……盗了叶无咎的方子,配成了毒|药,再给了崔离,最后落到燕惊寒手上,险些毒死了小舒!叶无咎为了救小舒被燕惊寒杀死,苏慕平还在武林大会上诬陷他。”
常沂更是惊得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问:“老二,萧焕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不是跟老四挺好的吗?你知不知道最后那个药会用来毒杀老四?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苏慕平忽然笑了一下,拂开容致的手,笑道:“我知道。崔离说,他被望舒发现了,想要除掉这个碍事的,却又不能留下破绽。正好我这儿有叶无咎的毒,而巫洪涛……也正是崔离的同门。”
“你便是为着这个去接近叶无咎的是不是?”沈望舒忽然又怒喝一声,“苏慕平,你丧心病狂!叶无咎不过是个孤儿,凑巧被巫洪涛捡了回去,又凑巧喜欢上了他的女儿成了洪涛水寨的女婿,为何就要被你如此利用玩弄?他的真心就这么不值钱吗?就该这么被你践踏吗!”
这话苏慕平没有回答。也不知是答不出来还是不敢回答。
萧焕仍旧箍着沈望舒,轻柔地安抚着。
不过沈望舒好歹清醒了些,害怕萧焕崩了伤口,也不再挣动。
只是萧焕却忽地想起了一事,“既然你们设计叶无咎设计得这么早……当初我们要寻一个擅长用毒的人之时,也是你故意把我们引到他那边去的吧?你本来就知道远运船行的迷|药是哪里来的吧?”
沈望舒便冷声道:“他当然知道。那迷|药是沈千峰也用过的东西,与崔离合谋的薛无涯也有,你却想想这东西能是谁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无咎儿就好难过啊哇……
第239章 章二九·离析
“沈望舒,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常沂惊到了,“沈千峰能用过的东西,也是至少三年前了,而要让沈千峰能放心去用的东西,怎么也得是花了好长时间让他去信任的。苏慕平才多大?那时候他也没多少本事,你让沈千峰如何相信他?你这是说……”
“大师兄,”沈望舒打断他,“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只是你不敢相信而已。”
常沂立刻吼道:“我相信什么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萧焕便道:“若此事只是苏慕平一人所为,那么诸位且想想,苏慕平如何能与崔离牵上线?是经过薛无涯引荐么?”
“有何不可?”常沂顶了回去。
谁知萧焕等的就是这句话,常沂一开口,他便笑道:“既然苏慕平与薛无涯是同一阵线的人,薛无涯还偷明月山庄的药材?好好的一个盟友,不怕就这么得罪了?若是苏慕平首肯此事,每回药材都有空缺,难道你们庄主不知道其中的猫腻?要是真不知道,那明月山庄便的确是漏成了筛子了!”
无论认了哪一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常沂想了好一阵,竟愣是没想出一句可反驳的话来。
沈望舒又接着道:“二师兄,你说你是处心积虑接近叶无咎,又炼了他的毒在交给崔离,那我问你,你如何认得崔离?又为什么想方设法地要把巫寨主也牵扯进来?还有松风剑派,难道你要说你与松风剑派或是与那岳掌门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所以要挖空心思去报复他?”
苏慕平只是淡淡一笑,“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何必再问为什么?”
“苏慕平你还真是个混账啊!”常沂眼珠一转,连声道:“师父他心慈,才会被你这么个手段歹毒狼心狗肺的东西骗过去。如今东窗事发了,身为大师兄,我一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话间,常沂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亲信们赶紧将苏慕平拿下。
“二师兄,”沈望舒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但神色已然十分平静,“你执意要隐瞒是吗?那你可想好了,若是你一人认下了所有的罪过,便是整个武林的大事,首先知道的定是十大门派的弟子。楚姑娘,她可是绿萝坊茶堂任堂主的爱徒呢!”
苏慕平陡然脸色一白,又渐渐浮现出几许绝望,最终低声道:“是……是我对不住她。不过既然敢做,便知道得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我……早有准备。”
萧焕怒极,喝道:“苏慕平!你以为你自己将这罪名一力扛下之后,他就会念着你的好了?你跟了他多少年,你怎么对他,他又是怎么对你的?从前他对小舒如何疼爱的,可若是威胁到他,便能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你扪心自问,他对你会网开一面么?”
“你别说了。”苏慕平痛苦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萧焕却也不是个听话的人,越是不让他说,便越要往苏慕平的伤处戳,“你看,我说中了不是?你也知道他不会救你,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那你拼命替他隐瞒,却又是为了什么?”
“你别说了!”苏慕平蓦地睁眼,大声吼道:“萧秋山,你自小就是名门弟子,有那么多师长疼爱,你自然不知道的!我比不上你,也比不上望舒,在武学一道没什么天赋,师父将我捡回来之后,没热络两天便发现了,我甚至不如大师兄乖巧听话,师父都想再将我丢弃。可是我不想再如从前一般,浪迹江湖,三餐不饱,我只求师父能将我留下来。幸好我记性还不错,死记硬背,把各类药方都记住,不愁派不上用场。连望舒都知道,师父救了一命,便要肝脑涂地去偿还,怎么还能出卖他?”
“苏慕平你是傻了吗?你刚刚不是已经出卖师父了!”常沂勃然大怒,“你说你做了那些事,是与师父合谋,那你告诉我,我比你跟着师父的时间更长,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沈望舒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大师兄,你的医术,只怕与我不相上下,武功与二师兄不相上下,师父他如何能用你?”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都褪了去,常沂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质问的声音戛然而止。
容致却是一脸疑惑,“可是四师兄,既然你说师父他与二师兄合谋……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合谋,是主使。”沈望舒摇了摇头,“阿致,你细想想当日武林大会上巫寨主所说的话,一切细节都可接得上。师父他本名陆灵枢,乃是九嶷宫的少司命,与大司命沈千峰乃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
容致回忆了一阵,脸色却是一片空白,“巫寨主……他说什么了?”
沈望舒叹了口气,然后面向在场的所有弟子,“诸位,沈某在此说一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如今明月山庄的弟子去到江湖上行走,只怕连三流门派的弟子都难对付得了。可不说我与阿致,师父的武功也是精妙绝伦的,这却是为什么?难道明月山庄收徒,专挑没根骨没悟性的草包么?便是普通的功法,旁人勤学苦练,即便不能成为一流高手,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各位是兄弟素日都是得过且过的吗?”
“沈师兄,你到底什么意思?”有个弟子忍不住问道。
沈望舒记得他。这人入门时间不算短了,练功也十分勤奋,可他的功夫就是那样,连稀松平常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一念及此,沈望舒便更生出些怅然,“诸位难道没想过这是功法的问题么?绝世功夫难练,若是倒行逆施就更难练,但总归有几个人也是能练成的,一旦功成,也是少人能及的。只是寻常人倒着练功,不曾走火入魔,便已是造化了。诸位不信,且将招式反过来用,心法仍然不变,看看是不是运起功来顺畅许多?”
他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将信将疑,果然又人照做。
常沂原本想表现得嗤之以鼻,却又不愿承认自己过于平庸,也忍不住按照沈望舒所说的法子去尝试,当即惊叫道:“咦,果然是顺手多了!”
“倒过来用的这功夫,才是正经的功法,原也出自九嶷宫,乃是少司命的专属心法。与崔离和巫洪涛甚至还有薛无涯、沈千峰都是系出同源的。”沈望舒顿了顿,然后望向苏慕平,“师父就是九嶷宫的少司命,且与大司命沈千峰向来亲厚。可是沈千峰被武林正道围攻而死后,师父便心生怨恨,想要替沈千峰报仇,是不是?”